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杀一儆百

  清簌也顺势跪了下来:“疏浅姐姐说的有道理,求陛下息怒。有一句话好像是叫做,嗯,杀一儆百,打死了她一人,剩下的人也就警醒了。陛下恩威并施,宫里的人全都是您的人,就算他们曾经投靠过谁,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只要他们现在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过去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是么?”

  “杀一儆百?”他挑了挑眉,“杀谁,你么?”

  清簌看了眼远处的流昕,他也回过头去,看见了那个在冰冷的井水中瘫倒的女子。他耸了耸肩膀:“那又怎样?”

  她低眉想了会儿:“疏浅姑姑说的太过分了,那这样好不好——就由他们一个个上前来,单独说了自己的罪过,由陛下一个个定夺,可好?”

  清簌见他许久没动静,悄悄瞥了眼疏浅。疏浅没有看她,虽然没有说话,倒自顾自地微微颔首。她笑着抬起头来,轻轻在圈椅上一拍,一跃而起:“那奴婢就这样传旨了。”

  诸多宫人听闻自己或许能逃脱一死,纷纷安静了下来。先上来的一个中年的内侍,步子不算慌乱,行礼如仪道:“奴婢叩见圣上。奴婢一直是尚宫局的,今次被唤来这里,是因为没有将同乡一个宫人的罪责上报宫正司,致使他逃脱了罪责,现仅在冷宫待罪,没有处死。那个同乡便是郑氏的贴身宫女的妹妹。奴婢枉负君恩,求陛下治罪。”

  “那人现在如何了?”

  “回圣上,前日已经被宫正司处死了。”

  “走吧。”也不过问这个内侍说的是否属实,他大手一挥,不耐烦地道,“今后当心着些,若再犯了事,可见不到朕了。”

  众宫人见他没事,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抢着走上前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劣迹。承彰听到后来,越发不耐烦起来,甚至有人还没说话就被示意走开。排在队伍最后的是个小黄门,见众人都走了,才怯生生地走上来,扭捏地伏地叩了头,却不说一个字。清簌看着他的身姿便知道他是谁了,方才摔倒时挤伤的手腕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她小心地揉着手腕,却不知皇帝一直盯着她,早将她举动看在了眼里。扯过她的手腕,看着上面蹭破的皮,他轻哼了声:“就是他弄的吧?”

  清簌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语气:“这点伤算什么,比起刑杖来简直轻得多了。”

  轻轻攥着她的手,承彰淡淡地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冤枉吗?冤枉在哪里,照实说。”

  静默了半晌,地上的小黄门才反应过来皇帝是在同自己说话。刚刚是四月的天气,额头上的汗还是顺着帽绳不停地往下滑落,滴在地上琤瑽有声。他的手微微颤抖,突然抬起来打了自己一个巴掌:“奴婢死罪!”

  皇帝瞟了他一眼:“你这可是欺君。”

  清簌缩回手,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肃然道:“你刚才说你冤枉,才不小心将我撞了。陛下问你哪里冤枉,你又说你死罪,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那个小黄门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敢再说,卢庆植看着头疼,忙问疏浅这人是谁。疏浅小声道:“他是尚食局的,名叫顾亭。今年三月刚进宫,故奴婢有些印象。”

  卢庆植了然,指着他冷然道:“姚氏自缢的衣带,就是你混在饭食里送进去的吧,还敢说自己冤枉?”

  顾亭连连叩首,额头上顿时一片青紫。皇帝蹙着眉头:“你不是刚进宫吗?怎么会认识那些人,还给他送东西?”

  “绿环问奴婢要衣带的时候,我哪里知道她是要做这个用途的啊,请皇上明鉴。”慌乱中抬起头来,与一身红衣的卢公公正好看了个对眼。卢公公弯腰拱了拱手:“皇上,此人犯了大罪,而且又冲撞了清簌姑娘,决不能轻饶。”

  承彰不再看他一眼,轻哼一声转过脸去,听到卢公公冷漠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拿下,拖去西北场杖毙。”疏浅抬头看了一眼,一丝恐惧在面上一闪而逝。承彰站起身,走到刚受了杖刑的宫女流昕面前。

  流昕已经醒转,看到皇帝远远走来,想起身却没了力气。他皱了皱眉,回头看向卢庆植:“是不是有些宫里都不给送饭过去的?”

  卢庆植知道他自小生活优渥,就算寄养在丽妃膝下,生活上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他呵呵一笑,温然道:“多年无宠的嫔妃,就算之前高居贵妃之位,拜高踩低的宫人们还是会委屈他们。陛下既然吩咐了,奴婢以后会严加管理。”

  承彰微微摇了摇头:“父皇只宠爱丽妃一人,太亏待其余妾侍了。好歹也是夫妻一场。”

  卢庆植和颜反驳:“主子忘了,只有皇后与圣上才能称之为夫妻,其余的人,不论再高的名分,也只不过是妾侍,上不得台面。”

  听他此言,承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让她心中有些着慌。流昕静静地听着,虽然不言语,却显出冷意决绝的意味来。这神情着实让他不悦,俯下身来便问:“你想解脱?”

  流昕抬眼看着宫墙之外的蓝天白云,抿着嘴不答话。承彰转过身去,冷冷地吩咐道:“卢,找太医给她医治,治好了还干从前的事情。她要有本事,自己早就出来了,想朕给她变化,想得美。”

  “回圣上,流昕姑姑自然是胆大包天,但是奴婢却想做一件您别见怪的事情。”疏浅静静俯下身去,承彰皱着眉,“什么事情?”

  空荡的庭院萦绕着她温柔而从容的声音:“奴婢叩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天恩浩荡,泽被四方,乃万民之福,更是我等宫人之福。”

  承彰瞥了她一眼,无谓地道:“天恩难测,个中滋味你却替她体会了。”

  疏浅面含微笑,俯下身去:“不论天意如何,奴婢叩谢天恩。陛下之前让奴婢回去待罪,奴婢斗胆问一句,陛下是让奴婢回哪里,待什么罪?”

  承彰有些不悦:“你说呢?”

  她不慌不忙地垂着眼眸,纤纤十指轻轻划过冰冷的地砖:“奴婢万死难辞一罪,恳请能侍奉陛下,赎清自己的罪过。”

  承彰瞟了一眼清簌,后者有些怔忡,面上却有微微的喜色。他轻哼一声,俯下身去将她扶起。隔着衣袖,他感受到自己方才赐给她的扇子被她好好地收在了衣袖之中。疏浅起身后微微一笑,笑意恬和温婉,直看得他的心都化了。

  “卢庆植。”他吩咐道,“朕准了。给她收拾一下,今晚就让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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