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安德烈心中鬼
宅子没有大门,但里里外外干净的一尘不染。透过大门,可以直接看见坐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死人。红色的整个大宅院雕梁绣栊,虽然并不是什么龙飞凤舞的图案,但都是十分秀气的如意纹缠枝理。
屋子中央,摆着黑色六角钢化石桌,配着四个相同纹案的石凳。石桌石凳的里面无疑不是神至之笔的金棕图案漆器,色泽烘托的整套黑色石桌甚得金碧辉煌。
除此之外,屋子里的任何一处都有漆器作品,有的挂墙上,有的放在角落,有的平铺在地上……
不过在这诙谐高尚的境象里,其实四壁萧条,喷满乌红的丧尸血,木质墙壁都是通眼,窗棂全都残木不全,地上也到处可见斑驳血花。
而此时石桌边,有一个人手里紧紧拿着一块圆形的石板画,用手微微有力而熟稔的,在那块只完成了半边漆器的圆石板上,匀称地揉动着。揉了两下,又到旁边已经干成凝块的漆盘里,把搅漆的木棍用拇食两个指头提一下,可木棍却根本被漆凝住提不动,这样后,他又用手到石板上继续揉搓。
看似揉搓这样简单的动作,但事实操作上,在手掌的漆器细活中,往往有妙不可言的技巧。
他的手边摆放着绿红黑蓝金……好几个颜色不同的漆盘,他几乎在每一个漆盘里都像刚才那样弄一下。但旁边看的人却能够猜的到,他其实是想把那些盘子里的木棍拿起来往图案石板上抹漆的,无奈……只能如此。
“诶怎么有个人?”云英之前上来在这里停留了好半天,都没有看到这间屋子里有什么。没想到回来时,和师父聊了一阵子,再上来,突然就多了个人出现在这里。
但看他衣衫褴褛袒胸露背,身上都是血迹,却又不像是人。
“小声点……”石人香在她耳畔指嘘,随后眯着眼看着那人,意味深长道:“看样子他是个艺术家……”
石人香一向冷血,此时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品赏艺术的闲情逸致,或者……是被眼前人物的精神所影响吧。
千叶君君观察入微,傻傻的凝视着,不声不语。
一旁的安德烈忍不住道:“这不是你们华帼的平遥推光漆器术吗?”
推光漆器术是汉族传统手工技艺之一,也是华帼四大漆器之一。以手掌推出光泽而著名。最主要的是耐热防潮,富有手感,看上去极其细腻滑润。
吴语瞟了他一眼道:“难得你认识。
你也是凭着他的手法来辩识的是么。”
安德烈甚是欣赏,却怕搅醒了那人,轻声道:“不,我是从他漆过的半边画板看出来的。
不过以前只见过作品,从没亲眼见着怎么做。这是头一回。
我感到很荣幸。”
慕雾冷漠看着眼前的场景:“没想到这个人在最后临死前还保留有一丝意识。”
云英听她这么一说,欣奇:“你还知道这个?”
慕雾傲娇抬起下巴:“丧尸王的人都是我逮到的。常常是我亲自替他处理的,哪些人什么死法,临死前后的各种状态我都见过。
眼前这种只不过是我见过的其中一种。不过……也是极少出现的一种。
这一次算是我第二次遇到。”
听她这么一说,该不明白的人都明白了,眼下这个人不只是外表狼藉,根本已经是丧尸,但依慕雾的说法,也就是说,有可能他还记得平时的日常生活习惯。
那么眼下,他都是全凭着一向生活的习惯,去做完什么接着又做什么。所以院子里屋子里的卫生,以及座位上的那些放得整整齐齐坐着的死人,都有可能是他变成丧尸后去做的。
如果是这样……
云英自言自语:“仅凭着一点意识,就能不吃人。
他的执念还真是很深啊。”
吴语挑眉道:“怎么这么说?”
