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姻缘

  边塞的风总是格外的冽,如刀子般刮得脸生疼。

  厚厚的大氅似乎也抵御不了疾风,握着缰绳的手几乎要被冻僵。

  对面帐篷内迟迟没有人出来,远处高坡不知是谁放了一群羊,风吹得那些羊东倒西歪,领头羊试图跳上一块石头,却由于石头太高,试了好几次都没成。羊群便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也不知在闹腾什么。

  包裹在大氅内的人翻身下马,牵着马缓步朝帐篷走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帐篷的时候,帐篷外头的厚重毡布终于被撩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矫健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锐利的目光直接落到他的身上,然后略微皱眉:“找谁?”

  穿大氅的男人愣了一下,很快解释:“我是保文昌派来的……”

  男人的眼底顿时露出一丝戒备,然后摆了摆手:“不认识。”

  穿大氅的男人再次解释:“保文昌病了,他让我……”

  黑脸男人顿时将脸一拉,指了远处的羊群:“我只是个放牧的。”

  冷风呼啸,男人很快进了帐篷。

  ……

  新春的帝京似乎非常平静,二王府的事情在一场大雪后被掩埋。皇室虽对外将大火解释为意外,帝京百姓仍是觉得蹊跷,却也没有几个敢在大庭广众下议论的。

  锦绣和木婂穿着新的袄子,缓步走在街道上。

  来往行人如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春的喜悦。

  每间铺子都高高挂了红色灯笼,街道张灯结彩,杂耍班子表演的格外卖力。

  穿了新衣的小孩子,手中拿了一块糖人,跑得颠颠的,偶尔停下来舔上一口,美滋滋地又跑远了。

  打扮漂亮的小姑娘,总是喜欢往灯会的方向瞄,那里有国子监的俏书生们,成群吟诗作对,哪个姑娘能捡上一把公子的折扇,指不定还能促成一桩姻缘。

  街上是热闹的,忙碌了一年的人们,乐于清闲几天。

  路过一个卖花婆婆的时候,锦绣随手买了两朵绒花,两朵都是粉色的,娇滴滴的,戴在头上,衬得她和木婂宛如闺阁少女。

  两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锦绣问她:“可回去看过木老爹和木沉了?”

  木婂的脸略微僵了一下。

  好一会儿才道:“远远地在角落里看了一眼,爹老了许多,哥哥倒是长壮实了。他还是娶了陈家那个姑娘,好像还有一个孩子,才这么高一点儿,长得虎头虎脑的……”

  木婂兴奋比着,然后又有些失落地停了下来。

  气氛突然凝固了般。

  锦绣没有继续问,指了前面一处姻缘坊,笑:“听说是这几年盛行的,极为厉害。里面有许多路,四通八达,进去的人要先选一根红线,女的从南门进,男的从北门进,两人各执一头,走到一起的必是天作之合。”

  见木婂似乎兴致不高,锦绣再次开口:“我倒想去走一走,听说这线总共有一万条,能走到一起必然是有缘。”

  见木婂讶然,锦绣笑了笑:“我如今已经不是西蜀王府的福晋,还不能去寻找下一顿姻缘啊?”

  木婂失笑:“既然小姐想去,那奴婢陪你去便是。”

  两人到了姻缘坊,给了十个铜板,就随便拿了两根线,锦绣将其中一根交到木婂手里,木婂推脱,锦绣就拉了脸:“我都看开了,想要追求新的生活,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木婂只好接了。

  姻缘坊内四通八达,有很多条路,锦绣和木婂的线是分开的两条路。在锦绣的强行要求下,木婂只好暂时和锦绣分开,两人缓缓绕着手中的线团,朝深处走去。

  另一边,暗大和宋煜立在门口,暗大轻声说着:“福晋和木婂是先进去的,云霄大人落后一步。”

  宋煜不发一言,眼底却格外温和。

  他自然知道锦绣在帝京,甚至连那几个人的死,香炉里残留的粉末……只是她不愿意见他,所以他依着她。

  看她杀人,看她报复,看她一点点发泄心底的仇恨。他只要默默地帮她善后便好。

  他站在姻缘坊外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丢下一两银子,随意选了一根红线,便缓步走了进去。

  他想看一看,上天会不会成全他们。

  万分之一的姻缘,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渍,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锦绣走的很慢,她早已不信什么姻缘了,只是为了带木婂过来罢了。

  姻缘坊内的人不多,特别是她走的这条路十分僻静,只偶尔碰见一两个小姑娘,小姑娘脸上满是笑,似乎很期待见到红线那头的人。这样的小鹿乱撞芳心暗动似乎离她太过遥远。

  隔着一层木板,隐隐地能听见那头传来清晰稳健的脚步声,她能感觉到手里的红线似乎被扯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怔在原地,然后皱了皱眉。

  ……

  宋煜没有想到,红绳的那边什么都没有,红绳被裹成了一个小球,放在拐角处,红绳那头的主人不知何时离开的。

  将红球捡起来,隐隐的还有些许温度,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追上去。

  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块,有些遗憾,有些失望,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愤然。

  ……

  锦绣快步走出姻缘坊,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她在最后的时候将红线丢了,不知为何,心里反而释然了。

  或许是因为本就不期待,松手倒是得了一份快活。

  快步走在人群里,天空再次窸窸窣窣下着雨,米粒般大小的雪粒砸在袄上,发出叮咚细微的声响。

  她伸出手,将雪捧在手中,然后看它们一点点融化。

  低着头,竟是没注意撞上了什么,头一阵生疼。

  她尴尬地说着“对不起”,抬头,就对上一双璀璨精亮的眼睛,她狠狠地愣了一下。

  殷不悔笑着摸她被撞红了的额头,打趣道:“怎么?撞傻了?”

  锦绣眨巴眨巴眼睛,很用力地捏了自己两下,这才傻乎乎地问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殷不悔大笑:“两国交好,启王宴请我来帝京做客,怎么,很意外?”

  她嘟囔了一句:“怎么没有听说?”

  “宴请的时间是二月十八,我早到了一些时日罢了。”

  锦绣:“……”

  这哪里是早到了一点,是早到了很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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