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薛安民交代李玥明：“小李，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理，赵玲在医院里，昨天刚做了手术，麻烦你去医院替我照顾一下她。”
李玥明答应着：“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李玥明到办公室的时候，除了当文书，还有另一个份工作——计划生育专干，主要是负责职工办理准生证、给孩子办理独生子女证之类的，事情不是很多，但是办事处抓的特别严。前不久一位同志要当选省劳模，就必须出具计生证明。那位同志却违犯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二胎，被单位给予处分。为了不影响到评劳模，李玥明就多次与办事处进行沟通协商，才将事情处理好。
当了办公室副主任，李玥明不好意思将计生专干作移交给别人。崔汉又是个男同志，不适合于干计生专干，就只好自己兼着干。
李玥明交待崔汉守着办公室，拿了些钱，叫司机小张将自己送到县医院，也就是赵玲生孩子时住的医院。
办公室有四辆车，都归办公室调度。
李玥明在附近的商店买了几十元钱的营养品，她想到赵玲喜欢读书，一定是一个浪漫的人。她在礼品店买了一束花，想要给她一份惊喜。赵玲脸色苍白，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可能是因为失血的原因吧，看起来比平时更显得老气横秋，李玥明不仅想这样的女人可真让人倒胃口。她躺在病床上，一只手上在挂着点滴，另一只手里抱着的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列夫卡列尼娜》，她冲着李玥明笑笑：“来了。”李玥明“噢”了一声，然后她就自顾自地继续看她手里的小说。李玥明本想问一些感觉怎么样之类的问候，却发现她眼睛始终盯着小说。李玥明替她叫护士换了药，为了消除尴尬的局面，她好几次试图和她交谈，她都没有回应。李玥明从护士值班室借了一本医学方面的书箱，坐在床旁边看。
直到打完了三瓶点滴，赵玲都没有和李玥明说话。每次都是李玥明问她，她回答就是一两个字，不肯超过两三个字。
李玥明不仅替薛安民叫屈，和这样的女人过日子，恐怕也是渡日如年吧。
一天的点滴打完了，医生建议赵玲卧床休息。李玥明问她想要吃什么，顺便给她在医院的食堂打份饭，赵玲说不用麻烦了，我不饿。李玥明就告辞离开了医院。
已经入秋了，空气中透出丝凉意。李玥明沿着路往回走，路边的秋叶时不时地飘落到她的头上。时间真快啊，到办公室工作马上就半年了。时光易逝，岁月催人老，李玥明想起以前自己和王霞一起骑自行卖冰棍的情形。她的性格比较内敛，不象王霞那么泼辣。她总是喊不出声来，王霞教了她多次，她才总算喊出一句“冰棍”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喊有王霞那么有气势。
“小李，你回单位去？”
一个中年男子骑着自行车从后来过来，在李玥明跟前停下来，李玥明笑笑：“是的，到城里办事。”他是化验室的主任张照。张照说：“你现在是主任了，专门管车的，还自己走路，连这点都做不了主？”
李玥明说：“叔，车是公家的车，没有公事我不好意思叫司机。再说了，薛总出门办事一般情况下都是坐卡车，单位的好车他都舍不得用，我那能那样自私。”
张照说：“要是我们的领导能这样作，那可真是职工的福气。来，叔带你一程。”
回到院子的时候，刚好是下班时间。李玥明先到薛安民的办公室，告诉他赵玲的情况。
薛安民问她：“你是怎么回来的？”
李玥明说：“我是走回来的。”
薛安民批评她：“你怎么不打个电话，叫辆车去接你。”
“现在单位资金紧张我们可不能搞特权。”李玥明说着，出了他的办公室。
回到家里，王安康说：“听说咱们单位要到省城或省城周边选新的地址，将来我们要整个搬迁过去。”
李玥明漫不经心地：“我也听说了，据说很快要开会研究这件事情。”
“到时候我们也能当个省城人，再也不用住在这偏远的地方，孩子也能到省城上学，简直太好了。”
“其实当年从学校毕业的时候，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回来，听是听说我们单位将来有可能要搬进城市，才到这里工作的。”
“原来你是早有预谋的？”
“你娶的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女人，你就偷着乐去吧。”
关于单位搬迁选址的问题，单位多次召开会议，地点选在省城的周边，长凤县或是渭高县，两者离省城的距离都差不多。
张成刚给李玥明打了一次电话，首先向她表示祝贺：“听说你当了办公室副主任，祝贺啊。”李玥明例行公事地向他道谢，客气地说：“欢迎张局有机会来我们单位，我特别想听您唱歌。”张成刚有些暧昧地说：“我也一样，不过，我是想让你为我一个人打架子鼓。”李玥明大声说：“一定，那是我的荣幸。”
李玥明想象着他暧昧的眼神，不觉有些心旌神摇。有些调情不仅可以意会，还可以言传。
菊花在一旁，笑笑：“小李，不简单，你都快与局长称兄道弟了，真是厉害。”
李玥明说：“快别笑话我了，这也只是应酬一下。对了，我想学跳舞，你可得教我。”
菊花很高兴地说：“没问题啊，一定把我的本事传给你。”
她压低声音，对李玥明说：“小李，给你说件事，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李玥明问她：“什么事啊？”
“最近，高冬梅倒是经常去薛安民的办公室。她和薛安民是校友，薛安民刚毕业的时候追求她，她没看上，现在人家人位极臣了，她却又粘了上来。”
李玥明说：“是吗，我怎么没看见过。”
菊花便悻悻地说：“没看见就算了，算我在胡说。”
高冬梅和李梅一样是子校的老师，她和薛安民是校友，薛安民比她是一届。高冬梅当姑娘的时候就长得漂亮，据说在上学的时候后面就跟了不少的追求者。分到单位后，薛安民曾经追求过着，但她根本连瞧他一眼都没有，她是个有主见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司机是当时单位最吃香的职业，她选择了张长生，张长生人长得也不错，又是一个特别会甜言蜜语的人。高冬梅结婚后，生了个儿子，她依然美丽动人，衣着得体，梳着一根长长大辫子。山不转水转，风水就是这样，高冬梅做梦也想不到，当年自己边瞧一眼都觉得有些碍眼的人，竟然坐上了单位最高领导的位置。她后悔莫及，恨自己不识金香玉。对于薛安民和赵玲之间不和的情况，在单位属于公开的秘密。她越来越多地以校友的名义去找薛安民。
