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大体

  清簌不知道,马元安之所以这么快就能答应他,是因为太子曾嘱咐过他让清簌去查清这件事的情况。既然清簌自己提出了,他也正好向太子回禀此事,顺便观察太子的神情如何。

  太子彼时正在接待访客,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马元安估摸着他会觉得自己多事,但比起多事来,让他发现这件事背后隐藏的意义更为重要。让他知道清簌自己提议去处理此事,他一定会怀疑她是否另有图谋。清簌毕竟是第一次办这样的事情,做不做得好太子不会多说什么,如果让太子发觉了清簌另有所图,对马元安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踏进宫正司的那一刻,清簌是有些紧张的。比起内务府六局来,这里要冷清得多。小年家宴上毒酒一事让宫正司的人们焦头烂额,不时要提人审问,所以空荡荡的前厅只站着两个宫女,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清簌知道下毒之事事关重大,宫正司到现在还未下结论是出于谨慎,眼下又是年关的非常时期,更不可能由得人胡来,于是进门便自报了身份。

  “奴婢是东宫派来协助调查富春宫下毒一案的,请二位姐姐行个方便。”

  一个紫衣宫人走了过来:“东宫派来的?那你的腰牌呢?”

  清簌将腰牌递上,紫衣宫女用三个手指拈着,与另一个宫人低语嗤笑。她皱了皱眉:“奴婢……”

  “朝阳宫出来的人我们都认识,什么时候多了你这号了?还自称奴婢,一听就是假的。”紫衣宫人哼了一声,“听说了这件事,你们各个宫的都派人来打探消息,还各个都说是朝阳宫的,打量我们都是傻子不成?来人,拿下了!”

  清簌未及辩解,便被冲过来的两个内侍控制了。她心里焦急:“太子殿下规矩严厉,敢于冒充东宫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这一点我比你们更清楚。如果觉得我是假的,大可向太子殿下亲自过问。”

  将她控制的内侍恶狠狠地道:“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这几日见的太多了,本来是打几杖撵出去,你如果还不认错,我们就要把你带到司正面前去了!”

  紫衣宫人将东宫腰牌随手扔到地上,叉着腰道:“这样不识抬举的还给什么面子,乱棍打出去!你是哪个宫里的?”

  清簌见她姿态无状,心底不由生出厌恶:“我是真是假,你说了不算。你把腰牌这样随意扔到地上,堕的是太子殿下的颜面。我劝姐姐一句,最好将腰牌还给我,否则待我回去将此事禀告,不会有你好下场的。”

  紫衣宫女闻言柳眉倒竖,一脚踩在腰牌上,狠狠地磨碾:“还敢威胁起我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给我掌嘴!”

  内侍闻言皱了皱眉:“晴蕴姑姑,我看还是将此人带到司正大人面前审问比较妥当。”

  晴蕴想了想,冷笑道:“好的很,到时候看看她有什么好下场。”

  知道辩解无用,清簌也不多说话,一切到了司正面前便自见分晓。只是这事儿还真有些麻烦,那日夜里在御花园,与太子一起见过宫正司的宋司正,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可他并不认识自己啊。心里焦虑着,身后的内侍用力推了把她的后心,将她推得一个踉跄:“你私闯内局,还不向司正大人请罪?”

  “禀告司正大人,奴婢又抓住一个冒名东宫来打探消息的人,请大人示下。”晴蕴俯身作揖,幸灾乐祸地看着清簌。

  宋司正正和一人谈话,未及说什么,另一个人却先站了起来,弯腰作揖:“清簌姑娘。”

  清簌抬起头,面前的人不是东宫刑堂的首领太监卢庆植又是谁?他的地位在己之上,不必行此大礼,做出这样的动作一定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一脸趾高气昂的紫衣宫女低着头想退出去,清簌扬声喊道:“晴蕴姑姑,我的腰牌可以还给我了吧?被你扔在地上踩了那么多脚,要记得洗一洗再还给我啊。”

  几个内侍羞愧欲走,卢公公冷笑道:“不许走!你们有眼无珠,不认得我东宫的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敢侮辱我东宫的物件?宋漓,这怎么处理?”

  宋司正吹着杯子里的茶叶沫子,头也不抬地道:“拖出去,每人杖六十。姑娘可满意?”

  “宋大人,奴婢微末之身,不配让宫人因我受罚。侮辱东宫物件也就是晴蕴姑姑一人所为,罚她一人便可,其余人可否赦了?”清簌肃然道。

  宋司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歪头看了一眼卢庆植:“随你。”

  卢庆植抬了抬眉毛,见清簌朝己点了点头,诧异道:“他们侮辱你,便是辱了东宫的颜面,如何要赦?”

  “公公,不知者不罪。他们是因为不知道奴婢是东宫的,才出言不逊,所以并不能算是辱没东宫的颜面。而侮辱东宫的物件,才算是折损太子殿下的颜面。奴婢个人被误会,是无关大体的。”

  几个内侍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万般感激地看着她。卢庆植瞥了她一眼:“也是。还不谢过清簌姑娘?”

  内侍们千恩万谢,清簌问道:“这些日子真的有人冒充东宫之人打探消息?他们是哪些宫的?”回头对卢庆植笑了笑,“奴婢是奉了殿下的意思来调查富春宫下毒一事,不知公公……”

  卢庆植道:“咱家也是来调查此事的,既如此,咱们可以一起。”

  只听堂下宫正司的内侍老老实实地答了清簌方才的问话:“的确有宫人冒充东宫的名义要见案犯,经查是丽妃娘娘宫里的,因为娘娘最近才不协理六宫,奴婢不好说什么,只好放人走了。”

  丽妃娘娘派人来,为什么冒用东宫的名义?不知道是避嫌,还是想做什么不能声张的事情呢?想起家宴上丽妃娘娘的话语,当时就让人隐约怀疑她知道些什么,如此一来,嫌疑就更大了。当然,这都是她的猜测,没有切实证据,随便说出口便是死罪。

  待众人都退出了,卢庆植便道:“殿下遣了你来过问?你身子可好些了?”

  清簌颔首:“托殿下的福,已经大好了。不知道这里情形究竟如何,奴婢病了这些时日,想来大人们已经查出些端倪。只是拖得如果久了,恐怕对各位主子的声誉有损,所以奴婢求得殿下同意,来协助你们。不过奴婢也不懂什么,还是主要依靠二位大人。”

  这话听得卢宋二人心里受用,只是面上都没什么表示。宋司正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姑娘入座吧。这里没有什么大人,大家都是下人。既然你来协助,我也不妨告诉你实情。这件事情已经查出眉目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上报而已。”

  清簌望了他一样,却没有问。宋司正道:“眼下若说下定论还差一步,卢公公,我们唤人进来吧。”

  侍立的宫正司内侍得了命令,带了两个人进来。看清了这一男一女,清簌险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忍住唤人名字的冲动,她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望着俯身叩首的宁容,忧虑之色溢于言表。看清宁容形容倒不显得太憔悴,她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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