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从渭高到老家商丹得四个多小时，李玥明和王安康是第一次坐这趟车。火车通车时间不长。以前往返于商丹和渭高之间只有汽车，交通很不方便。
转瞬间，王安康去深圳已经好几年了，人变了，好多东西都变了。世间万物都在变，人自然也会变的。火车上行人不多，因为已经是腊月三十了，该回家的基本上都到家了，李玥明和王安康面对面坐着，却没有多少可以交流的内容。王安康不时地用手机发短信，李玥明有些生气，想要找个可以发短信的人，却一时竟不知给谁发。平时上班办公室幼儿园三点一线，除了应付工作上的事情，她还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回到娘家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一家人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村子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农村的年味就是浓郁，家家门前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母亲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饭菜。王安康顾不上吃饭，一把将正看电视的女儿麦香抱进怀里，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父女之间血脉亲情是无人能阻断的。李玥明端着母亲给她做的她最喜欢吃的蛋炒饭，心情复杂，有些难以下咽。
母亲问她；“是不是太干了？”
李玥明陪着笑脸：“不是的，是有些累。坐了这半天的车，天气又冷。”
父亲从厨房里给他们端来了汤。弟弟两口子也坐在一边陪着。王安康抱着女儿问她：“想爸爸了没？”麦香低声地答应说是的。她开心地笑着，又有些害羞。李玥明叫她：“快下来，爸爸还没吃饭呢？”
麦香听话地从王安康里挣脱下来：“爸爸，快吃饭吧。”
弟弟两口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是因为那块砖的事情吧？他们那里知道，王安康根本不知情。
年三十晚上是要守夜的，一大家人围着苶几，吃着年货，直到新年的钟声响起来。王安康始终抱着女儿没离身，麦香睡着了，她睡得特别地安详，就象小时候一样。
家里是两层楼房，是父亲亲自设计的，房间很多。父亲在设计房间的时间，给李玥明留了一间，给他们夫妻回娘家时住。父母让麦香和他们一起睡，王安康却不依，说想要和女儿多呆一呆。李玥明在一旁帮腔：“就让孩子和我们睡吧。”
麦香睡在他们夫妻俩人中间，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王安康爱女儿的心是真的，他不时地摸摸女儿的小手、小脚，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流露出一种天生的父爱。隔着女儿，李玥明能体会到来自王安康身上的温度。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她与他的未来会如何发展。只是，她必须扮演一个幸福女人的角色，至少要演给父母看。从十二点钟声响起时起，李玥明的手机就不停地传来短信声，全是拜年的短信。李玥明早已编好了短信存在手机里，她用群发的方式向大家恭贺新春。当然，她第一个发短信的是张成刚，是单发的。除了祝他新春快乐之外，她说了一些感谢他的话。第二个发短信拜年的是李明全，他是她的现任领导，也是掌握她命运的人。王安康在孩子那边也在不停地发短信拜年，他是生意人，客户很多，需要发短信的人也很多。两个人各忙各地，没多大一会，都睡着了。
大年初一早上吃饺子，李玥明和弟媳母亲一起包饺子，男性们都不用动手。李玥明包饺子是一把好手，撖饺子皮也相当地好，这得益于她父亲的教诲。李玥明的父亲特别喜欢吃饺子，在李玥明很小的时候他就教她包饺子，包出的饺子皮薄、陷大，而且美观大方。不说吃了，光看就能让人想象到它的美味。
农村吃饭是一天两顿，早上十点吃一顿，然后是下午四点。饺子吃完了，厨房的其他事情由弟媳收拾。王安康好些年没有上过门了，出于礼貌，李玥明陪着他带着麦香到几家亲戚家走动走动。李玥明父亲兄弟四人，住地都不远。王安康还算是有心之人，他早已私下里准备好几个红包，一个红包五百元钱。他的大方着实让李玥明赚足了面子。当然了，发出去的钱也是有回报的，麦香也收到了压岁钱。尽管比他们给出的红包多，但他们是晚辈，又是多年未上门的，礼自然要重一些。
爷爷奶奶自己住。王安康给的红包大一些，一千元。让两位老人乐得合不拢嘴。正唠着家常，听到院子里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奶奶说：“是你二叔回来了。”
李玥明赶紧起身，出了屋门，二叔已经下了车，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王安康也出了门，叫了声：“二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二叔看到他，高兴地说：“混得不错啊，瞧这精神。”
二叔明显已经发福了，肚子也滚圆圆的，脸上油光满面。在屋子里坐定，他对李玥明说：“上次明辉拿的那砖怎么回事？是不是上次你从我那里拿走的？”李玥明冲他使了使眼色，转移话题：“叔，我婶怎么没回来呢？”
二叔喝了一口热茶：“感冒了，不舒服，怕跑。我也没勉强她。”
王安康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二叔，多年都没给你拜年了，这点钱不成敬意，算是陪罪。”
二叔拿着红包问：“是不是每家都有？”
李玥明说：“是的。”
他哈哈一笑：“那，我就笑纳了。”
李玥明问他：“你和那个张新树的还在来往吗？”
“没有来往了，那小子不地道。”
“二叔，第一次见他我就看他不象个好人。”
李玥明的父亲也过来了，他们亲兄弟坐一起寒喧，李玥明王安康带着女儿回到家。
弟弟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支了麻将桌，打牌的是他们平时经常在一起玩的几个人。
