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完全信任
“近来朕比较忙，后宫之事全权由夏良娣负责。如今后宫的一切运转井然有序，她的能力朕看在眼里，想必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书房的左偏殿，一般安排做临时就寝之处，厚厚的门帘挡起来，室内安静而温暖。他故意挑选了这样的一个僻静的去处，安然坐定，淡淡望着一旁的女子。他已经答应即位后封良娣夏柔嫣为后，如今事务繁杂，封后这事儿暂时搁置，因为良娣这个封号叫着习惯了，总归是马上就要换成皇后的，所以就先这么叫着不论。
这段时日，他的确比较忙。巩固地位，培植势力，杀掉应该杀的和值得杀的，调查并镇压一切反对自己的——那样的人真的是少数。多数朝臣并不关心到底是他还是三皇子继位，既然他履上至尊，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和前途理想，当然是要一心辅佐他了。至于那些之前反对他的，现在也只能战战兢兢地混着日子，生怕哪个地方做得不对，被仇家告发，弄得个身首异处。没登上皇位前的太子，性格就跟优柔寡断的三皇子有着天壤之别。再说了，就算是新官上任，也得烧个三把火呢。
这把火也烧到了后宫。从前东宫刑堂的主事卢公公被任命为新的宫正司掌事，在夏良娣和刑堂一干人等的协助下，将丽妃郑氏的侍从或者与她有干系的人或抓或杀，基本上肃清了郑氏的余孽，也清除了她所有的威信和势力。有人借此获得了信任，被授予高职，自然对新君感恩戴德；大多数人由天上被踩到了地底，就算再有什么怨言也无法发出，后宫之中自然一片祥和。
清簌的地位没升没降，说是御前的一等宫人，实际上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异。夏良娣劝谏承彰，身边若没有宫女服侍容易让人有所误会，于是指派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宫女服侍于他，他也不做拒绝。于是，借着皇后的名义，原本碌碌无名的细雪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再加上她的美丽骄傲，如同盛放在阳光下的一朵牡丹，何人路过都不禁驻足羡叹。
看样子是失去了之前的独宠，可谁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清簌刚习惯这样的生活，并不想要任何的改变。她如从前一般小心并客气着，进退如仪，应对得体，承彰找不到一丝错处。
“朕有件事让你办。”承彰说着，端起手边的茶盏。因那茶盏中没有茶，他端了一会又放下了。清簌想起承彰很久没来这里，所以另一个偏殿的茶水间里已经很久没有烧茶了，所以并没有现成的给他饮用，便没有多说什么。
“陛下吩咐。”清簌抬起头，见他口唇有些干裂，心头又有些不忍，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来这里？”承彰慢悠悠地道，听起来轻松惬意。没外人在的时候，他的容色恢复了平日的冷漠。她知道现在这样子才是他本来的面目，方才在细雪面前流露的温柔多情多半是装出来的。这个样子的他清簌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在许尚书面前故意与自己调笑时，也曾笑得这般宠溺。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笑不是笑，只是享受着控制他人的快感，残酷中带着令人侧目的飞扬跋扈。如今的他沉静了许多，但清簌相信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了本性……或许，在自己面前不用刻意表现出自己不适应的样子来，会让他感到轻松？
“奴婢不知。”清簌低着眉，声音有些疏离。她并非猜不出来，这里偏僻又隔音，他定是有什么重要又不愿他人知道的事情要吩咐吧？果不其然，他淡淡地道：“朕允许那与侍卫私通的宫女慕盈先把孩子生下来，这事儿你怎么看？”
听他这样正式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清簌不禁有些心奇。她知道这件事在宫中比较敏感，就连宫外也是议论纷纷。这些时日里宫里突然消失了不少人，大部分人是丽妃的所为余孽，还有不少人其实跟丽妃一点关系也没有。宫里待得稍微久一点的人都明白，不该议论的事情，千万不要去掺和，难道承彰觉得她可能掺和了这件事，所以要问她一些看法？
不过话说回来，暂时赦免宫女慕盈，是他的意思，不滥杀无辜也是她所乐意的，二人之间应该并没有什么分歧。念及此处，她应道：“奴婢认为陛下英明。”
见她无视自己比出的示意她起身的手势，承彰有些着恼，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衣领。清簌这才站起身来，不小心瞟到他带着些微愠怒的神情，连忙偏过头去，只听他道：“何出此言？若你说不出理由，朕只能当你是敷衍。”
清簌一如既往温婉地道：“奴婢认同陛下的做法，并不是敷衍您才这么说的。宫女私通外臣，当处以重刑，何况是郑氏谋逆集团核心的人物。这样的人，下场一般都很惨，但是陛下既然赦免了她，这就说明她存在的价值大于被处死的价值。奴婢不懂其他的，只知跟着陛下的命令做总没错。”
“万一错了呢？”承彰不依不饶。
“要错也是和陛下一起错，奴婢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清簌笑道，“自作聪明的人，多半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奴婢跟了您这些时日，不会看错的。您有什么吩咐，就放心交给奴婢吧。”
承彰扬眉瞪了她一眼：“看来你已经明白朕的意图了，装什么傻呢？今后慕盈的起居由你照料，出了差错看我怎么办你。在夏良娣面前，不要把这件事太当回事儿——明白我的意思吧？”
清簌想了想，点了点头：“奴婢知道分寸，如果有难度，还望能得陛下首肯以解决。另外奴婢可否一问，这件事为什么不能交给夏主子负责呢？”
“你忘记了，那天晚上，她曾说过要处死慕盈？”承彰道，“赦免慕盈，前朝后宫都有意见。前朝的事情暂且不论，后宫这里的闲言碎语她肯定脱不了干系。”他嘿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缄口不言。
清簌看在眼里，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宫里这么多张口，夏主子不过一时失察。最近宫里清理郑氏余孽，已有不下百人被处死，宫里人人自危，偶尔议论的闲言碎语，也不一定出于本意，还望陛下不要太过在意。”
听出她言语中的责备之意，承彰摆了摆手，似有不耐：“此事休提。总而言之，让她照顾慕盈，没有让你照顾来得放心。何况，就算慕盈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死了，朕也不能怪罪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不相干的种在后宫，对一国之后而言，可不算什么光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