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王鑫笑着说:“其实这段时间里,我已经看开了。就拿咱们的孙总来说,他尽管在事业上取得了最大的成功,却英年早逝。上帝对每一个都是公平的,在这方面有了成绩,在另一方面肯定就会失落。人生大起大落,倒让人更能体会到人情冷暖。比如这们这位工亡的同事,其实他就是个冤大头,他替别人背了黑锅,失去了生命,却为家人换取了金钱,家人得到了,他自己却早早地去了另一个世界。你说,比起他们,我还能报怨什么呢?”

  “你可谓是修行有成啊。我还一直担心你想不开,思想上的结打不开。今天这顿饭是请他们,更是请你。当你看到这些人为了一点利益而不顾一切的时候,你就会替死去的人不平。他付出了生命,却得不到亲人的同情。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去,尸骨未寒,亲人只是为了谋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悲痛更谈不上。更有很多人,为了一已之私,对薄公堂。前一段时间,离咱们不远的一个城中村的兄弟三人为了房子拆迁款的事情打架,,老大和老三竟然一起将老二夫妻打死了。鲜血喷得到处都是,让人目不忍睹。什么兄弟亲情、姐妹亲情,全抛到了脑后。我刚好从那里路过,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王鑫点点头:“我这是命运不济,怨不得别人。你说要是一直不提总会计师的话,也无所谓的。谁会想到才几天功夫就会从神坛跌落。'

  他看了一李玥明一眼。有些嘲讽地说:“我这样说不为过吧?你说要是不为这事伤头也不可能,有时候晚上一觉醒来,就会想起来,心里那个叫屈啊,无法形容。”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一次改制受到影响的处级领导不至你一个。李总工不也和你情形一样?我看人家一天乐呵呵地,心态却很好。还有另外两位从岗位上退下来的正处级,他们倒乐个逍遥自在。你是不是还在为送的那份礼而伤神,这都怪我多事,如果我不答应带你去见张局长,或许事情的发展就不会这样。”

  “这怎么能怨你呢?腿在自已身上长着,头也是在自己肩膀上堆着,怨谁也怨不到你头上。兄弟我还有一件事情一直不能释怀,就是给领导送礼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再就是我老婆知道,千万不能让另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了,那样的话,我这笑话就更大了。”

  “这个你放心,这件事能让别人知晓吗?那岂不是落个不自在,还把屎盆子给自己身上扣。行贿受贿可是犯法的,我也是帮凶不是吗?这件事情只能烂到肚子里了。”

  “多谢。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还有孩子要管呢。”

  两个起身离席,王鑫借口有事先走了。李玥明去前台结了账。又在附近的一家面包店给女儿买了一些面包,那是一家刚开业时间不长的面包店,品种比较多,质量也特别好。就是价格比一般的面包店要贵一些,李玥明买了两大包,给女儿和侄女侄子分别买了一些。孩子天性就是好吃,有好几次,她从外面回来,麦香就去翻她提包,没有吃的东西就会特别失望。李玥明渐渐地对女心有了愧疚之心,整天忙出忙进的,她常常会忽略了对女儿的爱,她已经是个学生了,缺少父爱,更不能缺少了母爱。

  果然不出所料,刚进家门,麦香闻着面包的香味迅速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欢天喜地抢过李玥明手中的袋子,拿出一块面包就送到了嘴里。母亲坐在一边:“瞧你这吃相,一点规矩也没有,好象有人要和你抢似地。”

  李玥明笑着对女儿说:“慢点吃,一大包呢,够你吃几天的了。”又将另一大包放在母亲身边:“这包你拿回去给孩子吃。明辉不在,孩子我这个姑姑也关心的不够。以后,我看在孩子身上我得多费些心才行。”

  母亲见提起儿子明辉,眼泪立即就夺眶而出。儿子是她的心头肉,自从弟弟出了事,母亲的脾气就变得特别古怪,而且难得有个笑脸。她以前性格开朗,脾气温和,对孩子说话也不会象现在这样生硬尖刻。

  李玥明从茶几下面的纸盒中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妈,这都是我多嘴,你别难过了。等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他。”

  母亲擦干了眼泪,叹了一口气:“我这心里总象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地,明辉啥时候不出来,我啥时间都不能轻生。”

  李玥明劝她:“这是你想不开,每一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因为他自己的错误,他就得受到惩罚。如果你想不通,那个被抢劫死去的人的父母就更想不通,他有什么错,为什么被杀死。同为母亲,你应该想一想人家,哪一个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

  母亲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好了,你回来了,我就回去了。”

