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造梦师
房间嗡嗡作响，它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过还是把莫切尔从沉沉的昏睡中吵醒。
他的头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甚至用沙发垫捂住了耳朵，可摆脱不掉的声音一直在响，一切都只是徒劳。
他伸出一只手，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太阳穴。
“哈喽，请问有人在家吗？”
门外的有声音传来，响亮地将回荡在脑海里的声音轰碎。
门外声音继续开口：“莫切尔·拜伦在吗？”
莫切尔迷迷糊糊地起身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陌生人，他答道：“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是盘城建筑委员会的调查员，前来调查供热系统的。”
莫切尔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很是明亮，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他竟开始觉得唇焦舌敝，说不出话来，最后鬼使神差地没有要求他出示证明，反而放他们进屋。
看在在屋里逛来逛去的两个人，莫切尔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支起胳膊，正准备按下控制示警键，召唤山庄里的仿生人警卫。
然后就听见那个男人在喊他。
“我在这儿。”他说。
然后不由得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他想的太多了，这样的调查员肯定是安保科得工作人员鉴定身份后才放行进入的山庄。
他暗暗骂了一声自己多事，然后就走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这里的房间线路老化，供暖不足，你们就没有觉得奇怪吗？”
莫切尔忽然觉察到接收器里，关于供暖的的小指示灯没亮。
难怪这两天总感觉到冷。
但他还有别的症状，在三更半夜，脑子里好像总有人在对他哇哇乱叫，让他痛苦不堪。
当然，这种话不至于与他人倾诉，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被关进精神病院。
他完全听不进去对面的人的话，那些专业性的术语，就像蚊子一样嗡嗡乱叫。
“嘿！”一个响指。
对面的人打了一个响指，莫切尔恍惚地抬头。
“你精神不太好，需要叫医生吗？”男人问道。
“不用了，不用叫医生。”他有些紧张，且期待着对面的男人不要发现他的紧张。
而对方也没有多事，检查好线路之后，让他填报一些相关信息后就离开了。
关上房门的莫切尔继续躺在沙发上。
他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出现，那样微弱的窃窃私语声让他抓狂。
手指酥麻地抓着沙发皮，抓痕无比的明显。
他开始低声地痛苦呻吟。
在这个横阔竖短，厚实坚固的房子里，他的声音根本无法传递出去。
他忽然感到本该有的空气缓流，中断了。
通风装置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浑浊起来，浑浊的让他窒息，他不免有些愤愤然，一团怒火在心中燃烧着。
这时，敲门声再度响起。
那股怒火被压制下来。
开门却不见人，他愤怒地关上门。
整个门瞬间被从他手里爆发的力量而卸了下来。
听到声音的建委调查员在楼上漏出两张错愕的脸。
“莫切尔先生，我想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如果你需要的话。”
莫切尔当然不需要，他不想别人发现他此刻的异常。
他抬起被拆卸的门，用一些图钉固定住四个角，形同虚设的房门立在房间之外。
“该死的，该死的！”
愤怒，他一直在愤怒着。
身体有团火焰在燃烧。
他向浴室走去，随着他走进去，电灯亮起，但没有出水。
他耸耸肩，怒气冲冲却又无力地朝空气打了一拳。
同时，低吼一声。
那团火，像无法熄灭一样。
他只得躺在沙发上，期待着早早睡去。
睡眠，能让他忘却愤怒和脑海里的窃窃私语声。
低沉的嗡嗡声在房间里响起，渐渐压制住脑海里的窃窃私语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不大于六英尺的小盒子。
莫切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嗡嗡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且压制住了他脑海里的声音。
他下唇微微颤动着，走到那个盒子前。
然后下一刻，那个盒子的四面向地面倒去而延伸，这种延伸似乎不是空间意义上的延伸，倒像是时间意义上的延伸。
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这种延伸已经停了下来。
他身处一道长廊，长廊的两侧是墙壁，上面挂着一副又一副画框，只是里面并没有图画。
莫切尔觉得这一幕很古怪。
“是梦吗？”
他好像陷入了梦境，四周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长廊一开始是没有灯光的，只是他能看见全部而已。
这一刻，灯光闪烁，他判断出自己的位置，根据身边挂着的两幅画框。
画框随着他的注视而显现出图画来。
第一幅画是门的倒塌。
第二幅画是他愤怒的挥拳，在浴室。
他记住方位，鬼使神差地向前走。
画框只有在他注视时才会出现画面。
那些都是他的记忆。
“有人在窃取我的记忆？”莫切尔突然有些慌张。
他曾听说过世界上有超凡者的能力能够影响梦境，在梦境里窃取他人的记忆。
前盘城首富就曾遭遇过这种事情。
那一次，他损失了大半家产。
可谁在窃取他的记忆？
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在墙壁上拆卸画框，操起画框，猛击墙壁，期待着能够打碎墙壁。
但一切不如他想象。
墙壁发出单调的砰砰声，每砸一下，都会伴随着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声音越刺耳，他砸的越痛快。
声音不断响起，他突然发现相同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就算他放下画框，声音也在传来，
那声音越来越响，而长廊在收缩。
这是空间上的收缩，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惯性的影响，而向后倒去。
突然间，这种收缩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声音的来源。
同样的自己在敲打着墙壁。
“莫切尔！”他说。
