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李玥明说:“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我这个人福薄命浅的,恐怕压不住它。”

  李明全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欢喜的神态:“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李玥明笑了:“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准备的,你就好好收藏着,说不定将来还能压箱子底成为古董。”

  “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李明全问她。

  “好了,也没我多少事,王安康出了点小车祸,我去帮着处理了一下。”

  “这段时间你家里的事也太多了,把你忙得够呛。单位的事比较多,有时候真想叫你赶紧回来,但还是没有打扰你。前段时间还转让了一个矿权,卖了三千万元,单位的资金就好周转一些。”

  “是吗,就是以前商谈多次的哪个?”李玥明装作不知。

  “是的,当时只是在洽谈,现在已经过户了。”

  手机响了,是崔汉打来的。李玥明站起身来:“不说了,我回办公室了,肯定有人找。对了,你找我过来,还有事吗?”

  “没别的事,就是孙总又住院了,他尽管调到局里去了,但也没有几个知己的人,昨天还打电话说,让帮忙找两个人去陪护,李梅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要照顾上学的孩子,你看让谁去合适呢?”

  “医院陪护是个苦差事,我倒是有心去,可是我是女人,一是不方便,二是孩子上学也走不开。既然孙总提出来了,咱不派人去也说不过去,我看不行就让张赓去吧,他见多识广,又最是能言善道的,倒也让人放心。”

  “他肯定不行,上一次为这个,就闹得很难堪。”

  李玥明笑了:“瞧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档子事了,行,我考虑考虑再和你说,这会我过去了。”

  转身出了办公室。

  崔汉正在焦急地等着她。见她来了,告诉她:“刚才有个女的找你,等了你半天没见你,就留下一大包东西走了。说是有车在外面等她,就不等你了。”他将那包用蛇皮袋子装的东西打开,原来是一大袋子木耳。会是谁呢?按崔汉说的样子,李玥明根本不认识。没几分钟,李玥明的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玥明姐,刚才去看你,没见你人,我有急事就先走了。”没有落款,李玥明电话打过去,却已经关机了。

  中午回到家,李玥明和父亲提起这件奇怪的事,父亲说一定是认识的人,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你送东西呢?李玥明心想,这个电话号码已经存下了,以后打通了,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麦香背着书包回家了,兴高彩烈地告诉李玥明同学们都夸她的衣服好看。她闹着要给王安康打电话,李玥明忙着做饭,叮嘱女儿:“不用你打给他,晚上他肯定会打过来的。赶紧写作业去,书读得好,将来就会生活得好。”麦香“噢”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答应着进了房间。

  自从李玥明从深圳回来后,王安康总会隔三差五地给家里打电话,他不好意思打她的手机,电话通常都是打座机,时间选在晚上八九点钟。杏儿的死让他体会到了生命的可贵,他把一颗奔波流浪的心慢慢回归。可能是出于愧疚的原因吧,他每次电话只是问麦香学习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吧?这些平常的话题,其他的话题一般不会说的。李玥明只要看见是他的手机,大多数时间也是让麦香去接,避免尴尬发生。感情这东西一旦碎了,不是用普通胶水就可以粘补的,好象一件旧时的衣裳,用84消毒液洗得变了色,要想恢复原状很难。

  关于派谁去省城医院护理孙科的事,李明全最后还是决定派小张去,按他的话说:“谁都可以当司机,但未必谁能都当好孙科的陪护。”从他隐隐的担忧中,可以看出,孙科这次恐怕是出不了医院了。

  李玥明通知小张去省城医院护理孙科,又带了些渭高的土特产给他。她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让小张带去对孙科的问候。悲天悯人是所有人的通病,李玥明更是这样。当天晚上,她主动给王安康了打过电话,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活好当下。过去的就不要再去怀念,就让一切从头再来。

  王安康哽咽着说:“你是世上最好的老婆,是我对不起你,今生今世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

  麦香听见是王安康的声音,在一问旁抢过电话,说了一些关于新衣服的事。李玥明见她高兴地谈论同学们对她新衣服的看法,羡慕不已。

  几天后,队党办接到省局的文件,让各个单位上报后备干部。经过几次会议研究之后,李玥明在李明全的极力推荐下,作为处级领导后备干部之一被报送。

  李玥明对李明全投桃报李的作法表示了感激,不管能不能得到批复,她都感谢他对自己的支持。

  要想真正地成为一名处级后备干部,除了单位推荐之外,就是省局政治部的批复了。张赓也在上报的后备干部之列,紧要关头,他又暴露了自己一贯的老毛病,急功近利。在得知自己被当作后备干部上报省局后的第二天,张赓一大早就拉了一位资历深又给张成刚当过司机的退休职工上了省局办公楼,逐个把几个主要处室和主要领导拜访了一遍。他最主要的目标是张成刚,张成刚得到消息找了个借口去基层单位工作去了。消息立即反馈到李明全耳中,李明全哭笑不得,责令李玥明将会议记录找出来,追究是哪一位处级领导提议张赓进入后备干部人选的?李玥明见他火气很旺,劝他:“李总,消消气,张赓的行为虽然过了,但古语说的好,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他也没有错。”

  李明全长叹一声:“这就是咱们的中层干部?素养也太差了。”

