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 猝不及防

  “皇上现在正和疏浅姐姐在一处吧?”清簌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宁容会心一笑:“疏浅姐年纪不小了,不会这么不懂事。细雪妹子和她是一同出去的,也不知道谁在服侍呢。”

  二人走到尚宫局,见里面突然多出了几十个衣着华丽的少女进进出出,偌大的庭院摆满了乐器和色彩明丽的衣袍,熙熙攘攘的样子仿若民间的市场。少女们拿着衣服和乐器走来走去,四周几乎无处可以落座。随手拉住一位头上戴着纱巾的女子,清簌疑惑道:“不知诸位是什么人?穿得这样华丽,是有什么活动么?”

  女子神色倨傲地望着她,理了理被她拽得有些脱开的衣襟,“后日波斯国的使臣要来进贡,我是领舞的,当然要穿华丽一些。”她显然是很热,便旁若无人地松了胸前的对襟小衣,白皙的肌肤上油光发亮,银红色的抹胸上都被汗水浸湿了。

  清簌跟她差不多高,一眼就将她胸前的风景看了通透,只觉得面如火烧。女子嘲讽似的看了她一眼,倨傲地走远了。宁容举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不会喜欢她吧,看得这么入迷。”

  “我怎么会喜欢她。”清簌有些发窘,但看着对方也是通红的面颊,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不好意思。”

  “我至少没盯着她看啊。哪像你,都侍寝过的人了,还这么不好意思。”宁容一面打趣她,一面躲闪着清簌伸出捂自己嘴的手。

  清簌又羞又恼,堵着气去找何尚宫。谁知道没走几步,依夏自己就过来了。她浅笑盈盈地行了个平礼:“二位贵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宁容看着清簌羞窘的样子,便笑着替她回答:“姑姑客气了,我们可算不上什么贵人,麻烦人罢了。我们今日来尚宫局,是想了解一下封后典仪上需要准备和注意的事情。因为我们几个御前的宫女太监之前都没有经验,怕事情没处理好闹出笑话,非得向你们尚宫局请教不可。哪里知道你这里一大早就这么忙,早知道就晚点儿来了。”

  依夏道:“说到封后典仪,我正准备三日后到太极宫向陛下面呈,到时候会详细地跟二位姑娘说的。姑娘来的实在不巧,后日波斯国使臣要过来,教坊司正在准备典仪和舞蹈,选了好几样乐舞,礼部的大人们都不满意。几位司正们正在跟尚仪局的人商量,暂时还不能接待你们,还望姑娘谅解。”

  清簌点点头,看着忙着跑进跑出的教坊司宫人:“接待外邦使团是大事,就不叨扰了。”

  正说着话,就听见一声高亢的哭声传来。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倒伏在地上,一个梳着乌蒙高髻的女子举着一条长鞭,很不客气地朝她打去,一面打一面嘶吼:“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连个头发都梳不好,要你何用!”

  被打的女孩子在地上竭力地翻滚着,清簌看着她,反倒觉得她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动作尤为痛些。打人的女子见此情形更加生气,伸手捂着自己快要散开的头发,落鞭的手加大了力度,边打边骂,言辞尤为不堪入耳。依夏皱了皱眉头,疾步走过去,劈手便将那人的鞭子夺了:“你喊什么喊,这么多官人在这里,也不嫌丢人!”

  那女子认出她来,这才不忿地停了手,可是嘴里依旧嘟囔个不停:“真不愧是贱户出身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得,哪里还配给皇上跳舞?赶明儿就把你弄回窑子里服侍男人去,教坊司也别想带着了!”

  被鞭打的女孩子听到她的话一翻身就跳了起来,杀猪一样地嚎叫着:“我死也不会去那里的!你再说我就撞死给你看!”

  女孩子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面怒吼一面跺脚,看起来又凶又狠。被她凌厉如刀的眼神一刮,旁人都觉得有些齿冷。依夏眉头微蹙,将鞭子扔到旁边,冷然道:“看看你们什么样子!怎么调教的?”

  鞭挞她的女子本来讪讪不敢言语,听到她这么一说又愤愤然了:“就是,贱人的后代都是贱人,只配在窑子里伺候男人,还有颜面来给皇上跳舞,没得丢了我们的脸!”

  她粗鄙之语让听者为之不快,清簌斥道:“什么贱人不贱人的,也不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一脸不屑,嘟嘟囔囔地道:“可不就是贱人的后代么?教坊司出来的女的,几个是良家子?不是罪臣之后,就是化外女俘虏,我这话虽然粗俗,理却一点儿都不假。”

  清簌瞥了她一眼:“那你就不是教坊司的了?”

  女子默然无言,清簌哼道:“女奴也罢,罪臣也好,宫女身份再低微,也不是你配作践的。你信不信我马上把她派到皇帝身边去?”

  依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鞭梢戳了戳那女子:“你不信她的话?”

  女子这才冷静下来,不屑地哼了一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不管不顾地走远了。被打的女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清簌,被依夏挥着鞭子赶走了:“明天的舞都跳不好的,先想想自己的脑袋要紧。”众人相视一笑,再不多言。

  清簌与宁容二人相携走出了尚宫局,御花园中行了一阵,见到前面有御林军的巡逻队列,便行至一旁躲避。领队的佩刀侍卫走到二人面前停下了脚步,清簌见着这人有些面熟,正思考着,宁容已经盈盈行了一礼:“侍卫长大人。”

  清簌突然回忆起这人的身份,那日魏孺人给自己看手相前,便是这个人唤住自己,让自己将丝帕交给魏孺人。当时自己就觉得他一副高傲不可近人的样子,还以为他只对自己这样。今日一见,原来他对谁都这样。

  “景侍卫长。”清簌行了一礼,景初侍卫长并不瞧她,只看向宁容,很不客气地道:“那日叫你弄的东西你弄好了没?”

  宁容迟疑了一下,小声小气地道:“景侍卫长唤奴婢画十张宫灯的花样,奴婢绞尽脑汁,才画出了六张,其余的尚在努力中,恐还需一段时间。”话未说完,却被景初打断:“若是皇上让你办事,你也这么磨蹭?”

  清簌心生疑惑,也是为了打圆场,笑着道:“侍卫长大人,什么事这么紧急?我们宁容姑娘自然也有皇上交代的任务要做,何况花样子不是那么好画的,如果敷衍了大人,岂不是对大人的不尊重?”

  景初斜了她一眼,冷然道:“明天下午我到你院子里去取。如果还没弄好,可别怪我不肯美言。”说罢抬脚便走,清簌看得心奇,便用他足以听见的声音道:“宫里的尚衣局不是最会画什么花样子,怎么偏偏找到你头上?”

  宁容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他自个儿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承揽了承天门和宫里几处大殿的修缮任务。现在工期将尽,宫灯的图样还没选好,尚功局向他推荐了我——因为我曾经画过一些图案,他便来找我,让我三日内画完十张新图样。”

  “他独自来找的你?”清簌有些错愕。

  “是啊。”宁容摊了摊手,“他那样盛气凌人的来找我,当时皇上也在旁边,我也不得不应了。”

  “皇上没说什么?”清簌道。

  “皇上只是笑。”宁容摇摇头,眼神中有些忧郁。清簌执起她的手:“你也不早说。来,我帮你画就是了。虽然我想不出那么多花样子来,你给我个构思,我照着画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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