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新官上任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酸腐了,听得人脑仁儿疼。”清簌连忙去捂她的嘴。

  “你别说,我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呢。从前我家邻舍就住着个教书先生,每天听着那些孩童们的读书声,不懂也会念了。我就是懒怠学,要不然现在也能做女官了。”宁容微微一叹,似乎颇有些懊恼。清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清明了一瞬又暗淡下去。

  是了,自己从前想读书习字,就是想要做女官,改变宫中的一些陈规旧俗。但是在宫中呆的久了,深知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连去探望慕盈都不能轻易做到,何况是改变积年已久的旧俗?现在前有夏良娣把持后宫,后有六局一司的女官们做些辅助,自己纵然有志向,也难有用武之地。后宫之中,皇帝和依夏都是可以依靠的,似乎也不需要自己施展拳脚,还不如韬光养晦,站稳脚跟再说。

  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不觉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宁容掩口而笑:“馋虫开始叫唤了,还不快用膳去?托你的福,我现在也该去乾清宫门前值守了,得多吃点儿才行。”

  清簌忽然想起这事,连忙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宁容转身拿了件袍子披上,二人并肩向用膳厅走去。承乾宫宫人很多,膳厅人多吵嚷,二人便在西暖阁边上的厨房用一些简单的吃食。那个小厨房地处承乾宫与翊坤宫的交界,两宫若要热些饭菜,都是在那边操作。故平日人虽然不多,菜品倒也丰富,而且都是当日剩余的菜肴,还算是新鲜。承乾宫宫人皆嫌路远,不愿来此,故此地清静许多。二人手挽着手,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和郁郁葱葱的花间小径,方来到此处。

  快走到翊坤宫时,宫墙外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人还不少。二人深知翊坤宫暂时没有后宫主位居住,只有一些宫女和内侍居于此处。正疑惑着,抬眼却见了故人。清簌走到月洞形状的宫门边上,轻巧地福了一福:“宋公公安。”抬眼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宫正司的红衣内侍架着个浑身瘫软的宫女向外拖行,疑惑道:“不知道这是……”

  宋漓是极乖觉的人,认出面前之人便是从前太子身边的近侍宫女,且身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更客气了些:“姑娘安。不知陛下近来如何?”

  “陛下龙体安康。”清簌见他还认得自己,矜持的笑意浮上嘴角,“公公现在是宫正司的副主事了吧。这时分还在内廷,看来是公务繁忙了。奴婢正准备去用膳,就不打扰您了。”

  宋漓嘿然一笑:“应当是我们这些粗人打扰了你们才对。”说着朝身后之人打了个手势,“还不快拖走?”

  清簌抬眼看那宫女,只见她双目紧闭,身后的血浸染了半幅衣襟,将墨绿色的裙衫染成了赤色。两个内侍低着头,将她迅速地拖行着,身后几名举着刑杖的宫人匆匆走过,并不敢抬眼看她。清簌只觉得心上一抽,脱口问道:“这个宫女犯了什么事儿?”

  宋漓正眼也不去瞧那宫女,凉凉地道:“有人举报她与罪妃郑氏有过牵连,还没问几句,是她自个儿抗不过刑,就这么去了。这种人多了去了,姑娘只当是个草芥,别放在心上。奴才还有正事,这就告辞了。”

  “公公慢走。”宁容见清簌怔然不语,忍不住替她答了。

  “喂,你怎么回事,不会进宫这么久,还看不惯吧?”宁容忍不住拿手肘捅了捅她,清簌恍然惊悟,连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宫女好像在哪里见过。”

  “见过又如何,你又不认识,她也沾不了你的光。”宁容不屑地轻哼一声,重新挽起她的手,“走吧。”

  初升的太阳刚爬上宫墙,皇帝的銮驾便已然回宫。众人迎驾过后,皆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一时的喧闹过后复又归于平静。皇帝刚用了早膳,于宫中闲坐着批阅奏折,代皇后夏柔嫣的凤驾便到了。按照大梁皇室的规矩,清晨晨昏定省的时分,此时应当是嫔妃们向中宫皇后请安的时辰,也是皇帝向太后问安的时辰。只是自承彰继位后,一来宫中并无嫔妃,二来亦无太后,惠太妃又深居简出,本来该熙攘热闹的宫廷便安静得很。庭中新长了嫩叶的桂树朝阳光伸开了枝桠,沐浴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在风中优雅地摇曳着。树下司职洒扫的内侍轻挥着笤帚,在树下扫出一道一道浅浅的痕迹。那沙沙的声音极有规律地响着,给这安静中平添了一份怡然自得。

  清簌捧着方才一个小黄门送来的红漆木匣,迎着温润的阳光走出承乾宫。值守宫门的小内侍低头行了一礼,笑嘻嘻地打招呼:“清簌姐,这么早就有差事?”

  “嗯,去一趟尚宫局。”清簌朝他点了点头。小黄门揣度着她手中拿着的物事,问道:“要不要多派个人陪你去?”

  清簌想了想:“不用了。我也知道我一个人在内宫行走不太合规矩,但我马上要去办的事儿是陛下吩咐的,想必他也不会追究。”

  小黄门自然不会拦她,便笑道:“姐姐自己去便可,陛下的事儿,怎可耽误呢。只要姐姐在内廷宫门落锁前回来也就罢了。”

  “那是自然。”清簌举步欲行,想了想又走了回来,“你可有什么事要我代劳?”

  小黄门连连摆手:“岂敢劳烦姐姐,奴才自个儿的事情,自己处理便可。”

  清簌不再多问,拿着手中的红漆木匣一路前行,穿过桃红柳绿的御花园,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才到尚宫局。尚宫局因为换了新的主事,一派欣欣向荣的新气象。一路可见不少内侍屏息敛神地进进出出,手中或拿着簿子,或拿着令牌,想必是来此询问各项大小事宜,顺便拜见新尚宫的。庭中新移栽了几棵银杏树,尚功局的小黄门们正在耐心地打理。穿戴齐整的几个小黄门见到清簌,只朝旁边努了努嘴:“又是来拜见我们尚宫姑姑的?在那边候着,瞧,好几个人在那边等着呢。”

  清簌举目四顾,果然看到左侧的回廊下站着几个头戴珠花的宫女,并几个深色服饰的内侍站在一处。一眼望上去都是主事宫人的样子,人数不少,却都静静肃立,也不知那门内之人有什么魔力,初来乍到便将这么多内廷主事管得服服帖帖。清簌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回廊下正厅的帘子被人一掀,出门之人衣袍轻甩,傲然地挺胸抬首,似乎对四周等待的众人不屑一顾。众人见他出来,皆屏息敛神,并不敢多说话。清簌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卢公公又是何人?

  “卢公公安。”清簌站在屋檐之下,对那人巧笑倩兮,声音婉转可人。卢庆植低眉见到是她,亦露出惊讶的神色:“清簌姑娘,你怎么来了?”

  “是陛下让我将这个木匣送给新上任的代尚宫何依夏。”清簌扬了扬手中的木匣。卢庆植微微肃容,正欲说什么,身后的门帘再次被人掀开,闪出一阵香风,紧接着一声娇俏而又不失威严的轻呼传入众人的耳中:“这不是陛下身边的姑姑么?快请进,你们这些人,可别怠慢了贵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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