第六章 暗流涌动
直到芙洛蒂娅躬身离去，加格才转过身。看着轻轻关闭的大门，无奈地摇摇头。
坐回座椅，任自己埋在宽大的椅背中。
孤独，如影随形的孤独，压得他快要窒息，却又无力抗争。
思念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他明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可又不知道该思念谁。像是灵魂在被人召唤，却偏偏看不清召唤的那个人。明明很空虚，却错愕地发现，这种空虚已经被孤独填的很满。这就是一个重复循环的迷团，而这个迷团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解，悲哀的是，那个人至今也是个迷团。
加格知道自已很忧郁。他的忧郁来源于无法确定的宿命。他甚至担心属于上一世的悲剧还会重演，因此他更加迫切。这种迫切与身上的孤独交织在一起，形成近乎绝望的悲凉。
陷入思绪中的加格忽然感觉身上一沉。他睁开眼，却看到一脸柔情的明塔。
轻轻掀开被她盖在身上的薄毯，加格起身越过她，欲走向卧室。
谁知才走两步，腰身就被一双手紧紧搂住。
明塔将头贴到他的背上，用着哀求的语气喊了声：“陛下！”
加格停下来，静静地矗立在原地。
他想将明塔缠绕在腰间的双手拿下，谁知她却更加用力地握紧。
“明塔，你怎么了？”
对于这个女子，他是有所愧疚的。因为自己的自私，害她承受了数万年的痛苦。所以，他觉醒后，便将她召唤回来。面对现在这个已经失去了神族身份的明塔，他更多了一份纵容。
“陛下，让我陪陪您吧！见您这么折磨自己，明塔好心疼！”
加格怔愣了一下，尔后颇为安慰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明塔，你忘了之前是怎么变成薄荷草的？”
明塔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神采，声音却比之刚才更加温柔。
“明塔不怕。一直以来明塔都是陛下的侍妾，冥后回归后，如果还是容不下我，我宁愿再变为薄荷草！”
闻言加格摇了摇头。
“也许，你还是以前的你，可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说罢用力拉开她的双手，孑然地走进黑暗中。
明塔愣愣地呆在原地。眼睛里的柔情已化成浓烈的伤痛。
微风吹过，扬起她刚烈的紫发。那种比血更深沉，比黑暗更浓烈的颜色，将她映衬的犹如复仇女神般震慑人心。
摸出藏在胸前的药瓶，暗红色的液体闪着异样的光泽，对应了她眼眸中的邪魅。
注定？宿命？别忘了，不可预知的，才是未来……！
…………
将近正午时分，斯嘉莉才在睡梦中清醒。
睁开眼，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床的另一侧——空无一人。难道昨晚只是幻觉吗?
她平躺在床上，呆呆地注视着房顶上的天花板。几何形的浮雕一道一道，规规矩矩地排列着。如果神也像浮雕这般规整多好，不必担心谁会出错，不必担心不可预料的未来，只这么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可惜神族终究是神族，拥有着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也有着宇宙中最龌龊的欲望。
懵懵懂懂地起床洗漱，待一切收适停当，她才像往常一样步出房门。
谁知才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外蹲坐的夏卡。
见她出来，夏卡缓缓站起身，许是蹲得太久了，她起身时微微趔趄了一下，斯嘉莉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她顺势紧紧抓住了斯嘉莉的双手。
“斯嘉莉，我哥哥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冲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斯嘉莉安慰性地摇了摇头。
“这事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可是……你能不能给他一机会？”
夏卡近乎肯求地说道。高贵的蓝眸中闪烁着掩藏不住的急切。
斯嘉莉不知该怎么拒绝她，只好沉默不语。
见她不说话，夏卡以为她默认了，脸上立时燃起希望的神采。
“斯嘉莉，我保证他不会再犯第二次了，真的！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家里都乱套了。夏尔斯喝得酩酊大醉，嚷着要从泰坦城跳下去殉情！”
斯嘉莉依旧没有说话。
再一次的沉默，却让夏卡觉得不确定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斯嘉莉，试探性地询问道：“你……能去看看他吗？”
“现在去还不是时候吧！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应该冷静一下！”
斯嘉莉平静地让夏卡觉得无所适从，只能点头附和。
“是啊，冷静一下好！冷静一下好！”
可冷静完之后呢？分手？还是继续？
从心理上来讲，夏卡认为夏尔斯是有一定的优越性的。必竟显赫的家世以及身为光明神的未来都为他增加了在爱情中占主导地位的筹码。
但是，她也没有忘记，在爱情这场博弈中，先动心的人注定是输家。并且照今天的情况来看，斯嘉莉至少是不像大家所想象的那般深爱着夏尔斯。
面对此时的斯嘉莉，她忽然间就迷茫了，这还是她所熟识的好友吗？
“夏卡，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去工作了，这两天耽误了很多，得抓紧时间补回来！”
