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阵风

  这男的倒还真像阵风,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眨眼,房间里空空荡荡,又只剩陆氧一人。

  她刚把窗户关上,就听到敲门声。

  “进来吧。”陆氧拉上窗帘。

  陆选开门进来,把一杯水放到她手边,说:“妈让你别忘了吃药。”

  “没忘。”陆氧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对应的剂量含着温水吞咽。

  陆选靠在她的书桌边,还没走,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刚和高飞老大哥打电话呢?”

  陆氧心里一紧,撩起眼皮子看他:“你听到了?”

  “啊,不过我可没听你们俩具体说什么啊。”陆选摆摆手,“我尊重你的隐私。”

  陆氧放下玻璃杯,赶他走:“没事就回你房间去吧,作业做完了?明天就周一了。”

  “做完了,用不着你操心。”陆选换了个坐姿,看样子并不打算走,“姐,你有没有在微博上看见啊?”

  对于他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陆氧翻了个白眼:“看见什么?”

  她拿起手边的一沓本子,摞好叠齐,又把散乱在桌面上的笔都收进笔筒里。

  “向则啊,你没看见?他火了。”

  陆氧手中的动作停了一拍,她回过神,将手中的红笔投进笔筒里:“哦,他拿冠军了?”

  陆选说:“不是,二十强就淘汰了,但是他人火了,谁让他长得帅呢,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都在□□空间发他了。”

  陆氧扯了下嘴角说:“那挺好的啊。”

  在陆选下一次开口前,陆氧抢先问:“爸妈让你来探口风的?”

  “不是。”陆选极快否认,“他俩对向则就是谈虎色变你还不知道吗,是我看你那天反应不太对,想和你聊聊。”

  “我哪里不对了?”

  陆选放轻声音:“你那个时候,看起来有点儿难过。”

  陆氧垂下睫毛,没接话。

  陆选继续说:“现在那么多人喜欢他,你心里难受吗,姐?”

  陆氧摇头:“不会。”

  她又加了一句:“为什么要难受?”

  陆选说:“那可是你初恋欸。”

  陆氧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色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他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陆选只当她是挨着面子不愿意承认:“懂,可你俩不就是互相喜欢的吗。”

  陆氧轻轻笑了,几年前她无论怎么解释怎么申辩都无果,爸妈一口咬定他们的关系是不正确的“早恋”,她那时委屈、无措又恼怒。

  现在她再听到这样的话,反而只是想笑。

  “如果你们非得要这么定义,倒也可以,但太俗了。在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的时候,只有他不一样,你懂吗?”

  对上弟弟茫然不解的表情,陆氧瞬间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她疲惫地叹了声气:“算了,不说了,你们还是觉得我就是个恋爱脑呗,但是陆选,看到他过得好我真的比谁都高兴。”

  此刻在陆选的目光里,陆氧又看见自己是脆弱的玻璃娃娃、是喜怒不定的六月天、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

  她把手边的电脑塞到他怀里说:“拿去玩吧,记得帮我充好电。”

  陆选抱着电脑包:“那我走了啊。”

  陆氧点了下头。

  陆选走出她的卧室,轻轻带上门。

  听到房门落锁,陆氧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脸趴在桌子上。

  她确实没怎么关注向则的动态,说不清楚自己是刻意不去看还是最近真的忙得忘记了。

  陆氧划开手机,在微博搜索栏里输入“向则”。

  关联的词条有那档综艺节目,有各种各样的彩虹屁形容词,“向则柠檬茶”夹在中间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陆氧手指轻点,往下翻了翻。

  【向则柠檬茶救命,我的宝藏小乐队怎么被发现了,高中晚自习把p3藏在袖子里偷偷听,呜呜,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合体出新歌吗?】

