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死亡的痛苦

  “是肝癌,晚期,医生说已经没救了。”吴岩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可我不认命,我要把爸爸带到北京上海,去看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姐,爸爸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他……他怎么样了?”吴徽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叫出那个称呼。

  吴岩眼里的光芒迅疾消失了,他叹了口气,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吴徽钰点点头,和吴岩并排朝那个陌生的家走去。

  他们到了楼下,正巧遇到了下楼倒垃圾的方灵芝。方灵芝看到吴徽钰时微微一惊,随即显露出喜色来,她快步上前,亲热地跟吴徽钰打招呼:“徽钰来啦?”

  方灵芝极反常的熟络使吴徽钰感到极不舒服,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叫了一声“方阿姨”。

  方灵芝又看向吴岩,笑着说:“天天念叨,天天念叨,终于把你姐给念叨来啦!”

  吴岩也是笑意盈盈的,说:“爸爸看到姐姐一定也特别高兴。”

  “那是一定的,你爸昨晚还说想闺女了呢。走吧徽钰,上楼去。”方灵芝说着,领吴徽钰上楼。

  家是在一楼,其实也就是上了几级台阶,门虚掩着,可以闻见里头飘出来的肉香。

  吴岩一喜,忙问:“妈,爸爸想吃饭了?”

  方灵芝慌忙“嘘”了一声,小声地说:“你爸早上说想吃红烧肉,我就给他炖了一锅,就吃了一小块。”

  吴岩顿时失望不已,叹道:“我还以为他有胃口了。”

  “吃一口也是好的。你爸现在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想去哪儿就带他去哪儿。对了,他说下午想去老家看看,正好徽钰也在,你们陪他去吧。”方灵芝说。

  吴徽钰想说不去,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吴岩倒是很积极地说:“好啊,我还正想找堂哥呢。”

  方灵芝不由皱眉,“你少跟他混在一起!”

  说话间,方灵芝已经领着吴徽钰到了卧室的门口,方灵芝敲敲门,冲里头轻声地喊:“老吴,徽钰来啦!”

  里头传来几声咳嗽声,却不答话。

  “老吴,徽钰来啦!”方灵芝又叫了一遍。

  吴泽斌还是不答。方灵芝一连叫了好几声,里头都是沉默。吴岩有些急了,说:“爸爸不会有事吧?”

  方灵芝也慌了,忙去开门,可门被反锁了,方灵芝急得连拍了几下门,边拍边喊:“老吴,你吱个声啊!你别吓我啊!”

  “爸!爸爸!”吴岩也急得大喊。

  吴徽钰的心里也有点慌,可是她的喉咙口像是堵住了似的,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老吴,你开门啊,你闺女来看你了,你不是昨晚还说想她了吗?”方灵芝已经急哭了,边哭边无力地捶着门。

  突然,只听里头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吴泽斌扯开嗓子咒骂开了:“叫那个不孝的丫头滚!我不想见到她!我不是她爸,她也不是我女儿!叫她滚得远远的,老子到死也不想见到她!”

  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声很重的咳嗽声。

  “老吴啊,你保重身体啊!不要再动气了!”方灵芝哭道。

  方灵芝突然抓住吴岩的手臂,疯了似的问道:“儿子,备用钥匙呢?啊?家里的备用钥匙呢?”

  吴岩的注意力却全在姐姐吴徽钰的身上,他眼看姐姐的脸色越来越差,想安慰她几句,可吴徽钰已经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吴徽钰走在小区曲径通幽的小径上,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觉得极其委屈,她想不通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叫她经受那么多那么多的坎坷与折磨?

  吴岩追上来,急着跟吴徽钰解释:“姐,爸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

  “你回去吧。”吴徽钰淡淡地说。

  吴岩点点头,急得满头大汗,他说:“嗯,那我回去了啊!”

  吴岩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大喊道:“姐,你别放心上啊!”

  吴徽钰看着吴岩的背影,泪水更加汹涌了,她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很复杂,算是爱恨交加,但更多的是羡慕,他拥有的爱和完整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的。

  吴徽钰到底还是心太软、太天真,其实她何尝不明白,时隔多年她头一次来找父亲,质问是假,想念他才是真,她对父亲的爱像是微弱的火苗,很小但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到底是血浓于水啊!