  母亲下了楼,李玥明将面包放进冰箱里,洗洗脸进了自己的房间。已经是秋天了,空气中有丝丝凉意。

  家里的座机响了起来,李玥明看了看了来电显示,是婆婆家的座机。

  “妈妈,你好。”电话中,一个男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李玥明心痛了一下,但很快就暖和过来。是瑞泽,自从春节公婆将他带回老家后,她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他的一声“妈妈”竟然让自己不知所措。

  “玥明,今天是瑞泽的一岁生日。”

  李玥明“噢”了一声,赶紧笑着说:“妈,瞧我这记性,这几天我就总感觉有件事,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事。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他都一岁了,会叫妈妈了。”

  “是的,有苗不愁长。这个孩子命苦,生下了就没有娘,亏得有你,不然他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和你爸一直在教他叫妈妈,这段时间他才学会叫,断断续续地,但咬字很清晰。”

  李玥明鼻子一酸:“妈,这是我不对,把这孩子放你们跟前,让你们受累了。对不起啊。”

  婆婆笑着说:“好娃哩,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把自己照顾好,将来瑞泽还得靠你呢。”

  “嗯。妈,到附近能照相的地方,给孩子拍张照作个纪念。免得以后遗憾。”

  “好。“

  麦香在旁边的房间里听到她打电话,问她:“妈,你在和谁打电话?”

  李玥明批评她:“学习要专心,不能三心二用。”

  婆婆的电话将李玥明一下子又拉回到现实当中,整天忙这忙那,她几乎忘记了还有那个孩子存在。时间真快啊,一年间,发生了多少事。岁月无情催人老,责任和义务都得要担当。眼看着这一年又要快头了,瑞泽总不能老是让公婆带着,其他几位小叔子会有意见的。况且,他们年纪都不小了,累出个病来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小叔子。这孩子该如何办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不知道王安康有没有考虑,他在外县的保险公司作筹备总监,无事也很少打电话过来。经过了这么一些事情,他与她也总是若即若离,两个人就好象是两根平行线,无法交集。他对她的感情似乎全变成了感激。李玥明不由悲从心起,夫妻两人要的是心心相印,却不是什么感激。要说感激,凭她自己多年的为人处事,待人接物,感谢她的人特别多。当你的手触摸到他的皮肤,就好象触摸到他的心上一样,她想拥有那样的感觉。可惜,人就是奇怪,感情更是如此,如果你在心上刻下了一道伤痕,却不知要经过多少年才可以抚平。在他们两人之间,还横亘着一个瑞泽,这是个多大的障碍啊。

  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另一个人更无辜。李玥明心里的委屈是无人能理解的。但责备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想起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中最经典的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想必,王安康就是那个迷失了的人,而瑞泽却是李玥明必将逢的人也可未知。天地万物,有许多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想的太多未必是好事。她想起《红楼梦》中黛玉与宝玉的一段精彩对白:“我为的是我的心?”“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道你就心,就不知道我的心吗?”

  我为的是我的心。李玥明在心里对自己说。麦香在对面的房子喊她:“妈妈,我要睡觉,给我倒洗脚水。”

  李玥明答应着进了卫生间,给她倒了一盆热水。又拿了个塑料凳子放在盆子旁边。麦香脱了袜子,将脚放进水盆里。她的脚长得特别小,却很白。她懒得动手,在水中浸了几分钟就要擦脚。李玥明疼爱地将手放入盆中,给她搓搓了脚,告诉她:“洗脚对于养生特别好,脚上的脉络特别多,要用手搓搓晚上才会睡得更好,晚上睡得好第二天的精神会就会好。”麦香说:“平时外婆陪着我,我也就是这么洗的。”

  “外婆没有多少文化,她不懂,你都上学了,学知识了,要自己长脑子才行。”

  她拿起洗脚毛巾给她擦脚,眼前就闪现出瑞泽的模样。那孩子可真是可怜,没妈的孩子怎么能和有妈的孩子相比呢?不由得叹息一声。

  麦香问她:“妈,你怎么又在叹息,人家说老叹气的运气不好。”

  李玥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家里如果有个弟弟,你觉得好不好?”

  “不好,我们班同学都是独生子女,谁家有两个孩子就被人看不起。”

  “胡说,两个孩子多好啊,将来做什么事都有个照应。你看你爸,都兄弟四个呢?”

  “我可不想要个弟弟,他会和我抢着吃,抢着穿,傻子才会喜欢?”

  看着她进了房间。李玥明无奈地摇了摇了头,人都是自私的,自己都是这样,更何况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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