父亲逐一约了他们兄弟四人各家还有二叔爷爷奶奶一起来家吃饭。兄弟四人，各人都成家，各人的孩子也都成家生子，也算是一大家人了，至少得两桌才能坐下。三叔是个厨师，经常在村人过红白喜事的时候去做炉头，做得一手好菜。他早已在厨房里忙活，母亲和弟媳在一边当下手。王安康拉着女儿带着侄女去村前的河堤上玩去了，李玥明也去厨房帮忙。三叔说：“用不了这么多人，你去玩吧？”李玥明蹲下身子帮着摘菜：“吃饭人多，多准备些菜才行。”母亲边切菜边问她：“我看你好象有心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李玥明笑着说：“妈，能出什么事？好着哩。”母亲有些不放心地：“有事就和我们说，不要放在心里。”
李玥明一边摘菜一边打趣：“妈，你什么时候成了心理专家了，我们这不是好好地吗？”
三叔不愧是在大场面做菜的，手脚麻利，做出的菜也色香味俱全。李玥明帮了一会忙，感觉自己实在帮不上忙，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突然听到短信的声音，才发现王安康的手机正在充电。她带着好奇心拿起他的手机，打开短信，赫然写着：“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李玥明觉得自己真掉气，心脏好象都承受不了了。原来他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难怪在王安康回来以后的这几天里，他都没有碰她一下。她删除了那条短信，自己却呆了：“看来，他是非要走离婚这条路不可了。如果那样，怎么办？”
孙科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李玥明告诉他回去至少到初六去了，孙科懒懒地说：“有些无聊啊。”不无聊可能吗？一个整天坐在家里的病人？挂了孙科的电话，李玥明的心情平静了一些，比起得了绝症，自己与王安康的婚变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切都可以再来。如果他真要提出离婚，自己又何必为难他呢？
吃饭时候定在四点，大家陆续都到了家里，王安康带着孩子也回来了。因为已经逐家去了，也就不用再给孩子发压岁钱。一大家人足足有几十口。饭后，父亲提议，大家在屋前合影留个纪念。李玥明特意把办公室的照相机带了回来。王安康主动要求由他来照相，他在保险公司用的照相机和李玥明带的相机是一个牌子的，他是个自来通。
大家合了一张，父亲说”玥明，你去照，让安康来照相。”
李玥明跑过去，王安康却不肯照，他说自己照的相太多了，最不喜欢照相了，说什么也不肯照。李玥明见他执意不肯，也只好罢了。
大年初三早上，李玥明夫妻带着孩子去自己家过年。公公已经退休，与婆婆两口住在老家山里。从县上到老家的那条路线，是王安康的三弟安阳买的，他一直在跑车。兄弟俩人早已通过电话。大年初三，大家都很少出门。车上的人不多，兄弟俩人多年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二弟自己不会开车，司机是雇的。三弟是从武警队部转业回来的，安排在一家企业工作。企业效益不好，他就早早地走向市场，贷款买了车。兄弟俩人一路唠着家常，不知还觉就到了。回家的消息早已被二弟带回到了家里，因为住在山里，电话也没有几座。电话打起来也不方便。
见到儿子，婆婆激动是自然的。王安康是老大，是他母亲眼中最重要的人。婆婆身体不好，对王安康的感情又与别的儿子不同。饭早已准备好，兄弟四个和父母一起围着桌子吃饭，气氛显得融洽而热烈。
饭后兄弟四个人围在一起喝茶，李玥明拿出一个大大的红包递给婆婆：“妈，这是两千元钱，你拿着。”婆婆高兴地接了：“给我这么多钱，真是的。”她明着是批评，但看得出来是，她是真正的高兴。
王安康瞟了李玥明一眼，他似乎也不大相信，李玥明竟然给了母亲两千元钱，她一个月的工资才一千多元。他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李玥明知道，她明白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多了，也许自己是最后一次叫她妈了，她其实在王安康的心中已经不是王安康的媳妇了。
在家短暂的时光很快过去了。王安康与母亲依依惜别。回家还是要从李玥明娘家走的。从山里老家出来，当天是回不了渭高的。到母亲家的时候，恰好二姨两口子也在。见到李玥明，二姨就埋怨她：“回来了也不去看看我。小时候，一直都是我在疼你。”李玥明陪着笑脸说：“准备今天去的，没忘你。”
姨父一边和王安康唠，一边寻问他在那边的情形。王安康一一相告，姨父说：“你表妹学校毕业了，暂时还没有事干，我想让她去南方开开个眼界，不如你去的时候把她带上？”
李玥明正要回绝，却听王安康说：“行啊，没问题。”
见王安康爽快地答应了，李玥明当然不能再说不行了。
第二天早上到县上坐火车回渭高。李玥明埋怨王安康不该答应带表妹去深圳的事情，王安康说：“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给你面子呢？如果我说不行，那让他们怎么看你。”
李玥明一想也是，二姨家条件也不错，只是想让表妹去见识一下，人家绝对不会带累他的。只是她担心，自己和王安康的缘份已经到头了，他会好好照顾她吗？
中午一点多回到家里。菜市场早已开业了，两个人在菜市场买了些菜，其他东西都不用买。
晚上，女儿睡着了。王安康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女人。她又在问王安康和谁睡，王安康笑着说：“我和女儿一起睡。”挂了眼话，李玥明再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质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还把我当不当人看了？”
王安康表情平静地说：“不如，我们离婚吧。”
“好啊，我一直在等着你的这句话。”话音未落，李玥明就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心情是很杂的，她想到自己一个人所付出的一切，悲愤难平。
王安康见她哭得伤心欲绝，良知瞬间击碎了他离婚的决心。他说：“算了，以后再说吧。”背转身去，将一个大大的后背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