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奴性
一看到林季,那壮汉顿时脸色大变。</p>
“你是何人?!”</p>
他紧握着手中的镐子,目光又扫向了床上已经断气的老者,一时之间脸上颇有些复杂。</p>
林季静静的看着这人。</p>
说是壮汉,但其实只是高大,骨架子宽大而已。</p>
在他单薄衣服下面的身躯,也如床上的老者一般,骨瘦如柴。</p>
脸是菜色的,鼻头发青。</p>
“我是路过此地的行人,来问路的而已。”林季随口搪塞着,又指了指床上的老者道,“他的死与我无关,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了。”</p>
听到这话,壮汉脸上却泛起惊喜之色。</p>
“你不能走!老东西死了就死了,你是个壮年,你不能走!”</p>
林季微微皱眉,不解道:“我为何不能走?”</p>
“少了老东西,我上交的矿石就不够了,万一僧侣大人不满,我岂不是要遭殃?”</p>
“你来,你顶上那老东西的缺!刚好!”</p>
壮汉兴奋的说着,目光也逐渐变得不怀好意,他紧紧攥着镐子,似乎只要林季稍有想要离开的举动,他就要动手一样。</p>
这般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让林季遍体生寒。</p>
他怕的不是这外强中干的壮汉,而是这壮汉一言一行之中展现出来的...奴性。</p>
林季索性在床边坐下。</p>
“我不走,但你能给我说说你们这里的事吗?你们都是替和尚做事的?”</p>
“要叫僧侣大人!”壮汉辩驳了一句,见林季不准备离开,他也稍稍松懈了一些,但还是堵在门口。</p>
“我们这些下等猪猡,本就是为了服务僧侣大人而生的,若是不能为僧侣大人们效劳,我们便没了意义。”</p>
说着,壮汉似是看出了林季眼中的怜悯,又道:“我不傻,你一看就是外乡人!外乡人都是猪猡,你与我并无不同!都要为僧侣大人奉献一生。”</p>
“然后呢?从生到死,都是如此?那意义何在?”</p>
“下一世,下一世我就会成为僧侣。”壮汉答道,“做得好的成为僧侣,差一些的成为贵族,再差的也是官员...但如果惹得僧侣大人们不开心了,他们会施下诅咒,永生永世都是猪猡。”</p>
林季微微抿着嘴,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排挤着心中的郁结。</p>
“你信那些和尚的说法?你见过?”</p>
“见过!见过!”壮汉连忙点头,眼中泛起恐惧。</p>
“说来听听。”</p>
“那是我们县的县令,就因为少上交了一些矿石,惹恼了僧侣大人。”</p>
“然后呢?”</p>
“他..他的十几个老婆都被抓走了,刚出生的儿子本该是世袭的官员,却直接被当成猪猡,拿去供奉给方丈了。”</p>
壮汉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道:“现..现在的县令手..手上的骨串,就是那小猪猡的肋骨做的,我们亲眼所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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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季微微眯眼。</p>
“骨串?”</p>
“僧侣大人的奖励,能保一世平安。”</p>
“都当猪猡了,还保平安?何来平安。”</p>
听到这话,壮汉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又重重摇头。</p>
“有用的,真的有用的。”</p>
林季暗暗摇头,他知道自己说的再多,也难以扭转这些人几十年来的思想,索性不费口舌。</p>
“你几次提到矿石,又说帮僧侣大人,你们是被送去挖矿的?”</p>
“是,就在县外十几里的地方有玉矿,僧侣大人们很重视那里,让我们去挖。”</p>
“挖了多久了?”</p>
“不知道,我记事起就在矿里了,那老东西也一样。”壮汉指了指床上的老者尸体。</p>
问到这里,林季点点头,没有再开口了。</p>
再多的,估计这人也不知道。</p>
他脸上泛起了几分无奈的笑意。</p>
“呵,难怪田大人说,见了秃驴就杀。”</p>
有些事不是听旁人说上几句便能明白的。</p>
来之前,林季已经不止一次的听许多人说起维州如何。</p>
但直至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之前,他都很难去理解。</p>
唯有亲自经历了,才终于能感同身受。</p>
“密宗..佛国。”</p>
就在林季呢喃思忖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些响动。</p>
刚刚安静不久的村落又一次嘈杂起来。</p>
他听到了许多脚步声,神识稍稍探查,便发现是周围居住的百姓们一个个来到了街道上,然后跪倒在地。</p>
壮汉似是也看到了外面的情况,脸色骤变。</p>
“是僧侣大人来了,快跟我出去迎接。”</p>
林季自然不会拒绝,与壮汉一同走出屋子,然后又随口问道:“非得跪下吗?”</p>
“我等猪猡,见了僧侣大人怎么能不跪?”</p>
说话间,壮汉已经跪下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与周围的数百名百姓一模一样。</p>
他眼睛的余光看到林季还站着,脸上泛起焦急。</p>
“你快跪下,快跪下啊!”</p>
“不能对僧侣大人不敬,不然下一世还会当猪猡的。”</p>
林季却抬头看天,在极远处的天边,似是有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p>
他随口回应道:“你们本不是猪猡,但现在不是也是了,谁来都救不了你们了。”</p>
“不过,这不是你们的错。”</p>
林季低下头,看向那仍在用余光看他的壮汉。</p>
“但我不是猪猡,从来都不是。”</p>
“你胡说些什么!”壮汉愈发的着急了。</p>
天空中,隐约响起了风声。</p>
林季看到了一只大鸟,那是一只鹏鸟。</p>
鹏鸟是妖兽,大多不过第一境第二境。</p>
林季在鬼怪志异中看到过,这鸟极好驯养,在西方几州常见,被人当做坐骑。</p>
此时此刻,那鹏鸟的背上,便盘坐着一名穿着僧袍的和尚。</p>
很快的,鹏鸟落在了人群中间,顺便踩死了两个跪倒在地的百姓。</p>
脑浆四溅。</p>
周围的百姓们没有任何骚动,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p>
那鹏鸟的脸上泛起了人性化的兴奋,低头去舔。</p>
和尚则不为所动,看了一眼唯独站着的林季之后,却没有理会他。</p>
“县令何在?”和尚开口了。</p>
跪在最前方的一名老者连滚带爬的起身,跪倒在了和尚面前。</p>
“今天的收成如何?”和尚又问。</p>
“回僧侣大人的话,今日的收成比昨日少..少了两成。”县令的声音中已经泛起了绝望。</p>
和尚点点头。</p>
“那你便去死吧。”</p>
话音落下,鹏鸟的翅膀锐利处,就穿透了那县令的胸膛。</p>
林季看着这一幕,注意力却放在了县令手中的骨串上。</p>
他踹了踹脚旁的壮汉。</p>
“呵,保平安?”</p>
壮汉瑟瑟发抖。</p>
而那不远处的和尚,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林季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