  【向则柠檬茶谁知道咱们一个照片都没有的小破乐队居然能在2021年被挖了出来,当年听声音就觉得向则好帅。】

  【向则柠檬茶谁的青春回来了,意思是我的青春。】

  【向则柠檬茶所以我们leontea可以求一个合体吗?】

  【向则柠檬茶向则,可以问问鸥鸥去哪了吗!惦记好多年了呜呜呜呜呜】

  陆氧随手点进向则的个人微博,一夜之间涨了三十万粉,他的主页很简单很官方,没什么生活照。

  最新一条是首歌的分享连接。

  那天电视被陆学恺切了频道,陆氧没听见他唱歌,原来是这首。

  热门评论第一条是“所以柠檬茶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我的鸥鸥闺女呢?她还好吗?”

  向则只回复了这一条,简短的五个字加一个标点:我也想知道。

  陆氧没敢继续看下去,她把手机翻扣在桌面上,额头磕在桌沿。

  想去摸耳机听听他过了四五年后再唱这首歌是什么样的感觉,犹豫许久还是没伸出手。

  -

  从陆氧家出来,朔立刻去了百无坊。

  门外是黑夜,踏过门槛,这一头是光影暧昧的落日黄昏。

  听见铃铛响,天禄从账单上抬起头,看见来的人是朔,他问道:“填好了?”

  朔嗯了一声,走到前台,先问:“你们这儿什么都能买到?”

  “那废话,我们百无坊有需必应。”

  朔又问:“那人类的东西呢?”

  天禄笑了声:“我说大哥,看来你确实不常逛我的店,我们百无坊卖得最好的,就是从人界那儿淘来的小物件。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神是怎么想的,尽喜欢一些没用的东西。你要什么?”

  “一个玩偶,粉红色的狐狸,你有吗?”

  “粉红色狐狸?”天禄想了想,“哦,你说这个是吧?”

  他打了声响指,身后的货柜开始咯噔咯噔运转,不多久,原本空空如也的架子上出现了一排粉色毛绒玩具,大小各异,款式也不尽相同。

  朔点头:“对,就这个。”

  “你要哪种?大的五十石,小的三十。”

  朔根据自己的功为总额进行了一下换算,抬眸问:“这么便宜?”

  天禄抿了抿唇:“哟,那听您这意思是?”

  “这些都要了。”

  天禄提起一口气,这粉狐狸如今可紧俏了,标签价格被他翻了好几倍了,这位爷倒真是财大气粗啊。

  那头长尾鹿双目发亮,嘴角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热情洋溢道:“好嘞!那就给您全拿下了。归生生,出来点货!”

  交易成功,还有一桩正事要办呢。

  朔把填完的表单递给天禄。

  “高飞?”

  “嗯,怎么了?”

  天禄看他一眼,揉揉鼻子咳嗽一声:“没事,挺好的。”

  朔却隐隐觉得他似乎在憋笑?

  “诶,你这亲属关系怎么没填啊?”天禄指着空出来的那行问他。

  “一定要填吗?”

  “最好填一个,随便谁都行,也不算重要,只是人都得有自己的交际网络,你要想和谁都没关系,那我这就不好操作了。”

  朔拿回纸,提笔在上面写下陆氧的个人信息。

  天禄问:“那你和她要构建什么关系?”

  “随便。”

  “哦。”天禄瞄了一眼,女,二十,h大大二学生,他又联想到这位临管者刚刚的壮举,一瞬间心中了然,他在空格里补上“情侣”二字。

  “好了,跟我来。”

  帷幔后是条长廊,两旁安着数丈高的柜子,一格一格抽屉里不知装的是什么。

  快要走到尽头时,天禄拐了个弯,打开一扇门。

  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灵龟少女生生突然拽了拽朔的衣袖,小声说:“过镜门可能会有点儿疼,帅哥哥你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

  朔微微颔首。

  “生生,东西呢?”天禄喊她。

  “诶,在我这。”生生从腰间的百宝袋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他,“这瓶。”

  天禄摘下瓶塞,往里瞧了一眼,倏地变了脸色。

  生生看他这反应,也踮脚凑上去看,同样倒吸一口气睁大眼睛,像是极为惊讶。

  “怎么了?”只有朔还不明所以。

  天禄挠挠额角:“啊,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过了镜门之后,可能会有点儿副作用,这个东西我也说不准。”

  朔蹙眉:“为什么?”