  李玥明陪着笑脸,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张赓的可笑行为一时在全系统内成为笑谈,李玥明有张成刚为自己撑腰,心中有数。但是事关重大,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前去走动走动,把握性会大一些。

  李玥明向李明全请假去省城看望孙科,李明全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也总是在寻思着自己有一天不在位子上了,会不会也会人走茶凉呢?所以,对李玥明的行为,他表示支持。他本人就没有多少文化,但有一点,他讲义气。

  李玥明没有带车,她说自己去看孙科是个人行为,不是组织行为。到医院里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多,孙科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他的两条腿已经浮肿,他住的是高干病房,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小张坐在病床对面,正在给他按摩脚。李梅也没见人影。这和先前他刚开始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人来人往形成了明显的对比,送礼的人将病房挤得人都转不过身。李玥明特意看了一眼病床下面,空空的没有一样礼物。看到李玥明,孙科有些激动,眼泪不自禁顺着脸庞流下来。李玥明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撕了一张手纸,递到他手上。

  李玥明突然想起人常说的医院其实就火葬厂前一个工厂的话。不觉心酸,她不由得想起孙科没当总经理之前总是喜欢端着饭碗去她家串门子,他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人,心眼特多,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到了中年折硅的境地,人生即将谢幕,他能不伤心吗?

  李玥明没有买礼物,只是买了一束花,以玫瑰、百合为主,再就是康乃馨之类,她知道,他什么都不缺,缺少的是爱和理解。她让小张休息一会,坐在小张坐的位置,要替孙科揉脚。第一次接触到王安康之外的男人的脚,李玥明有些不习惯,孙科也觉得不好意思,劝她:“你刚到,肯定累了,快坐着歇会。”他执意不让她揉脚,李玥明也不再勉强。

  李玥明对小张说:“你去休息一会,我来陪孙总。”

  小张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人了,孙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李,有一件事,我放在心里很久了,却没人可以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今天这里只有咱们俩个,我就说出来,你可要替你孙哥保密。”

  李玥明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就是带到棺材里也保证不说出去。”

  “就是当年告薛安民生活作风有问题的那封匿名信,其实是我写的,是我打好了草稿,让李梅抄的。”

  ”是吗,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老记在心里。“

  ”这是我一辈子做过的最缺德的事了,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老在天在报应我,让我得了这种病?“

  ”你这是多虑了,这事情和你生病有什么关系呢?况且,薛总自己有错在先,这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阿。“

  ”你也这样认为吗?“

  ”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个世上,谁还不做两件缺德的事,人是自私的,要辩证地看待,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就行了,尽管这件事,当时薛总是受到了连累,但事实上,他工作调动进了局大院,也是坏事变好事,你等于是成全了他,却没有害他。“

  孙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这样说我也心安了,要知道,这件事压在我胸口很多年了。“

  李玥明笑着说:”你也是的,心这么小。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在四楼上一起打麻将,楼那头舞厅里跳舞,用电量大,你家房子里的灯一会亮了一会灭了,你就站到楼道里大骂。“

  孙科开心地笑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伙子,血气方刚的。“

  ”是啊,不要老是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自己给自己排解压力,一切都会过去的。“

  孙科有些感激地看着她:”这可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听到的最贴心的话了。妹子,我这心里难受啊“

  他捂着脸,伤心起来。

  李玥明看他泪流满面,也跟着掉了起眼泪。但她同时意识到,自己是去安慰他了,不能将主题搞错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也一样,前段时间我不争气的弟弟捅了个大篓子,竟然被判了刑,我家里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并不缺钱,他却为了钱去抢劫。所以,世事难料,你要想开点。”

  孙科擦干眼泪:“瞧我,让你笑话了,一个大男人,还哭了起来。”

  护士进来为他量血压、测体温。小张也回来了,李玥明起身告别,孙科说:“家里有孩子,我就不留你了,小张,去去送送你们主任。”

  小张相跟着李玥明走出病房,心情抑郁地说:“情况不好,听李梅说医生私下和她说最多拖不过两个月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小张,这段时间你可受累了。”

  “有什么办法,我媳妇一直在埋怨我不顾家。可是,你看,孙总都这样了,我跟他跑车了这些年,不来侍候也说不过去啊。”

  “相信,好人有好报。“

  告别了小张,李玥明给张成刚打电话。接到她的电话,张成刚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早上和你们李总谈起上次矿权转让的事,顺便问起你,说你到省城看孙科来了。我就猜着你会来找我的,这会我正在家里等你,小张也准备好了饭菜。“

  ”天哪,你会算吗?“

  ”不是我会算,你这样聪明的女人,自然有聪明的行为。“

  李玥明笑着问他:”我们单位矿权转让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能不知道吗?“

  ”我都忘了,你是最大的官,不经过你的同意,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搭车过来吧,家里好说话。“

  李玥明答应着,上了一辆的士。

  李玥明在张丽莹家不远的地方下车,她寻思着不能空着手去。毕竟,她是有孩子的人,她看到路边有一家怀颐堂,是专门卖冬虫夏草的,便走了进去,在收藏柜里,她看到一只大大的狼牙,比当年李玥明去青海出差时在一家店里看到的那颗还要大,据说,狼牙是最好的避邪的东西,特别对男孩子,她看了一下价格,两千元,李玥明咬咬牙,买了。

  物以稀为贵,张成刚什么没有,缺少的只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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