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雾里探沙
“白龙马，蹄儿朝西，驼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清晨之际，林中雾气弥漫。
白马蹄下的道路平坦，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马蹄踏于其上，只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中有风与树叶摩挲的沙沙声，有早起鸟儿清脆的啾鸣，还有灵阳欢快的歌声在回荡。
猴子觉得，要是灵阳唱的不这么难听的话，此情此景应该算得上惬意娴恬。
只可惜，这根破坏气氛的棒子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还自作聪明地修改歌词：“啊不对，现在应该是——小白马，蹄儿朝西，驼着唐三藏，跟着四徒弟……”
超出灵阳的预料，那匹白马坚强地挺到了现在，成功地顶替了敖烈的本职，导致敖烈从原着中的一个代步工具成功晋升为正名弟子。
剧情发展到这一地步，西游故事基本上回归了正轨。
灵阳想，接下来就该开启轻松愉快的刷怪模式了吧？等唐僧如愿取得真经、猴子被封为斗战胜佛之后，自己也能回到小龙女身边了……
晨雾中，脚下的路笔直着延伸向前，十丈开外，所见便只有一片茫茫的白了。
但灵阳知道，再给头顶的太阳一点时间，走出这片山林之后，便能迎来艳阳坦途。
白龙穿破浓雾，携着狂风降临，四周的树木一阵摇晃，残叶萧萧而下。
敖烈道：“师父，穿过这片森林，便是另一座山了。”
“又是山？”小猪一听，顿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撒泼打滚道，“不走了不走了！累死本元帅了，这都爬了几座山了？”
“阿弥陀佛。”唐僧平静道，“悟能，你不要耍性子。无论前路如何难走，也唯有走，方能超脱。”
猴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也只有你这秃驴才会这般坑人了，山下明明有条小路可行，你却非要上山，当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做。”
唐僧顿时皱了眉头，喝道：“你这泼猴！那条路倒是好走，可那是去西天的路么？！”
猴子翻了个白眼：“去你的吧，你的驴脑子转不了弯儿，你先绕过这片丛山，再往西走不就行了？”
“绕什么绕？”唐僧坚定道，“无论路上有什么阻碍，贫僧都会勇往直前，绝不会逃避！贫僧相信，这几座大山，正是观音大士用来考验我们的……”
“啧！”猴子不耐烦地挥了挥爪子，“随你去吧！这驴脑袋，真是没救了。”
“唉，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为师的苦心的。”唐僧摇头叹息着，骑着白马向前去了。
“阿弥陀佛——”他将最后一声佛号拉得老长……
小猪却在地上哼哼唧唧起来：“不走了不走了，本元帅走不动了。”
猴子走上前去，朝猪屁股上踢了一脚，恶狠狠道：“老孙现在心烦得紧，你少给俺磨磨唧唧的！滚一边去！”
小猪一听，急忙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向唐僧追去，却又不住地回头叫喊着：“臭猴子！你给本元帅等着！”
悟净刚放下行李休息了片刻，猝不及防被猴子看了一眼，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即刻又担起行李嘿咻嘿咻地走了。
灵阳坏笑道：“猴子，你好凶啊你，你看你给小沙僧吓成啥样了。”
猴子眉头微皱：“那小子，指定有点什么问题。”
唐僧是一根筋，死盯着一个方向走，遇山翻山，遇河渡河，哪怕遇到悬崖峭壁、沟壑深渊，宁愿以身涉险，也不肯绕路。
按照他所说，去西天的路只有一条，一旦方向有所偏离，哪怕只是毫厘，也永远到不了西天了。
这样无意义的冒险，猴子自然不屑一顾，但唐僧却乐在其中，甚至越是路途坎坷，他越觉得踏实。
猴子逐渐意识到与这只蠢驴争论是没有意义的，连与他置气都是浪费时间，因此也懒得管他了，反正自己有神通傍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论峭壁还是深渊，在自己看来都没什么区别。