  天禄没回答他,挥动手指,将里头的东西引了出来。

  两缕如烟雾般的飞灵,隐隐透着红。

  朔从未见过这种属性的生灵,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过镜门的钥匙罢了,去吧,门已经开了。”

  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说了,朔不打算做无谓的追问,迈步走进那间屋子,两缕飞灵环绕在他周身,跟随他一起前行。

  屋里承载的是另一个空间,四周望不见尽头,寂静而宽旷,脚下是平静的水面,只是踏上去还似平底一般,正中央摆着一扇镜子。

  朔未作过多打量,也不想浪费时间,径直踏入镜门。

  过门的一瞬间,那两缕飞灵突然改变了轨迹,一缕飞速地钻进他的双眼,瞳孔深处传来细密尖锐的刺痛感,朔感觉头脑震荡,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闷哼了一声。

  还没重新站稳,紧接着另一缕飞灵又分散成群星状,分别刺进他的手腕、颈侧、耳后,一路向全身蔓延。

  这次的疼痛感轻了许多,他只感觉到皮肤下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灼热的温度烫得他胸腔发颤。

  他站在原地平缓呼吸,等不适感渐渐消退下去,朔尝试着睁开眼睛。

  再见光亮时,他所处的地方却不是百无坊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这里是人界。

  他慢慢地移动视线,他听见车辆行驶和风吹的声音,他看见碧绿的树叶、黑白的轿车、红黄绿的交通灯。

  他闻到空气里飘着的甜香,是桂花。

  没有屏障,入目的一切都鲜活、艳丽而真实。

  三轮红绿灯过去,朔还站在原地。

  他在观察、熟悉、适应这个世界。

  “那个,请问一下。”

  朔低下头,不知何时面前站了个女孩。

  她带着白色口罩,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也遮不住紧张和羞涩。

  “可以加你的微信吗?”她紧紧捏着手机,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提出请求。

  除了陆氧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交流。

  朔收紧手指,启唇说:“不好意思,我”

  他还没说完,那女孩就急急打断他:“啊啊啊没关系没关系,对不起打扰了!”

  她说着就跑开了。

  朔摸摸脖子,收回目光。

  他现在可以感知温度,觉得有些闷热。

  朔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目而明亮,他皱眉眯起眼睛。

  按道理是和在代他的班,气温虽有回升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回到夏天。

  夏天

  朔叹了声气,那俩小孩又瞎来了。

  -

  要不是朔没留给她任何方式,陆氧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他,你们这些神上班是不是都很随心所欲啊。

  前两天大降温,气温只有个位数,冷得她裹大棉袄,今天又蹭一下回温了,还直接飙到了三十度,这不闹着玩儿吗?

  最后一节是思政课,天气又暖和,她坐在教室后排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下课铃声响起,陆氧揉了揉眼睛,边打哈欠边收拾东西。

  朔那天说会来找她,但也没给个具体时间,这都周三了。

  陆氧像往常一样出校吃晚饭,她今天打算吃那家韩料店的石锅拌饭。

  傍晚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层是渐变的橘红色。

  陆氧走在路上,脑子突然抽疼了一下。

  她停在原地,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好像又不疼了,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陆氧继续迈步,她看见校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男人,他穿着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红线亮了。

  陆氧正要朝朔走去,不知为何,她突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非常日剧女主一般地踮脚挥手,用全糖满分甜的声音喊:“学长!”

  她看着自己扑进男人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还用脑袋蹭了蹭,不知天高地厚地撒娇道:“我好饿哦,我们去哪里吃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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