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轮回
龙女一走，寥寥天地间，便只剩下唐僧独面那只猴子，他因此显得有些不安。
好在那只猴子始终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静若磐石，唯有一身细密的猴毛无风自动，好像有一小股旋风一直在他身边盘旋。
看起来倒也挺老实。唐僧因此稍稍安心了些。
可他抬头看天，红日西沉，天色已然是不早了，自己在此地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想到这里，他又坐立不安起来，在四周来回踱步。
他偷偷看了看猴子，又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哎呀，身处这荒郊野岭，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找到人家借宿呢。”
猴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唐僧轻叹了一口气，又环顾四周，焦急道：“哎呀呀！贫僧的马儿哪去了？待我寻它回来，也好继续赶路呀！”
说着，他左顾右盼的，朝着白马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猴子今日被紧箍咒折磨了几番，精神一直有些萎靡，此时正运功调理着气息。
灵阳道：“猴子，你没事吧？”
猴子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他又叹道：“这小金箍儿可厉害得很，一旦发作，不仅头痛难忍，更会禁锢俺老孙的一身修为，叫我根本无法抵抗。”
灵阳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那当然！不然你以为唐僧一个瘦弱和尚，凭什么把孙大圣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猴子叹了口气，又摇头笑骂道：“想不到，俺老孙堂堂的齐天大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最终，竟会栽在一个白脸和尚手里。”
灵阳只是笑笑，对此不置可否，也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一个声音由远到近，随风传到猴子耳朵里来：“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佛为了这天下众生，甘愿投身地狱，替天下众生受那无边的苦难；因为在佛祖心中，天下众生要胜过自己。”
“同理，西天取经是为了普渡众生，此乃造福天下的大功德！能为真经献身，乃你我的殊荣，面对这重重阻碍，你我应该勇于面对，慷慨就义，而非贪生怕死，苟延残喘。”
“只要你能想通了这一点，修行得道便有望了。你来生也好超脱畜生道，进入人道修行，更有机会修成正果……”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又过了会儿，那一人一马才在树林中逐渐现身。
唐僧牵着白马，脚下碎步不停，嘴里也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猴子眉头一皱：“这和尚真是唠叨！真要俺给他当一路的徒弟，俺可受不了！”
灵阳笑了笑：“怎么受不了？这才刚见面呢猴子，你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猴子道：“他若敢对老孙唠叨，老孙就把他的嘴给缝上。”
“吁！”唐僧牵马停在猴子面前，看了猴子几眼，终于鼓起勇气道，“那个……徒儿，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上路，我师徒二人可就要露宿荒野了。”
可猴子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装着听不到。
见猴子完全不搭理自己，唐僧不禁有些尴尬。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猴子却始终没有动身之意，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徒儿，咱们真的该走了。”
可猴子眉头一皱，呵斥道：“滚！”
这突然的一声怒吼中气十足。
唐僧惊得后退一步，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吞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菩萨让你随我西行……这可是菩萨的旨意……”
猴子双目一睁，大吼一声：“滚！”
一道猛烈的妖风从他身上爆发，向唐僧扑面而去。
狂风掠过，唐僧已然是被吓呆了。
他木木地站在原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面前那只猴子脸色阴沉，双目闪着凶光。好像下一秒就要化作茹毛饮血的恐怖妖魔，将他生吞活剥了。
颇识时务的白马嘶鸣一声，挣脱唐僧手里的缰绳，扬蹄奔向前方。
望着白马逃窜的身影，唐僧不由得痛心疾首，咬牙怒骂道：“你这孽畜！贫僧方才传授你的舍己为人的至高佛理，转眼就都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他嘴里不停骂着，脚下却丝毫不含糊，殷勤追上了白马的身影，再不敢回头看那只猴子一眼。
他只顾着逃离此地，期间跌了一跤，干脆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和尚惊慌失措的模样十分滑稽，引得猴子和灵阳哈哈大笑。
猴子笑道：“你瞧瞧他那副怂样！老孙一声大喝，竟吓得他屁滚尿流，连紧箍咒都忘了念。就这怂样，是怎么敢扬言要去西天的？”
灵阳笑了两声，又道：“玩笑归玩笑，天色渐晚，他还冒冒失失地在山里面乱跑，万一遇到妖怪咋办？”
猴子闻言，却冷冷一笑：“与我何干！他若死了，岂不是正好？老孙也不必往西天走一遭了。”
灵阳嘟囔着：“怎么这么说，好歹是一条人命呢。更何况，那可是唐僧啊，我们那儿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行了行了。”猴子摆摆手，不耐烦道，“唐僧的命是命，俺老孙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又不是没听见，在如来和观音的眼中，俺老孙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灵阳轻轻叹了口气，又不说话了。
怎么说呢？猴子固然是他的主人不假，一猴一棒也在五行山下被一起压了八百年。期间虽然是各种嫌弃，但好歹也有了超过八百年友情。
对于西天取经这件事，猴子总以为这是自己命运的桎梏，拼了命地想逃离。
可在灵阳眼中，他始终认为猴子其实是应该去西天的。
毕竟这是《西游记》啊，如果猴子不去西天取经，那还能叫西游么？
尽管这个念头让他有一种背叛朋友的负罪感，可西游这部巨著从小便深深扎根在他的思想之中，潜移默化不知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好像给他的思想套了一个牢笼：这个世界的故事，一定要发生在西游路上。
想了许多，灵阳叹了口气：“只怕故事没这么容易完结。只怕唐僧死了后，如来又要把你我压在山下，等待唐僧的转世再来取经，然后再放我们出来，然后再让我们保唐僧西行……直到唐僧取到真经，功德圆满，这故事才会真正结束。”
猴子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