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人才济

  承彰看了眼那算盘,接过来摸了一摸:“这个东西我见过,玉珠配金框,背面有木玄子的刻印,是前朝名匠的手艺。文帝微服出访到龙禁尉都统宋礼逾府上,看到了这个东西,十分喜欢,又不好意思问臣子要,便让尚宝司的工匠照着做了一个。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只可惜做的工匠自认为比不上前朝的木玄子,还在上面刻了一行字,说自己的手艺差木玄子久矣。”

  清簌讶然道:“他居然敢这么写,不怕文帝发怒?”

  “文帝再不高兴,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吏明着发火。何况那东西我见过,的确是做得不错,是那工匠太谦虚了。文帝没说什么,估计也是爱才的缘故吧。”承彰有些感慨。

  德妃闻言点了点头:“陛下说得不错,这个东西的确是个宝物。只不过传到妾身手上,却是暴殄天物了,没有整天供着,却拿来当普通算盘用。”

  承彰听她说话不似旁人那样小心谄媚,反倒觉得有趣:“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人用的,放着不用才是暴殄天物。对了,这个好东西,怎么听你好像是送了人?”

  德妃淡然道:“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身外之物。那日去尚宫局,看见何尚宫很喜欢这个算盘,便说摆在她那里。她若是不想还给我,也就罢了。”

  清簌笑了笑:“依夏姐姐也就是看一看,哪里敢夺人所爱,娘娘是误会了。娘娘那日在尚宫局的一手好技巧,让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不知道有没有那些不识趣的人真的来找您拜师呢。”

  “那倒没有。”德妃漠然道,“就算有,我也暂时没有收徒的打算。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教过不少仆众算账的技巧,也就一两个令我稍微满意的。费心费力教了半天,不懂的人还是不懂,罢了。”

  清簌不想她这样冷淡的性子,居然也收过徒弟,真不知在家里是什么样子呢。承彰细细看着这铁梨木贴金玉珠算盘,看了一会儿却又还给了德妃。德妃知道他也很想要,却没有送给他的意思。清簌没有看到这些,只道:“陛下很奇怪为什么德妃的算盘会在尚宫局吧?还不是尚宫局那些人不会算账,连着错了好几处。当时德妃娘娘跟别人说着话,斜眼瞟了一下就说那个小内侍算错了。小内侍还不信,重新算了一遍还是算不对,德妃就给他连打了三遍算盘,三遍都是一个数,而且比他打一遍的时间还短。后来依夏姐请德妃帮忙查账,德妃说尚宫局的算盘不好用,差人拿了这个去,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刚才去依夏姐那里禀告差使,依夏姐说德妃的算盘落下了,让我送过来的。”

  德妃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是与自己无关的话。听完了也就拿了算盘,跟皇帝告了声退。承彰摇头自语道:“连尚宫局的东西都不好用,我还以为就承乾宫的东西不好用呢。”话虽然这样说,他却没有多少更换的意思,谁都知道尚功局是个油水很多的地方,多少人企盼着宫里进行一次大更换,好从中坐收渔利。他就偏偏不从那些人的愿,直到现在还用着前朝的东西。也怪先帝对物欲太过痴迷,凡事必要奢华,力求看着比用着舒心,至于要肥了多少人的腰包从不过问。这个问题他在当太子的时候便整治过一次,但由于身份所限毕竟不好太过严厉,只是点到即止。

  “也不是不好用,我用不惯罢了。用惯了五个珠子的算盘,突然用起七个的,太不顺手。”

  不过话说回来,德妃的才干倒真是让他耳目一新。清簌见德妃走了,便感慨了句:“要是德妃来执掌尚功局,管那些物料进出,肯定比现在那些人强得多。”承彰听了她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二人无甚话说,承彰正欲起驾,殿门被人推开,匆匆走来一个老嬷嬷。老嬷嬷行了礼,自称是德妃的奶娘,恭谨地道:“我们小主从小就是这样一副性子,怠慢陛下之处还望不要见怪。”

  承彰嗤笑一声:“要怪早就怪了,还等你跑出来说了才怪罪?德妃也算有心了,朕在御花园碰到她,正赶上她捧着新酿好的酒回去,便觍颜跟了来。那酒真是好,滋味绝无仅有,朕还没有感谢她呢。你有空也多劝劝她,不要一天到晚都在自己宫里坐着,没事也各处走走。”

  “是的,奴婢知道了。”老嬷嬷眉开眼笑地道。清簌忍不住插了句嘴:“其实德妃娘娘去皇后那里蛮勤的。只是入宫这么久,我也是上次才知道她还有这一手绝活。”

  “陛下若是喜欢,老奴等新酒酿好,让小主给陛下盛些去。”

  承彰不置可否,神情已然是很愿意的样子。清簌忍俊不禁,被他瞟了一眼才不说话了。她略有些尴尬,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言明自己有要务在身。承彰看了看周围的人,哼了一声才让她走。

  宫中女学在这阶段已经教授完了《女戒》,洛先生并没有让众人休息一阵的意思,紧接着教授起了《女史箴》。女史箴是晋惠帝时张华婉劝贾皇后善妒所做,意图告诫宫廷女子恪守女德,文虽不长,却字字珠玑,以历代贤记事迹为鉴戒,苦口陈箴,庄言警世。历朝历代都以此文为经典训育女子德行,洛先生更是对此文赞口不绝。清簌也觉得这文朗朗上口,十分好背,虽然不是很理解意思,但既然洛先生极力推崇,那一定是最好的。

  “茫茫造化,两仪既分;散气流形,既陶既甄;在帝庖牺,肇经天人;爱始夫妇,以及君臣;家道以正,王猷有伦。”

  众人读一句,洛先生翻译一句。她声音轻柔且抑扬顿挫,坐姿端庄而龙虎精神。一双凤目顾盼生辉,丝丝白发也不添其沧桑,反而更有一番韵味。

  “清簌,你来解释下一句。”

  “妇德尚柔,含章贞吉;婉嫕淑慎,正位居室。意思是有妇德的人就要温柔,有各种美德,心思纯正,容貌才美好。温婉贤淑又娴静,正好,嗯,正在居室里待着……”忘记了前一天先生的解释,清簌最后只好胡乱地答了些,惹得众人吃吃发笑。

  洛先生神色依旧从容,嘴角只是微微一勾,温和地道:“前面说的都不错,只最后一句‘正位居室’意思有差。这句话的意思是,做到了之前的温顺贤淑,才适宜做尔夫君之正室。为人妇者,要以夫为尊,处处不失妇礼。行事无端散漫无礼,不仅是大不敬,甚至连尔等的家族都会蒙羞。尔等侍奉君上,不仅要以夫礼侍之,更要以侍君之礼待之,这一点望诸位谨记。女史箴言,言辞切切,虽然你们现在尚未成为人妇,但进了宫,便是君上的人,侍君如同侍夫,更不能因为一时的恩宠失了夫妇之间的礼数,诸君共勉。今日暂讲到此,诸位先回去用膳罢。”

  女学生们行了礼,三三两两地朝外面走去。清簌收拾着书本,耳畔突然安静了下来,抬眼一看,众人却都已经端端正正地跪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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