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吾心似汝心 汝心吾不知

  悠悠的晚风，和着林间微湿的泥土气息，带着一丝甜味儿，如烟般轻柔，似雾般迷离，轻轻地荡入听风人的鼻孔，如饮甘醇美酒，右拥沉醉舞姬，飘飘然，隐隐然，风过，残云散，霁月难逢，一曲羌笛魂断。</p>

  “呜…呜…呜…”</p>

  风声呜咽，似在配合着老婆婆手中的笛子，一曲罢，老者微微闭合的眼角流淌出几滴清泪，一声轻叹，二声轻笑，叹这凡尘多恼，笑这人生百态。</p>

  故事的开端总是那般美好，便如初生的太阳，总是光芒万丈……</p>

  “从前，有四个人…”</p>

  从前，有四个人，他们情同兄妹，事实上，他们也确是兄妹，师兄妹，大师兄性情敦厚，二师兄天资聪颖，小师弟古灵精怪，小师妹活泼爱笑。</p>

  他们白日里苦练武艺，闲暇时上山捉鸟，下河摸鱼，天下之大，没有他们不敢做之事，可他们却唯独怕一人，这一人，便是他们的师父。</p>

  当然，有一人却偏不怕，因为，他们眼中严厉的师父，是这天底下最最宠爱她的人，这个人，便是小师妹。</p>

  她那时真是可爱啊，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青春的朝气，便如一只永不知疲倦的百灵鸟，整日里叽叽喳喳，可你却偏不觉得她很烦，反而还希望她在你的耳边叽叽喳喳，看着她笑着，闹着，便觉幸福……</p>

  是啊，那时的小师妹，人见人爱，谁又能不爱呢？毕竟，对于我们这些从没下过山，从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说，小师妹，便是这天底下最最漂亮，最最善良的女人了……</p>

  即便后来我阅人无数，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可在我心中，小师妹仍是这天底下最最漂亮，最最迷人的小师妹……</p>

  你说咋就那么怪呢？她便像是一副可口诱人的毒药一般，偏知碰不得，可就是忍不住，饮鸩止渴一般，也要一股脑儿地全都喝下去……</p>

  可她是师父最最疼爱的小女儿啊，我们这群从小便不知生父生母是谁的孩子，哪里敢有什么贪念，去触碰我们心中的仙女啊……</p>

  大师兄真地是与众不同啊，他敦厚，诚实，自信，有着本不该属于他那副年纪的成熟，是啊，现在想来，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哪里又有那许多的顾虑啊……</p>

  可小师妹却偏偏不喜欢他啊，这也怨不得别人啊，感情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可小师妹又太过善良了，不喜欢便要拒绝啊……</p>

  直到某一天，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后山一处山坡上，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赏月谈心，小师妹趁着小师弟不注意，偷偷地亲了他一下，然后，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p>

  其实，他们都知道，一双眼睛就在不远处盯着呢，他们还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大师兄啊……</p>

  他们本以为通过这种不经意的方式，大师兄便会死心了，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纯良敦厚的大师兄，竟会对他们起了杀念……</p>

  那年，二师兄陡然生出出去走走的打算，便趁着一个黑夜，偷偷地跑下山去，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p>

  大师兄仍旧每日勤修武艺，侍奉师父……</p>

  小师弟与小师妹相敬如宾，相濡以沫，而且，竟也得到了师父的默许……</p>

  日子看起来，便如画中那般美好……</p>

  庚午年三月初七，那是一个略感寒冷的夜晚，山门被破，师父鏖战一夜，力竭而亡，小师弟与小师妹身受重伤，大师兄却安然无恙，直到那一刻，小师弟与小师妹方才明白，大师兄背叛了师门，投降了楚门，楚门觊觎宝地已久，便相约今日，开门献地……</p>

  楚门许大师兄长老之位，何等的尊崇……</p>

  大师兄下令，三日之内，找到小师弟与小师妹，带到他的面前……</p>

  三日期未过，在一个同样月朗星稀的夜晚，大师兄与小师弟小师妹，团聚了……</p>

  师兄妹团聚，这本该是一个温馨动人的夜晚，大家互诉衷肠，感念离别之苦……</p>

  事实上，那一夜，也确实如此，大师兄轻轻地抚摸着小师妹的头，便像是在欣赏着一件渴望已久的稀世珍宝，眼中，尽是得到后的贪婪与满足……</p>

  小师妹一身傲骨，于月夜之下，冷笑三声，自毁双目，只为不愿再次亲眼目睹那张熟悉的脸，她直言，那张脸，令她作呕……</p>

  大师兄气极，便折磨小师弟，可小师弟紧咬牙关，一声不吭……</p>

  大师兄冷笑，便亲手将小师弟的眼珠子剜了出来，掰开小师妹的嘴，逼她吞下去……</p>

  小师妹冷哼一声，笑了笑，她不但吞下了那两只活生生的眼珠子，甚至在吞下之前，还在嘴里嚼了嚼，嚼碎了，再吞下去……</p>

  大师兄大吃一惊，本想一剑结果了小师弟小师妹的性命，可他转念一想，许是觉得死人终是不如活人有趣，便大笑三声，还剑入鞘，反将小师弟小师妹幽禁于一处竹屋之中，教他们整日里与青竹林风为伴……</p>

  这一关，便是五十年……</p>

  其间，大师兄常来“看望”，每次来，师兄妹之间，都少不得一番“亲近”，可后来，便来得少了……</p>

  故事讲完了，说故事的人，已有些乏了……</p>

  听故事的人，也已有些懂了……</p>

  “你们说的，小师弟，小师妹，可是你们自己？”</p>

  老者微微一笑，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p>

  老婆婆却很洒然，可终是也没有说话。</p>

  有些事，不言而喻，说白了，便是无聊了……</p>

  倒不如多些留白，日后回味起来，也更多些神秘……</p>

  那一夜，晚风不断，两位老者早早地便回到竹屋之中……</p>

  更深露重，李梦龙却毫无所觉，坐在竹椅之上，眼望着那一轮明月，那漫天光辉星斗，发着呆……</p>

  盘龙就坐在他的对面，亦在注视着黑夜，享受着黑夜带来的寂寥与宁静，聆听着天地间幽袅婉人的静谧之音……</p>

  不多时，那一道笛声再起，竟是那般的凄婉哀鸣，在这寂静的竹林间，悠悠回荡……</p>

  “吾心似汝心，汝心吾不知，但愿萧林起，长歌不愿行，打马过塞西，铁关枪难敌，汝为吾执鞭，吾为汝杀敌，斜阳映焦溪，晚霞逸秀亭，吾为汝倾酒，汝为吾立碑，吾心似汝心，汝心吾不知……”</p>

  “吾心似汝心，汝心吾不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