好在，自从敖烈和卷帘加入西行队伍后，唐僧和猴子的矛盾便不像往前那么多了，许多猴子不愿意做的事，敖烈和悟净都会主动去做。比如端茶倒水、探路化缘什么的。
这让唐僧稍稍有了一些成就感，也让他确信，果然问题都是出在那只死猴子身上。亏得自己以前还认真反思过，自己与这猴子天天闹矛盾，是不是自己也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悟净。
悟净是个粗犷的黑汉子，但这只是表象，他清澈的眼神中时常带着几分羞涩。
唐僧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性格憨厚的弟子，甚至比起悟性颇高的敖烈还要高一个档次。修行是件苦差事，仅靠脑瓜子聪明是完全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走。
就像这趟取经路一样，一定要走，无论眼前的路有多难。
只要方向对了，无论走得再慢，也总会到的。
悟净察觉到唐僧的眼神，便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师父，怎么了？”
唐僧笑得慈祥，轻轻点头道：“悟净，你虽然走得慢，但一定会比那猴子走得远的。”
谁料，一听这话，悟净顿时眼神惊恐地寻找着猴子的身影，嘴里连连道：“不敢、不敢……我怎敢和大师兄相比？”
猴子冷哼一声，十分不屑道：“再远，也不过只到西天而已。”
唐僧不以为然道：“可你，却连西天都到不了。”
猴子抬眼看他，嘴角扬起一个阴森的笑容：“你等着瞧，秃驴。”
灵阳打了个哈欠：“你非要搭理他做什么？让他说呗，又不会少两块肉。”
猴子忿忿不平道：“等老孙把如来按在地上锤的时候，一定要让这秃驴跪在一边给俺喊加油。”
灵阳想了想，没能想象出这个画面，倒是依稀看到了如来把猴子按在地上摩擦，唐僧在一边手舞足蹈、拍手大笑的画面……
唐僧一马当先走出山林的时候，果然是艳阳天。
他仰头沐浴着温暖，怡然道：“阿弥陀佛。仅这迷雾后的晴朗，便值得了。”
却忽然听到敖烈惊奇的声音：“咦？悟净哪儿去了？”
众人齐刷刷回头，才发现队伍中已经不见了悟净。
唐僧道：“许是行李太重了，他多休息了一会儿。悟空、敖烈，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帮人家拿一下？敖烈要探路也就算了，悟空你……”
猴子冷冷地看了唐僧一眼，道：“不如你以后都下马步行，让白马驼行李岂不是更好？”
唐僧总是被猴子一句话就点燃怒火，他怒喝道：“猴头！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咱们一行人之中，本就数你最清闲，脾气也是最大！我瞧你这做派，不像是徒弟，倒像是祖师爷！”
猴子回敬道：“俺老孙生来便有几千岁，你真叫俺一声爷爷也不算你吃亏。”
“你这猴头！大逆不道！”唐僧叫道，“你这是逼为师念紧箍咒！”
灵阳当即叫了起来：“猴子，你消停些吧，怎么无缘无故的，你俩又吵起来了？”
敖烈也急忙安抚唐僧道：“师父您别急，我们在此等等悟净师弟就是了。等悟净赶上来，我帮他挑行李。”
唐僧和猴子同时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不去理会对方。
在一旁咬着手指听了半天的小猪突然转了转眼睛，便跑到唐僧脚下，仰头道：“和尚，你念念那‘紧箍咒’呗，我也想看看是个什么效果。”
敖烈伸手揪住猪尾巴，将他随手丢到了一边：“你这猪崽子安的什么心？给我滚一边去。”
小猪尖叫着被丢进了草丛，过了会儿，他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却问道：“都过这么久了，那黑炭怎么还不过来？”
唐僧闻言，却是一股无名业火噌噌噌地往上窜，厉声道：“什么黑炭？！那是你们的同门师弟！悟空，你瞧瞧，这可是你干的好事吧？有你这个不尊师道的大师兄当榜样，你瞧瞧，悟能他们都跟你学了个什么德行！”
猴子将双臂抱在胸前，冷笑道：“他师父就那样了，这猪崽子又能有什么好德行？”
唐僧瞪大了眼睛。
敖烈急忙解释道：“师父您别气，大师兄说的是太上老君。”
猴子努努嘴，转头道：“他俩也差不多。”
唐僧叫道：“阿弥陀佛！为师太久没念咒了，这猴头莫不是以为我已经忘记紧箍咒怎么念了吧？！”
