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野兔汤
今夜月色真美。</p>
李梦龙醒来时，只见繁星满天，月影摇晃，树影婆娑。</p>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风声。</p>
李梦龙动动双手，他的心安了，因为他的剑还在手中。</p>
李梦龙坐起身子，茫然四顾</p>
——发生了什么？</p>
不远处似有火光，火光摇曳，风中有肉香。</p>
李梦龙站起身，向着火光处走去。</p>
穿过一小片树林，李梦龙看到有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只锅，锅里不知正在煮些什么，香气四溢，肉香便是由此传来的。</p>
篝火旁坐着两人，一人穿一身黑衣，一人着一身白衣，一人背后背着把大刀，一人腰间悬着把宝剑。</p>
李梦龙走过去，看清二人长相，二人也看着他，并冲他不住微笑。</p>
“你…你们…”李梦龙指着二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p>
这二人，一个，是先前自称“无剑”的使剑之人，一个，是方才与李梦龙交过手的用刀之人。</p>
“你们…怎会…”</p>
二人微笑着，冲李梦龙招手，示意他坐下。</p>
李梦龙依言照办，坐在二人对面。</p>
用刀之人笑道：“娃娃，这个老头子叫‘无剑’，你们见过面的…”说罢，一指身旁的使剑之人。</p>
那人冲着李梦龙，微微颔首。</p>
李梦龙忙还礼，道：“前辈在上，晚辈有礼了！”</p>
李梦龙不觉拿眼觑那人，又接着问道：“您…真的是…‘无剑’前辈？”</p>
使剑之人笑道：“难不成这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无剑’吗？”</p>
李梦龙忙道：“素闻前辈剑法超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先前晚辈对您多有冒犯，还望…”</p>
使剑之人忙摆手，道：“无妨…无妨…”</p>
接着，使剑之人一指旁边的用刀之人，笑道：“他，想必你还不知道吧，他便是…”</p>
用刀之人忙打断使剑之人的话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早已不在乎，况且，我的名字，早已随我的人一起，死了…”</p>
李梦龙感到奇怪，忙道：“您的人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怎地说名字与人，已死？”</p>
用刀之人笑道：“娃娃，我说死了，便是死了，现在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说罢，竟长叹一声。</p>
使剑之人闻言却只是笑。</p>
用刀之人捣了使剑之人一拳，道：“你笑什么？你也早非当年的你了…”</p>
不想使剑之人仍笑道：“你呀，你呀，为何总是放不下，放不下过去，过去的我已死，现在的我却仍活着，不管过去的我怎么样，那都已是过去的我，过去的我代表不了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也非过去的我，你总说名字已随过去的你一起死去了，可当你说出这句话时，是否就是在纠结过去的你，说到底，你还是没有放下，不曾忘记，那个过去的你啊…哈哈哈…”</p>
使剑之人一番话说得用刀之人低下头，沉默不语。</p>
李梦龙更是听得云里雾里。</p>
“什么…过去的你…现在的你…你们…在说什么…”</p>
不想用刀之人一声断喝：“我才不在乎什么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我在乎的只是…只是…”</p>
使剑之人笑道：“你在乎的，是什么？”</p>
“啊！！！我不知道…你少拿这些东西唬我…”用刀之人满脸懊丧，自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猛地向火堆扔去，火堆登时窜起一束火苗，而后复归平静。</p>
“说到底，你还是未曾放下，那个过去的你，那个过去的人吗？”使剑之人怅然道。</p>
“唉…放不下…放不下啊…若是能放下，当年我也不会…唉…”用刀之人掩面自语。</p>