云英道:“他要是吃人的话,那些人就不可能乖乖的坐在那儿了。”应该是像他一样的四处游动才对。“关键是,仅凭着一点意识,他还把里里外外的家务事都做完了。
他一定是‘余愿’没了。”
吴语想想的确是这样,沉静道:“他的余愿应该是剩下的那‘半边图’没漆。
不过像他这样即使以后不被人消灭,也漆不完了。”
因为那些漆是干的。
不一会儿,在“他”停下石板漆器后,他把它们收进院里面一间屋子,便又熟悉的往另一条路上走去,大伙儿跟着他走过去,等他回过头来,大伙又赶紧往两边散开,却发现他是拿着一把笤帚往外面走来。这说明他不仅拥有意识,意识里还记得一些用具放在哪里。
他就像,一个只记得“曾经”,记录片里面的人的影象。仿佛和外界的一切一分为二,他是他别人是别人,他根本闻不到看不到听不到外界的任何人或事物。
到这里,云英也忍不住一叹,“这个人……
不,艺术家……是个可怜人啊。”
吴语长欷一气:“可以说……他是为了那半块漆器才‘活’下来的。所以说,他还活在以前的阴影里。
可能在他的脑海里,那些死人仍是陪着他活到现在的亲人。
他第一次把他们摆放在那里时也许神志还是清醒的,所以就当做他们还活着的。可现在时间久了,在他心里,恐怕就顺顺常常成了这么回事了。
然而其实只剩下他自己。
他可能就是因为太敬业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又或者,这‘半块漆器’是他对某人的一个重视,一种负责。
想想,你说的没错,他真的执念很深……”
言下之意,徒弟你成熟了一回。
吴语仿佛终于发现,世界上可怜的人,不只是自己……
千叶君君哭丧着脸,从石人香的右边跳了过来,一把抱住云英的臂膀,“哇”的一声哭起来:“说得我好想哭啊……”
云英轻拍着她的背心,眼睛却看着前面,没心没肺丢了句:“哭吧哭吧不是罪。”
不一会儿打扫完毕的艺术家原路返回到柴房里放扫把,正遇迎面走来的云英,一股香气冥冥中飞入他鼻翼。这和刚才他过来拿扫把时所闻到的香味儿一样,十分得他喜爱。他突然瞪眼看过来。
刚和她擦肩而过的他,一转身,灰白的五指,竟直接朝她胸口插来!
不料也就在此同一时间,他普通的丧尸爪瞬时变化,从原本只是指甲有些灰白尖利的人手,变成了碧绿肥粗的大掌,随着整身也开始剧烈变化,他一边嘶喊“嗷……”
一声响遏行云,啸破天际!
他疯狂的剧变,像是他被沸水泡在里面,止不住发出撤命的吼叫声“嗷嗷嗷……嗷啊……”先是整身目不遐接的腐烂退变,再是从腐烂逐步清晰的重新组合,组合后浑身肥胖高大碧绿,甚是腾起妖异的缕缕黑雾。
这时的他比一个人高出半截身子。
接着他对从云英身上传来的香气更是迫之不及的想要得到了。回神便瞪起乌红的双眸锁定住她,一手抓向她!
“哦!”云英看着蒲扇一样的大掌压下来,吓得不觉一叫,随即往后闪退,“这是——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
“涂毒肥将!”慕雾不自禁接住了她的话,然后把大家拦在身后,“快走!他要喷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但是随口,竟然习惯性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云英眉一歪,“你还真知道啊。”
我从上一世来到这一世,两世都没想起来,你一口就咬定了,丫的!
吴语忙把退到身边的徒弟和千叶君君,双臂揽下两人忙往后急窜而去,“慕雾,这个交给你了。”
安德烈见情,莫名觉得可惜,只好也跟着他们往后退,一边想,这个慕雾,是什么来头!?
