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的时候,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百年孤独》

  许多年以后,再次翻开《百年孤独》这的时候,薛子将会回想起,寒若远道而来的那个的温暖的下午。

  西安古城,那是广平打乱我生活的第二年以后我生活的地方。在我追寻广平足迹去到的那个地方,不起眼的角落里镌刻着一行不起眼的文字:“尽舍美景天,醉卧长安花,只等一人还。”而我偏偏被这句话吸引,总觉得这句话是写给我看的,同时也写给另一个人看。从那以后我便选择在西安住下来,等待着虚无缥缈的一人还。

  古城三年,七月未央。

  这是三年以来最热的夏天。当空烈日无云,汗如雨下,恰似我们潮湿的青春往事:日复一日,浸润风干,盐渍斑斑直至破旧不堪,然后被风一吹碎的了无痕迹。炎热本身并非不可忍受,不间断的持续性才是让人绝望的原因。我竟然用了绝望二字来形容这个夏天,可见一斑。按理说,北方的气候一向冷暖分明早晚有度,白天炎热,夜晚凉风习习,凉风即使是一点点,也给人许多希望。而如今,风平浪静,叶片彩旗不动分毫。夜晚的古城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所有的道路、建筑物甚至是行道树都在肆意地散发着白天吸收的热量,将蒸笼内的温度推向新高。值得庆幸的是,整个城市的空调都在卖命的工作,那是唯一能给人希望的东西。

  寒若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当时我正坐在路边的咖啡厅里,随意地浏览着面前的报纸。这是古城带给我的习惯,读书看报新闻文章,平常也给报社杂志社写点故事赚点外快。我把写作当成我的事业,但其实给予我经济支持的是我的副业:包饺子。一直都说要靠自己,没想到最终养活自己的还是妈妈传给我的手艺。

  我在城墙永宁门附近租了一个单间,旁边刚好有一家餐厅叫做“山东范儿纯手工饺子馆”,我顿时被这个名字所吸引,其实最吸引我的不是山东二字,而是儿化音。这个名字一定要带着儿化音来读,家乡的味道一下子就弥漫开来。应聘的时候我随便露了两手,便被老板相中,擀皮加包饺子按个数抽成。效率很高,时间自由。

  报纸上又有不少新鲜事:《热爆了,电力负荷爆表,老旧小区线路罢工》,《狗狗躲入空调房拒绝出门》,《神秘女子不惧炎热,古装出镜,疑为影视剧造势》。我并不是标题党,但有时候觉得一个标题能够画龙点睛又引人注意确实不简单,所以反倒愿意去留意这些标题背后的故事。

  咖啡色的落地玻璃把我隐秘在阳光之外,冷气吹的呼呼响,像小时候奶奶拍打扇子的声音。我下意识把目光从报纸上抬起来,用手拍两下胸口,端起边上的黑咖啡,啜了一口。烦闷不堪,难以排解,像一种与生俱来的特质,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把这种负面情绪从我的身体里赶出去。

  除了烦闷,最可怕的是那午夜时候的痛彻心扉,我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许多时候了,辗转了多家医院,医生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我只能靠着止疼片和浓咖啡来排解,甚至有时候都在想会不会就这样猝死,无因无果,倒也干净。

  我苦笑着,眼睛瞥向窗外。恰逢那一袭白裙,碎青花短靴,长发胡乱的在头顶挽出个簪子,发丝被风吹起,粘在额头的汗珠里或飘起,一如桀骜不驯的风,怎一个美字了得。只是那脸色却苍白的像安徽泾县的宣纸,添了许多沧桑,阳光斜照,光影斑驳如墨迹,恰似一幅国画般优雅大气而神秘。

  我感觉有点恍惚,又翻开报纸确认了一遍,姑娘的样子和报纸上的神秘古装女子的一模一样。

  寒若斜背一把墨绿色的古琴,在口袋里露出半截儿,每一根弦都闪着白晃晃的光,仿佛随时都能被烈日弹出盛夏狂欢的节奏来。她脚步轻盈地踩在软塌塌的沥青路面上,款款而行,满目是清冷的月光,面庞被大漠风沙浸染的朦胧如纱,透着令人心寒的煞气。

  我被迷住了,心动了,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贴在玻璃上。自从心绞痛开始以来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舒畅,每一根血管都尽情的呼吸,烦闷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路上的行人显然也被吸引住了,将烈日当头抛诸脑后,纷纷驻足观望。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阳光忽闪了一下,仿佛柔和了下来,行人的头发衣襟飘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从热浪中进入空调房般的幸福。

  她是谁??

  这身打扮也许是来不及卸妆的演员戏子,也许是爱好古装知性温雅的邻家女孩,也许是作秀赚吆喝的网络红人。只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气质,教所有擦肩而过触碰到她目光的人都坚定地相信她就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人。

  我推开椅子,起身走到门口,情不自禁地想要上前打个招呼。门推到一半,又把手缩了回来,地簧门来回晃了几下,恢复了原位。我从沉迷中清醒过来,感到有些唐突冒昧,只好回来坐好,眼见着她消失在转角的阳光里。但是我细细回味着,门开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像合欢树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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