斯嘉莉刻意地疏离让夏卡有些错愕，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怏怏地侧身让开。
斯嘉莉冲她点了下头，便径自从她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到夏卡几近蚊声的低语。
“我们还是朋友吗？”
她猛然间扭头，对上夏卡满是委屈的眼眸。
用力地点了点头，回给她无比肯定地两个字。
“永远！”
然后快速地逃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逃。说实话，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卡。对于夏尔斯的背叛，她确实是难过的，可难过之后，她居然感觉到解脱。没有痛彻心扉，没有眷恋不舍，只是短暂的失望与愤怒，过后她却觉得自在了。再也不用伪装地那么恩爱，也不用与他接触时再有那么强烈的龌龊感，更不必因为不爱他而感到内疚。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背叛到底是惩罚还是拯救？
…………
将调制好的试剂放回槽里，斯嘉莉双手杵着桌子幽幽叹息了一声——她确实不适合做一个功利的女人。你想想，光明神是何等尊贵的神祇啊？有多少神族女性觊觎其妻子之位？比起冷酷的神王，夏尔斯又更容易接近，也更容易被诱惑。她真的能笑对挑战？真的能像那些视金钱为爱情的女子一样，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来应对一次又一次的背叛？答案是否定的。即使真的如之前所预想的那般摒弃自己的真心，为了利益而嫁给夏尔斯，她也不可能快乐。金钱是她愁苦的根源，却不是她快乐的源泉。有快乐，愁苦便不是愁苦，不快乐才是真的愁苦。
透过表象看本质是斯嘉莉的天赋，正因如此，她才可以在诸多磨难中茁壮成长。
幡然醒悟地斯嘉莉觉得自己轻松多了。轻快地转身把刚调好的试剂放回架子上。
谁知，不知何时身后居然站了个人，吓得她手一哆嗦，试剂盒便直直掉了下去。
说是迟，那是快，那人迅速出手，斯嘉莉还没看清他的动作，试剂盒已被稳稳地放回了试架上。
“陛……下！”
回过神来的斯嘉莉想要行礼，却被米修伸手拦住。
“算了吧，这儿又没有别人！”
斯嘉莉不知所措地深吸了口气，拿眼偷偷瞄了下正在打量房间的米修。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眼角眉梢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温柔。
“怎么样？新的药剂室还不错吧？”
状似随意地拿起试盒中的药剂，眼睛却始终追随着斯嘉莉。
斯嘉莉尴尬地点了点头。对于昨晚的事情，她还是有些迷惑的，那么温柔的米修犹如梦境般虚幻，可镌刻在脑海中的触觉又那么真实。
而此时的米修也是同样迷惑的，不，确切地说，从相见之初，他便一直被迷惑着。无论再怎么镇静，再怎么理智，一触及到她，他便章法全乱。例如此刻，他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明明是计划之中的，可是当知道她与夏尔斯即将分手，自己还是整整欢心雀跃了一上午。甚至连公文都无暇顾及，满心满脑都是——她回来了。
“昨天……！”
“你还……！”
两个人同时开口，斯嘉莉选择噤声，静静地等着他先说完。可像是极有默契地，他也沉默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米修依旧保持着环顾房间的动作，斯嘉莉依旧跟在他身后。只是感觉却变了，似乎是突然之间，高高在上的人变得平易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变得触手可及了。他们都不再是彼此心中无法攀登的高峰，而是毗邻的树木。
在房间里慢慢踱了一周，米修最终停下，率先打破沉默。
“你还好吗？”
斯嘉莉点了点头，扬起脸，回给他一个感谢的微笑。
仅这一个笑容，就足以让米修如沐春风了。
记忆中她从没对自己笑过。她总是回以胆怯、恐惧，仿佛留在他身边，会是永无休止的伤害一般。
轻轻拉起她的手，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将它平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吻。
“累了、倦了，就飞回来！我会在你最不注意地角落里……等你！”
斯嘉莉的头脑“嗡”地一下炸开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米修。
“昨晚真的……是你？”
米修没有回答，定定地望着她，反问道：“什么时候不是我？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人是谁？”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斯嘉莉双手交叠着捂住嘴巴，从指缝中传出不可遏制地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是我最好朋友的未婚夫啊！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夏卡？”
米修无奈地摇头，绕过她，走到门口。
“有些事不用面对，只要接受就好！可你能接受吗？”
“什么意思？”
“过几天你就会明白了！”
面对高深莫测的米修，斯嘉莉忐忑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很久，她依然没有从他的话语中回神——过几天就明白了？
忽然间她恍然大悟——过几天不就是夏卡和夏尔斯晋升主神的日子么？难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