  次日大早,吴徽钰接到了吴岩的电话,说父亲吴泽斌弥留,叫她赶紧来医院。

  吴徽钰来不及多想,慌忙起床,来不及洗漱,只换了衣服,就匆匆往医院赶。路上,吴徽钰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给母亲薛宇芳去个电话,可没想到薛宇芳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说她现在就在吴泽斌的病房里。

  吴徽钰来不及细问,她猛踩了一下油门,接连闯了两个红灯,很快就到了医院。

  因为事发突然,吴泽斌的病床前只有方灵芝母子和薛宇芳三个人,吴家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还没到,除了吴岩强忍着情绪外,两人女人都在不停地擦拭着眼泪,而病床上的吴泽斌则一动也不动的躺着,只是眼珠不停地转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很奇怪的,当吴徽钰一进门,吴泽斌的眼珠就立即不动了,如有神助似的,吴泽斌突然抬起一只手臂,就这么直直的伸着,嘴里嗫嚅着什么,听不清。

  薛宇芳忙把呆愣着的吴徽钰拉过去,然后拿起她的手放在吴泽斌的手上,就在吴徽钰的手触碰到吴泽斌的手的时候,泪水霎时从吴泽斌的眼里滑落下来,然后众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吴泽斌的手臂倏地垂落到床上,随即顺着床沿滑了下去。

  “爸!”吴徽钰慌忙大呼。

  “爸爸!”吴岩骤然跪了下去,也大声呼唤道。

  “啊呀老吴啊!”两个女人几乎同时呼号道。

  紧接着,几个人都哭开了。

  吴泽斌就这样带着众人的惦念离开了人世,他的生命定格在了五十九岁,但他的离开却定格在了满足和幸福的瞬间。吴泽斌是带着笑容走的,他的人生没有遗憾。

  后事应吴泽斌的要求,一切从简,墓地也是他之前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葬在村里他父母的旁边,他说落叶归根,心飘得再远也总要回家。

  吴泽斌给吴徽钰留了一份保险合同,受益人是吴徽钰,是份财富险,相当于储蓄型存款,取出来差不多有三十来万。

  吴徽钰没要,她把这笔钱给了吴岩,并叫他不要放弃梦想。吴徽钰对弟弟吴岩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最不能放弃的就是梦想,人得有梦想,有梦才能活得有想头。

  吴徽钰从吴家出来的时候,觉得心境突然开阔了,就像是一扇被封闭已久的窗户被骤然推开了的感觉,豁然开朗、海阔天空。

  然而此时此刻,薛琴琴的生活里却铺满了阴霾。

  廖康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联系上了薛琴琴,而薛琴琴也是善心大发去了医院探望廖老爷子,薛琴琴不计前嫌,哪想廖康却恬不知耻地追着薛琴琴求复合。

  两人在茶水间拉拉扯扯,没想到被廖康的老婆付晓蓉撞见了,付晓蓉当即给了薛琴琴一个巴掌,薛琴琴也不是吃素的,迅疾还了她一个,廖康是个软货,只知道观战,薛琴琴不想蹚浑水,要走,付晓蓉却不让,两个女人当即撕扯在一起,场面一度不可控制。

  说来奇怪,最后竟是廖老爷子拉了这场架,据说廖老爷子当时异常的清醒,他指着付晓蓉叱道:“你再打琴琴一个试试?”

  付晓蓉自恃有儿女撑腰,平常就不把老爷子放在眼里,现在他得了重病,就更不会跟他客气了。

  付晓蓉眼皮一抬,随即就准备开骂,廖康却适时地抓住她的手腕,叫她不要嚣张。付晓蓉似乎怕他似的,极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倒真的走了。

  在这个闹剧发生的第二天,廖老爷子就走了,他是自杀,他把自己关在了卫生间里,用一双丝袜把自己给吊死了。护士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廖老爷子的身体早就凉了。

  廖老爷子留了封遗书,主要写了两件事。

  第一,自杀是他的个人意愿,与任何人无关,与医院也无关,任何人都不得向医院追责;

  第二,他这辈子对不起的人有很多,但最对不起的人是老伴儿和薛琴琴,但他要求廖康从此以后与薛琴琴断绝往来,要求他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骚扰她,否则他做鬼也不会安宁。

  如果廖老爷子不说,也许没人会知道付晓蓉其实是廖家二老从乡下找的女人,目的只是为廖家传宗接代,而薛琴琴仍是名正言顺的廖家儿媳。如果后来薛琴琴没闹,那么付晓蓉就没有上位的机会,更加不会有出轨的机会,一切就还是风平浪静的。

  没有人会想到廖老爷子最后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更没有人想到他之前的疯癫其实都是装的,薛琴琴说,那也许是他在逃避,而自杀是他赎罪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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