所有人刚退出三丈,涂毒肥将立一口黄酱毫无节制地喷出,就像是一种潢色的火山熔岩,一陀一陀的,有许多喷到慕雾的身上,起先是腾起缕缕黑雾试图灼烧她,奈何她也是高级丧尸。两者不相上下。
慕雾瞟了眼胸口烫出一个孔的衣服,索性把那酱拾起,丢进嘴里吃了,下一秒便扑向涂毒肥将。
涂毒肥将一拳打倒她,踩着她的身子继续往那群人逃走的方向追去。慕雾起身时,有一部位扁扁的,薄的像张纸,但也渐渐恢复着……
涂毒肥这时经过一间屋子,撞翻了他之前弄过的那半边圆形石板漆器。
“硿”的一声摔破声,仿佛唤起他内心深处曾经最敏感最害怕的声音,突的他止住前行的脚步愣在原处,缓缓蹲下身子,接着双膝跪在了地上,盯着一堆稀落的碎片一边数,一边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声,任是在场谁听了,都会心碎。
他像是想起什么……
末了,他捧起那堆零乱的碎片,朝印象中身后那几个坐着的死人看去。把最中间那盘发的已经腐烂的妇女抱起,哭了个痛彻心扉:“啊啊啊啊啊……”
这时院外两架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响起。大院的两旁树林沙沙作响。
不一会儿,忽有一二十个人在院外两百米处,吊着绳子垂在半空中,各持两把机枪,齐齐对着院子里面开起了火。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安德烈觉着不对劲忙向他们挥手。可是他们根本不管他,依然不长眼的肆意扫荡着。并跟着每个人的脚步紧随的移动着枪口。他们的枪
6-9是最劣质的枪,六十米以内也不能打穿一堵墙,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人很痛苦。
吴语八面莹澈,时刻没忘盯着他,方才瞥了他一眼,心中便有了数。
“小心!”这时石人香对云英大喊。
“小心!”云英却对准备到旁边去拿两块厚石板的君君大喊。眼见子弹几次差点打到她的脑袋,云英倒抽一气,扑过去就要拽她过来,谁知,下一秒两颗子弹就从背后,斜侧打入了她身体里“呃!!!”
更糟糕的是,他们把屋子里序列的推光漆器全打烂了,不管是墙上墙边还是地上的。而且他们惹怒了涂毒肥将。这一刻他大概真的疯了,发现自己手里抱着的是一个人,虽然腐烂,可是对他来说依然是美味,他三口两下就吃了她,接着便朝前面对自己开枪的那些人狂奔而去。
吓得那些人忙急挣扎起来,有些反应快的便顺着自己后背的绳子爬回去,有些来不及的便被他当场撕下来,甚至其中一个已经爬上去的,也被他喷出的毒酱给变成丧尸。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见到涂毒肥将抱着其中一架飞机从高空坠下山底……
“嘭!”炸了。
看到那黑红的烟火,所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不用面对那涂毒肥将再找回来。
而另一架飞机也不知所踪……
“呃……
呃!”云英疼得喘不过气,额上阵阵青筋凸起。
她咬紧牙关直捂着中弹的地方。
石人香大骇,从没有过的紧张,也是一并于此:“这是伤到心还是肺啊!!!应该是肺,要不然你早就……”接下来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你感觉怎么样!?”
他自认为医术还算高明,曾经恶人峰上的那三位怪医虽然杀人无数,可也用医术救活了不计其数的怪病。他是唯一一个得到他们真传的人,可是现在,居然有些不知从何入手的挫败感。
“英英,对不起。我本是想找两样东西为你掩护的,可是……竟然害了你呜呜……对不起……我笨死了笨死了!”千叶君君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只听得啪啪的两声,脸上顿时蕃红似血。
云英感觉不到自己是心口痛还是肺痛,只觉得每喘一口气都觉得像刀割一样剧痛,见君君这样却也十分不忍心,声音断断续续:“我又没怪你……”
吴语双眸发怔,随后禁不住一阵浑身发抖,立时抢进人堆把她抱起来,“地上冷,你不能躺在地上。
我们先到屋里找个地方躺下再说。”
刚说完,又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呲牙道:“石人香,你替我看好安德烈。我有很多话要问他……”
石人香听他的语气,由然一惊,我就说很奇怪,无缘无故竟有人找到这里,原来是他……
四目一望,发现他何时趴在门外墙边偷看这里,正欲逃走,便疾速除六几大步飞跨而去。
安德烈心中有鬼,见人过来抓自己,慌忙抹油逃去,如果他神志还算清楚,自然石人香再快也是抓不住他的。他曾还是第一杀手,论枪法论杀技论速度,没有一样落过人后,如今只因妹妹被抓去,他要求的人不讲信用临时还要灭了他,现在他又出卖了之前还共患难过的朋友,心中真是慌啊。
怎么办?我不能死!我要去救我妹妹!我还没救到她怎么能一再的落入别人手里!我不甘!我不甘!!!
这时石人香一个筋斗,从后面翻过,直接降临他面前,“你跑不了的……”
话罢他往右边道上一看,那个叫慕雾的女人也出现在了面前。安德烈骇然之极:“不……我不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