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炼 二
顺着生木黎所指的方向，月看了过去。
其实他不用看过去就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在隔了一个回环形流淌出去的小河那边，生长着青草的柔软草地缓缓拔高，平坦的原地在这里开始慢慢升起，隆起了一个又一个丘陵的模样，而在那片满是岩栎火松杉木的土地上，有一间缩在那里的两层木屋，既不大，却也不小。
那是他生长的的地方。
小河的水慢慢地流，风不来的时候根本连一丝的波纹都没有，更别说水花。
“阿妈应该已经睡了。”月转了转眼睛，看着生木黎说。
生木黎沉默了一下，笑了笑，又敲了一下孩子的头，只是很轻很轻，完全就是抚摸。
“是不是很安静？”他问。
孩子点头。
“我们这个地方，说美的确是很美的，大片的草地又软又绿，白天有鸟儿追着那些永远不停的云高唱，等到了晚上，则安静地像是天地初开的时候，所有美好的东西开始诞生和生长。”生木黎说话的时候，看着那里还亮着灯火的木屋，一边一口烟，一边喃喃地说。
“嗯。”月一边听一边用着稚嫩的声音点头应着。
“你知道什么啊？嗯？就在那里嗯啊嗯的，”生木黎笑笑，“我话都还没有说完，你就知道我要讲什么了？”
“我知道的。”月用着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直直地看着父亲。
生木黎呆了一下，孩子那双清亮而如同夜空般安静的眼睛像是有一种能够看穿人心的力量。也许是觉得一个孩子竟然能够知道他的心思，就像忽然间心里的秘密被人洞穿了似的，几分心虚般地用拿着烟杆的手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好，那你说说。”他来了兴趣，只是也没太当真。
“你是想要我以后张大了能够保护阿妈，然后也保护住这里。”月笑着说。
“哎呀，小崽子，不错嘛，嗯？感情我这些好不容易才想到的情话就白费了？”生木黎意外地笑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孩子的头，“不对，好像用情话这两个字也不对。”
“父亲啊，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赶狼的，也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被那些人欺负的。”孩子的声音稚嫩，可是说起话来认真的像是什么誓言。孩子说话的时候总是认真吗？
“哦？”
“真的，我现在能一个打两个了，土哈和奎木他们两个现在都不是我的对手。”月又说。
生木黎摇着头地笑了笑，“那是你们孩子间的玩闹罢了，能算什么？而且他们是你的朋友，对于朋友，尤其是你最好的朋友，手上能让则让，不要伤了和气，好朋友可是不能轻易失去的啊。”
“哦。”
咕噜咕噜，锅中的药水越发的苦臭了起来。
“来吧，到时候了。”生木黎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脚把扣在草地上的烟灰碾灭，把烟杆别到了腰后。
“啊！真的要进去啊？”孩子还是害怕着。
“怎么？不是要保护你阿妈和阿爸吗？这样就怕了？”生木黎忽然板起了脸来，严眉肃目，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很痛啊。”孩子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无力争辩了。
“不怕，这还只是头一次，我从你伢婆婆那里要来了一些石心粉末，这锅药其实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烫。”生木黎说着就把自己得到一根手指伸了进去试了试，然后是一边的眼角一跳。
“快点，把衣服脱了，这样炼血的效果会更好。”
“啊！”
“快点。”
“哦。”
孩子不情不愿地开始脱起了衣服，露出几乎和他那张脸一样黝黑的皮肤出来，虽然身板还是这个年纪孩子那样该有的弱小，可是却有了几分的坚韧结实。
“伢婆婆，”也许是因为害怕，孩子想起了生木黎刚才提到的人来，“她的身体好了么？”表示关心。
“对于她那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她的身体已经算是健壮了。”
“哦，那”
“阿育儿的身体你以后可以自己去问，”生木黎笑，截断了月想要问的事情，“现在吗，先过来给我好好泡完这个药澡。”
“能不能”
“不能。”
“哦。”孩子最后无可奈何，知道怎么也逃不过去了，于是咬着牙走上了堆起来的一堆石头上，把一只脚伸进了那锅冒着泡的沸水里。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大声叫出来的准备，可是说来奇怪，整只脚到了那仿如鬼哭狼嚎的热水里后，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灼痛，虽然还是非常的烫，但不是他不能忍受的。
月咬了咬牙，一只脚接触到了锅底，另一只脚也跟了进去。他能感受到有沙子一样的东西积蓄在锅底，冰凉的像是冬天里的雪粉一样，可是他知道不是，因为它们没有融化，而且一点也不柔软。此外，锅子的铁壁上也似乎涂了一层什么东西，同样的冰冷，让他的背靠在上面的时候，不至于被烫伤。
这些东西似乎用什么他不知道的方式吸走了滚水里的高温，虽然还是沸着，把他得到皮肤烫的赤红，可是能够忍受，就像生木黎说的那样，真的只是在泡一个热水澡一样。只是稍微有一些得的不舒服。
“怎么样？”生木黎问。
“我能忍住？不是什么难事。”月咬着牙齿说话。
月瞥了一眼，看到父亲嘴角那份忽然得意的笑，心中顿时不妙起来。
“这还只是开始，崽子。”生木黎似乎极为的高兴。
月说不出话来，尽管水中的高温似乎被神奇般地吸走了，但仍是让他抵抗的吃力，全身红的像是涂了一层红色的漆，皮肤也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痛。
生木黎转身弯腰下去，从早已摆放在一边的桶桶罐罐里抱起来一个石头的罐子。
“来吧。”
他把石罐对着锅子里一斜，一种难闻的液体顿时倾了出来，刚才被大火煮没了小一半的汤水立时被填补上了。
“孩子，”生木黎又从腰上摸索出来了打火用的火镰，“别怕，你所克服的恐惧，终将成为你的勇气。”
叮当的一声，火星迸裂。花一般的火星落在了锅子里，忽然就腾起了一阵猛烈的大火起来，扭曲嘶吼着冲上半空，像是一条怒了很多很多年的火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