猴子瞪眼道：“秃驴，有种你就念，老孙死之前一定要让你驴脑袋开花！”
敖烈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大师兄、师父！不至于，不至于……”
灵阳烦躁道：“真吵！你俩找个地儿决斗去吧！”
混乱之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猪还倔强地叫着：“依本元帅之见，那黑炭肯定是把我们的行李卷着跑了。和尚，这下你可是赔了黑炭又丢行李……”
与这边的嘈杂截然不同，此刻悟净还身处一片寂静的白雾中。
方才林中的雾罩大作，将前路遮掩得严严实实，悟净依稀看到唐僧骑马的身影在密林中七拐八拐，他也只能紧紧地跟在后面。
可走着走着，唐僧的身影逐渐稀薄，最后消失不见。
悟净追赶了几步，但再也不见唐僧等人的身影，似乎他们都化身雾气，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林中。
他便放下行李，挠了挠头：“人呢？怎么走得这样快？”
“卷帘。”身后传来一个清澈温柔的声音。
“谁？”悟净转过头去。
花雾在雾中站着，雾气与她的白纱裙融为一体，使得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
悟净吃了一惊：“花雾仙子？”
花雾微微点了点头，便开门见山道：“玉皇大帝命我前来，交代你一个任务。”
“玉皇大帝？”悟净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任务？我？”
花雾点了点头。
悟净顿时沉下脸来，那张黑脸看起来更黑了：“可我现在已是唐三藏的徒弟了，观音大士让我保唐僧西天取经……”
花雾提醒道：“你是天庭的人。”
悟净摇头道：“那是以前，我已经被革除神位了，现在是一个和尚。”
花雾看着卷帘，道：“革除你的神位，正是任务的一部分。”
“什么？”
花雾道：“革除你的神位，只是为了让灵山那帮人放下戒心。事实上，玉皇大帝非常看重你，所以才会选择让你来完成这个十分艰巨的任务……”
花雾的神情有些复杂，这些话是太白金星教给她的，她为了将这段话背得流利，练习过很多遍。
事实证明，效果显着。
悟净的表情开始飞快地变化，惊讶、欣喜、期待、紧张：“啊？真的吗？玉帝很看重我？是什么任务？我能行吗？”
花雾点了点头，严肃道：“从现在起，你便是天庭埋在灵山的一只眼睛……”
卷帘走出山林时，发现唐僧师徒都坐在路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猴子怀里抱着金箍棒，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冷声道：“你跑哪儿去了？”
卷帘心中一惊，但还是慢吞吞地道：“我刚才、方便了一下……”
猴子冷笑着：“方便？这么久？”
“我闹肚子……”
小猪飞快地奔了过来，一头扎进行李中，两只猪蹄飞快地扒着什么。
卷帘惊讶道：“怎么了？”
小猪抬头叫道：“本元帅就知道！他刚偷吃了两个馒头，那本该是本元帅的馒头！”
卷帘眨了眨眼睛，道：“馒头明明昨天下午就被你吃完了。”
小猪却不依不饶：“就是就是！我不管！你偷吃本元帅的馒头，你赔给我，你赔给我……”
老实的卷帘挠着脑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僧温和道：“悟净，你不必搭理他们，这头猪和这只猴子都不正常。”
卷帘怯怯地看了猴子一眼，发现猴子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在这大热天真真切切地打了个寒颤，便哆哆嗦嗦道：“大师兄……那个……你饿了吗……馒头没了，但我这里还有一个菜包子……”
可他刚颤抖着把怀里的包子掏出来，就被小猪一招飞猪夺食给抢走了。
唐僧怒道：“悟能！你太没有礼貌了！你怎么能抢师弟的包子呢？”
小猪一边啃包子，一边骂道：“秃驴你闭嘴，叫你驴脑袋开花！”
唐僧瞪眼道：“你你你你！”
敖烈劝道：“师父您消消气，他还是个孩子嘛……”
眼见着面前这帮闹心贼又乱作了一团，猴子皱了皱眉，终于摆了摆手，边走边道：“走了走了，老孙瞧见你们就心烦。”
卷帘挑起担子，顺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