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心意
元娘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笑，便直接开口道：“大哥不必多虑，我们此次前来是为助大哥一臂之力。”
锦荣愣了一下，还是吃不准她话里的意思。
宋澈上前一步，真挚道：“老实讲，我很犹豫，甚至不愿意。一旦我们这么做了，就是背叛了我的皇兄和整个启国……”他停顿了一下，认真看着锦荣，缓缓说道：“我们从东南沿海过来，驾驶马车，一路上看了许多美丽的风景……直到进入被攻陷的城池，看到大片烧焦的土地，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生活希望而上吊自杀的百姓……当然，不止殷国，启国也是如此。繁重的战事消耗了大量的财力物力，无数年轻的少年奔赴战场，他们的双亲或许将再也见不到他们……”
锦荣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宋澈声音艰难起来：“镇国大将军，你也是来自启国，血脉里流着启国子民的血。我恳请你，放弃杀戮吧，让启国和殷国真正的结盟，让两国的边境永无战火！让无数殷国和启国的子民都安居乐业，少一些无辜的亡灵，好吗？”
宋澈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微红，的确，一开始他是坚决反对元娘的提议的。可是一路往北，看到了太多人间惨象，这场战争，不止是殷国，启国也付出了血一般的沉重代价。
锦荣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心底感慨良多，眉眼间有了倦态之色。
元娘上前一步，劝道：“大哥，你应当是知道的。这场战争进行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启国没有那么容易拿下殷国，殷国也很难进行反击。看看营帐外头的将士们，他们都非常疲倦，非常渴望停下战争了。”
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心中的执念，可是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不好吗？启国的先皇已经不在了，锦绣也在草原安定下来，你也娶了公主有了孩子……冤冤相报何时了，也该有个结束了吧。”
锦荣默然地看了她许久，心里非常复杂。
的确，这些年他这般拼命，为的就是击溃启国皇室，手刃老皇帝，为李家亡灵报仇。
可是老皇帝已经不在了，当年对李家不忠的人也全都死了……他的仇恨似乎逐渐淡了起来。
嘴角不由得苦笑：“我放下有什么用？你们的皇帝愿意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吗？”
元娘和宋澈对视一眼，齐声道：“那就试一试吧。”
……
启国的大军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将城池包围，殷国的士兵没有一个露头的，一男一女被推上了城墙。
率领士兵的统帅定睛看了一会儿，顿时面色大变：“慢着！都别动！见鬼了！那不是南海王吗！”
统帅不敢贸然进攻，宋澈不比别人，那可是皇上唯一的兄弟。虽然被夺了南海的兵权，但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是真真的体恤这位兄弟，直接拨了海外的二十六座岛屿给他，作为他私人的领地。
统帅不敢贸然进攻，战事便被拖了下来。
等到飞鸽传书到帝京，一去一返已是整整一月。
如统帅预料的那般，宋煜当真下令退兵，殷国那边也如约归还宋澈和元娘。
宋澈被塞进马车里，一路南下，到了宫中。
宋煜的脸色难看至极，发了好大的火，甚至抽出了宝剑，架到宋澈的脖子上。
宋澈面容平静，只说：“皇兄，臣弟只是做了您想做却不敢做的事罢了。”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堂堂启国的南海王，竟然主动跑到殷国去做人质！你这是叛变，是卖国！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宋澈岿然不动，与宋煜平视：“臣弟不知道什么是叛国，臣弟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臣弟看到启国境内，因为战役，府衙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强行勒令还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子上战场……这几年接踵而来的战事使得启国疲惫不堪，百姓们叫苦不迭。”
“皇兄，你没有看见被官吏搬空粮食的老妇坐在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嚎啕大哭的样子，你也没有看见年迈的老人因为儿子被强行送去战场而哭瞎双眼，你更不会看见因为最后一两银子被府衙搜刮去而没有办法给儿子治病，致使儿子身亡，绝望地一头撞死在府衙大门前的年轻母亲……”
“皇兄，停下来吧，听一听大启百姓的声音，听一听大家的呼唤！百姓们不会在乎国家的疆域有多大，他们希望的不过是吃得饱饭穿得暖衣！”
宋煜手中的宝剑松了几分，但没有从宋澈的脖子上拿开，而是深深看了宋澈几眼，良久没有说话。
宋澈眼眶微湿，恳求道：“皇兄，臣弟知道你一定想成为历史上有名的贤君！一个国家的强大并不在于土地的多少，而是百姓的富足和番邦兴旺。”
他又说：“我们快要离开的时候去殷国王室见了殷国王后，她怀了身孕，但是面容憔悴，十分疲惫……”
宋煜手中的宝剑终于松开了，他怔怔看着宋澈，良久没有说出一个字。
“王后让臣弟带一句话给皇兄，她说她从未恨过皇兄，帝京的红梅是别的地方永远也比不了的。”
宋煜整个人狠狠怔了一下，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宋澈的那句话“她说她从未恨过皇兄，帝京的红梅是别的地方永远也比不了的”
她从未恨过他……
哪怕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发动了战争，哪怕他做了那么多让她痛苦绝望的事情，哪怕他害的她的丈夫无法苏醒……
“你出去吧。”他涩涩地开口，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起来。
宋澈想说些什么，见宋煜浑浑噩噩，便只好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宋煜一个人在隆阳殿呆坐了很久，他想了许多，一直到夜黑才将隆阳殿的门打开，不顾程峰焦急的目光，缓步走去御花园。
御花园的梅花开得正烂，远远的在黑夜中，借着月光皎皎，犹如一团红彤彤的火。
他想起她来在梅花林中采摘红梅的样子，一颦一笑，都那么的清晰。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默然道：“准备议和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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