那个自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来。
一瞬间，他的样子骤然变化扭曲。
从嘴里，从眼睛里，从脸上一切能流淌出鲜血的地方流淌出黑水，他的身体咯咯地响着变化着。
太阳穴上长出了一对类似于牛角一样扭曲的角状物，弯曲向后脑勺，而上颚与下颚撕裂错开有一英尺那么长，长长的舌头从长满獠牙的嘴巴里伸出来，呼哧呼哧吐着热气。
他的个子在拔高，在两个与腹部中间连线上，多了一张竖起的嘴巴，密密麻麻的牙齿看的人头皮发麻，一对肉翅从肋下生长出来，轻轻地扇着，它悬浮在半空中。
忽然，它朝莫切尔飞去。
莫切尔扔下手里的画框，撒腿就跑。
身后模糊的声音。
“莫切尔，莫切尔……”
接连好几声，似乎还说了一些别的什么话。
可能是“停下来”或者“让我吃了你”之类的话吧。
他没有顾及那些。
大声地说着：“滚开，你这个怪物。”
他这样吼了三四遍，跑的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身后的恶魔有没有听见他的叫喊，会不会因为他的叫喊而放弃追逐。
“莫切尔，莫切尔……”
很显然，他想的太多了。
他察觉到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恐惧，从脊髓冲向大脑。
“放开我，你这个恶魔！”他说。
他的愤怒冲向大脑，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让他朝空气中挥舞拳头。
只听得噼啪两下尖锐的惊叫声，那个恶魔被他用拳头打死了。
落到地上，落在尘埃里，重新变成了他，然后变成了白骨。
他松了一口气，似乎忘记了这只是一场幻梦。
而下意识地开始敲击墙壁。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有人发闷的叫喊声在喊他：“莫切尔！”
他回头看去。
只看见另一个他错愕地看着自己。
他向前走，那个自己却在疯狂地逃跑。
“莫切尔，等等莫切尔。”他在对方身后追赶。
“等等，莫切尔，等等我，等等我……”
他一直在说着话，一直在追赶着。
他想搞清楚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追赶。
终于，他追上了另一个莫切尔，把手搭在对方肩膀上。
然后，疼痛，无尽的疼痛。
他的意识在一点点地变弱。
他好像要沉进这无边无际的梦境中了。
他不想死在梦里。
而此时，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挣扎着用力去听那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对于这样的声音会持以这种近乎感恩和急切的心情让他能沉下心来去听。
“闪电！”他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而就在此时，梦境破碎。
他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正听见之前离开房门的建委的调查员再喊他的名字。
“我在这儿！”他没反应过来，应答一声，走到男人的身边。
和梦境中一样，他开始说明供热的鼓掌。
他开始恍惚起来。
“你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是很好，需要叫医生吗？”男人问道。
“那请帮我叫一个医生吧！”他答道。
“好的！”男人身边的少年回答道。
莫切尔第一次发现，这个一直跟在男人身边的调查员的年纪比他还小，有十五六岁的调查员吗？他问自己。
……
熟悉的警笛声响起，医生赶到莫切尔家的时候，周阳和汤姆正坐在梅花山庄外的一家咖啡厅里，看着对面梅花山庄的车流人海。
“真神奇。”汤姆说道：“这就是梦魇序列的超凡者的力量吗？”
周阳揉了揉汤姆的头。
他是梦魇序列的超凡者，序列二：造梦师。
“他会去找他的污染源吗？”汤姆问。
“会的！”周阳手托着脸颊，看向窗外：“因为这是规则，造梦师的规则。”
造梦师没有窥探梦境，窥探记忆的能力，他能做的，只是制造梦境。
他可以制作完美的梦境，那种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发现的梦境，但他还是选择了长廊，记载记忆的图画这种能让人联想梦境以及窃取记忆的东西。
因为这可以极大程度地刺激莫切尔。
当然这一切并不重要，只要能找到污染源，那么梦境，可以是长廊，可以是大海，可以是画框，可以是电影……
因为只有当他发现梦境，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威胁，才会产生想要破除梦境的渴望，以及无法离开梦境的绝望，这有这样能让他接近污染源。
而只有找到污染源，才能破碎梦境。
这是造梦时，周阳设下的规则。
而莫切尔醒过来了，那么说明，他找到了污染源。
至于如何找到的。
当然是融合了。
周阳在莫切尔身上推了一把，让他融合了一部分恶魔的本质，拥有恶魔能力的他，自然能撕裂这样漏洞百出的梦境。
“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汤姆问道。
“什么也不做。”周阳回答：“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可以一直跟着他，我们迟早会见到污染源。”
可惜造梦师只能打造梦境，无法窃取梦境。
不然的话，就不需要如此等待了。
“它的污染源，会是丢失的恶魔收容物吗？”汤姆问。
收容所一夜之间丢失了二十余件恶魔属性的收容物。
每一件收容物收容的恶魔的本质，都有可能是污染源。
而莫切尔身上的恶魔本质的融合程度太低，或者可以说并未进行融合，此时的他，只是被污染，所以才会被未曾使用超凡力量的汤姆所发现。
“这就是我们应该要做的事！”周阳看着对面的梅花山庄。
他的运气，似乎有些太好了！
他下意识地抛掷灾厄金币。
“是人头！”汤姆说道。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莫切尔回来了。
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自然是好了！周阳想道。
融合了恶魔本源的他，在不失控的情况下已经成了一个超凡者，再不用受到污染源那循循善诱和近乎疯狂的折磨。
精神能不好吗？
但另一方面，莫切尔若是遭遇一些极端的情况，会迅速被污染源污染从而堕落成天灾。
周阳做的一点都不地道。
但这也是莫切尔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一旦被污染，要么融合成为超凡者，要么堕落成为天灾，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周阳只是将这个过程提前了而已。
更何况，再没有周阳超凡力量的引导，莫切尔有很大的可能性，无法融合恶魔的本质，从而堕落成为天灾。
某一角度看，他甚至还帮了莫切尔。
周阳看着莫切尔，心里并没有多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