“唉…我就是不明白…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载…有什么事…竟可以纠缠一辈子…乃至下辈子…仍要纠缠…放自己一条活路…放他人一条活路…不好吗？”</p>
“哈哈哈，你不懂，人生活在这世间的意义，便是要不停地去，纠缠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你避不开的，亲情，爱情，友情，哪个不是在相互纠缠，哪个不是思念伴着想念，羁绊连着牵绊，而这些，又有哪个是你想放弃，就能放弃的，没有…”</p>
使剑之人解下腰间的宝剑，放在掌中摩挲，道：“若是我，便用这无剑宝剑，斩断这些牵绊，剔除那些羁绊，你总是顾虑太多…”</p>
用刀之人笑了。</p>
“你总是爱把事情想得这般简单，自以为是，只可惜你逍遥一生，却不知‘情’字为何物？也是可惜…”</p>
使剑之人也笑了。</p>
“现在看来，我此生不知‘情’，是对的…”</p>
“哈哈哈哈…”</p>
两人都笑了。</p>
他们二人相谈甚欢，却是苦了一旁的李梦龙，什么“情”啊、“爱”啊、“羁绊”、“纠缠”的，愣是什么也听不懂。</p>
看着李梦龙一脸疑惑郁闷的神情，两人笑得更欢了。</p>
“呦呦呦，三位聊什么呢？聊得这般开心…”</p>
李梦龙循声望去，却见盘龙抱着一堆柴火，后面跟着刘三栋。</p>
刘三栋手里提着一块肉。</p>
“呦…你醒了？”盘龙冲李梦龙一努嘴，算是打招呼。</p>
李梦龙微微点头。</p>
——今天的盘龙有些怪。</p>
盘龙将柴火放下，便去看锅里的汤。</p>
“好了，好了，人肉熟了，可以吃了…”</p>
说罢，拿出五只瓷碗，一一盛满。</p>
李梦龙接过汤碗，轻轻吹了吹，小啜一口，只觉咸淡适宜，甘美可口，不觉说道：“这野兔汤熬的真是美味…”说罢，又喝一口。</p>
放下汤碗，李梦龙只觉众人都在看他，不觉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你们为何都看着我？”</p>
刘三栋露出一种惊恐的神色，道：“你方才说…这是什么汤？”</p>
“野兔汤啊…”李梦龙觉得奇怪，“难不成是别的什么汤？”</p>
这时，李梦龙发现，众人都在用一种看野兽的眼神在看着他，那种眼神里满是惊讶，恐惧。</p>
李梦龙看着众人，觉得事情不对，便问道：“这…这是什么汤？”</p>
“人…人肉汤…”</p>
“人肉汤？！”李梦龙笑了，道：“你们别逗我了，怎么可能？”</p>
“逗你？我们为什么要逗你？”</p>
李梦龙神色巨变。</p>
“你们是谁？！”</p>
“我们？我们是野兔啊…你也是野兔…”</p>
李梦龙此刻只觉头疼欲裂，不由得嘶吼道：“我不是野兔…我不是野兔…我是人！我是人！”</p>
……</p>
……</p>
“梦龙兄…梦龙兄…”</p>
李梦龙只觉耳边似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遂缓缓睁开双眼。</p>
原来是梦。</p>
“啊…梦龙兄，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没事就好…”</p>
李梦龙侧头看时，原来是盘龙正坐在自己身边。</p>
“我…在哪儿？”</p>
“梦龙兄，我们现在还在树林里…”</p>
“哦…那个人呢？”</p>
“那个人？哦，你是说那个背着把大刀的人？他走了，我们刚把你救下，他就走了…”</p>
“他…没说什么？”</p>
“说了。”</p>
“他说了什么？”</p>
“他说你无碍。”</p>
“除了这些呢？”</p>
“没了吧…”</p>
“没了…”李梦龙神色不由得一黯。</p>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还说，跟你喝酒很开心，有机会他还要再跟你一起喝酒…”</p>
李梦龙闻言笑了，笑得很开心，他似乎就是在等这句话。</p>
“那是什么？”李梦龙一指不远处的篝火。</p>
“那是篝火。”</p>
“我知道…我问的是篝火上架着的那口锅里煮的是什么？”</p>
“哦…你说那个啊，那是野兔汤啊，刘三哥刚打的野兔…”</p>
“野兔汤啊…”李梦龙闻言若有所思。</p>
片刻后，李梦龙又问道：“刘三哥呢？”</p>
盘龙站起身，向远处眺望道：“刘三哥说是去拾些柴火，他叫我在这儿照看着你，哎…按理说，现在应该是早就回来了啊…”</p>
“哦…”</p>
李梦龙答应一声，便再也没有说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