李玥明也曾见过高冬梅出现在薛安民的办公室，她是以汇报工作为名，不过，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又不是子校的领导，汇报工作也轮不以她。
看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在做，天在看，一点都不假。李玥明把菊花的话和王安康学了，王安康说她：“女人间就是是非多，你跟人家不一样，你可不能乱说。”
李玥明说：“我知道。”
菊花出院后，就不经常上班，薛安民给图书室安排了一个年轻女子。李玥明发现，薛安民在办公室呆的时候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他中午饭就吃两个馒头，他喜欢吃辣椒，就去李玥明家夹些辣椒就馒头吃，就算是一顿饭。偶尔有朋友来，他就让李玥明去城里的饭店打几份做好的菜回来招待。
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李玥明的父母从外地放假回来，到他们家里住了两天，得知女儿竟然当了办公室副主任，她父亲说：“没想到，给你爸长脸了。”
赵玲又怀孕了，再次住进了医院。李玥明心被刺得生疼。薛安民告诉她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眼睛。李玥明问他：“不是上个月刚做了人流吗？”
薛安民有些不好意思地：“麻烦你去管照看一下。”
李玥明愤愤地问他：“女人是水做的，你知道吗？她给你生孩子，为你守家，你能不能不这样？”
薛安民没说什么就走了。李玥明看到高冬梅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真是不要脸，她望着她的后背啐了一口。
李玥明觉得薛安民变了。他是个知识分子，生理知识是懂的，他为什么不采取避孕措施？他对她这种变相的伤害，莫非是背判的前奏？
李玥明去了一趟医院，赵玲躺在病床上，正在打点滴。可能是因为两次时间离得太近，薛安民不好意思吧，这次她选择在地区中心医院做人流。
赵玲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李玥明，冲她微笑了一下。她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本《列夫卡列尼那》。
李玥明心痛地对她说：“以后可小心吧，我到计生办给你领些避孕套吧？”
赵玲抬起头：“不用，他不喜欢用那个。”
李玥明无言以对。
因为流产是小手术，赵玲很快就出院了，赵玲的出院手续是李玥明给办理的。薛安民去视察单位新选的地址去了。
赵玲在自己家给她炖了鸡汤补身体。第一次走进薛安民的家，李玥明心里也不是滋味。单元楼是的职位高低分的，薛安民住的是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孩子一直由赵玲的母亲养着，平时不在家里。家里很乱，除了书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客厅的电视柜旁边，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儿子薛晓瞪着圆溜溜的睛睛，赵玲没有笑，薛安民露出些许笑意。李玥明等着赵玲喝汤的那会，帮她把屋了收拾了一下。
她在收拾垃圾桶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只用卫生纸包着的用过的避孕套。她想起赵玲说的“他不喜欢用”的话，眼睛就被泪水涌满了。她用其他垃圾将那个东西盖住，又用脚狠劲地踩踩。
赵玲喝完了鸡汤，对李玥明说了声谢谢。
薛安民当天就从外地回来了，连夜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议，研究单位选址问题。关于究竟是选在长凤县还是渭高县，党委书记赵社和薛安民意见恰好相反。尽管从名义上说是党委书记说了算，但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推进，事实上却是行政一把手说算。与会人员分为两派，最终还是薛安民占了先，新单位地址选在渭高县。
薛安民让李玥明连夜给局里打报告，并让李玥明去送。
去之前，薛安民给张成刚局长打了电话，张成刚听说是李玥明去送报告，交代说让李玥明一定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他新近得了一本名家的新作，写的特别好，要送给她。
李玥明心里七上八下，她知道，从单位到省城光路上就得近一天时间，再到局行政办公室送报告，当天必须得住一晚上。这些情况张成刚都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他对她提出非飞要求，自己又如何应对呢？
历时多半天时间，李玥明到了省城，她没有带车去。单位的四辆小车都有公差出去了。薛安民也没有给她派车，说给她放两天假，让她到省城转的看一看，可以悄情满意地回来。李玥明对王安康说有一个重要的会议，王安康没有说什么。自从李玥明当了办公室副主任，他对她经常出差已经慢慢习惯了。
张成刚给她安排了住宿。那是他自己私自购买的一套房子了。房子是复式的，上下两层，面积大约有两百平米。屋子进行了简单的装修，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名画。
客厅里，一台老式留声机正放着《梁祝》，悠美动人的旋律在屋子里流荡。李玥明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
“这里没有人知道。”他说。
李玥明说：“是吗？”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是整天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有些累。我想让你陪我静静地坐一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