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梦幻泡影
一见钟情这种事，宅胖子既相信，也不相信。</p>
高三那年，他偶然看到教室楼下一位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衬衫，黑色的褶子短裙，蹦蹦跳跳地跑进教学楼。</p>
同样是并不特别漂亮，但又挑不出任何缺憾的感觉。</p>
就是在无意识中凝望着那个律动的身影时，他感到了内心的悸动。</p>
那时候他还既不宅，也不是胖子……</p>
他得知她是寄宿生，家在市区附近一个小镇的汽车改装厂。于是作为走读生的他，以安心读书为理由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向学校申请寄宿。</p>
每次去学校的食堂，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梭巡。每当发现她的身影，都会觉得莫名的喜悦开心。</p>
她每周都要搭乘厂车往返于家庭和校园。</p>
有一个周日的下午，他忽然心血来潮一个人跑去汽车站，坐上最近一班开往那个小镇的巴士，前往那间改装厂，漫无目的地在厂里四处闲逛。</p>
原来这就是她生活的地方，她也许走过这条小路？她是否坐过这把石椅？她可曾在那个游泳馆里逐浪？她有没有对那间电影院的银幕专注地凝望？</p>
他信马由缰地漫步，每一件设施每一幢建筑物都会引发关于她的联想。</p>
直到忽然间看见她从附近宿舍楼一楼某间屋子里推门走出来，并且她同时也看到了他。</p>
两人傻傻地彼此相望，时间在这里定格了两三秒那么长。</p>
她一定也认出了他，一个总是默默地微笑注视着她的学长。</p>
然后她笑着低头，转身跑回了屋子，重重地关上了门。</p>
他也笑了，找了一条稍远的石椅，坐下来不再徘徊。</p>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走出门，手里拿着羽毛球和球拍。然后另一个女孩也出现了，他也认识，是她的同学兼邻居，也和他一样是校学生会文学社的成员。</p>
两个女孩开心地玩着羽毛球，欢声笑语不断地传来，应该是故意吧？她始终没有向他的方向望一眼。</p>
傍晚的时候，她背着书包走出了家门，此时她终于向他看了看。</p>
她咬着牙，嘟着嘴，鼓着腮帮子，就这样瞪他一眼，做出一副很生气很生气的模样。然后忽然就捂嘴笑了笑，转身蹦蹦跳跳地跑了。</p>
他轻轻用口哨吹着最喜欢的歌曲，谭咏麟的《杨花》，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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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最喜欢的歌手是郑智化，但最喜欢的歌曲，却是一直都是这一首。</p>
“人的心在江湖容易老</p>
也许梦想失去的太早</p>
又有生不由己的苦恼</p>
旧情难忘当夜雨潇潇</p>
有些爱在流光中变了</p>
想起几分当年她的好</p>
无息无声岁月已过了</p>
人在风尘中何处能寻找</p>
多少浮世男女身随情海波浪飘</p>
好像杨花顺着风招摇</p>
为爱痴痴的笑把情狠狠的燃烧</p>
地大天大无处可逃</p>
人的心在江湖容易老</p>
也去梦想失去的太早</p>
又有生不由己的苦恼</p>
旧情难忘当夜雨潇潇</p>
有些爱在流光中变了</p>
想起几分当年她的好</p>
无息无声岁月已过了</p>
人在风尘中何处能寻找</p>
寂寞的风慢慢吹</p>
吹杨花四散飞</p>
冷语流言但愿听不到</p>
无情的风轻轻吹</p>
吹落扬花四散飞</p>
前尘往事烟散云消</p>
寂寞的风慢慢吹</p>
吹杨花四散飞</p>
冷语流言但愿听不到</p>
无情的风轻轻吹</p>
吹落扬花四散飞</p>
前尘往事烟散云消</p>
我看杨花多寂寞</p>
杨花看我又如何又如何”</p>
就这样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走着，看着她上了厂车，慢慢地跟上去，找个车尾的角落坐下来，注视着她的背影。</p>
厂车的发动机因为天气寒冷而无法启动，司机扛着手摇柄下车了，但是摇了十分钟都没动静，于是又找了一群人来推车在厂里绕圈跑。</p>
他开心地笑了，今天真的没白来，否则都不知道她的世界里有这么多欢乐。</p>
一直到厂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来，他们下车走回各自的宿舍楼，他和她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个字，可他还是觉得很惬意很满足。</p>
那天以后，每次遇见她，他都会喊声她的名字就像熟悉的朋友那样打招呼，她的反应则总是偏着脑袋看看他，然后笑着点点头擦肩而过。</p>
有一次下晚自习，他看到她在前面走着，周围没有什么人，于是喊住了她。</p>
她还是偏着脑袋看着他，好奇地问有什么事吗？</p>
他问你有空吗？只是想找个人一起散散步聊聊天。</p>
她犹疑了一下，看着他的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映着皎洁的月光。</p>
他叹口气低下头说，没关系，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p>
意外的是，她竟然也低下头叹口气，轻轻说了一声好吧。</p>
然后他们就并肩漫步，在一个绝不浪漫也不旖旎的地方。</p>
学校操场的环形跑道上。</p>
他找话题，她静静地聆听，偶尔插上一两句。一开始聊的是彼此都认识的老师和同学，她的班主任曾教过他语文；她的同桌闺蜜和他是世交；还有前面提到过那位，她的同学兼邻居和他都是校文学社的成员……</p>
然后话题就慢慢地变多了，他和她的同学都很投入的校内足球比赛；他在文学社里主编的校刊；他喜欢的小说和动漫……</p>
走累了就停下来，坐在草地上歇一歇，月光很美，静静地照在他们的身上。</p>
一个小时以后，熄灯之前，他送她回到宿舍楼下。</p>
从那以后，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找她在校园里散步，但是始终小心翼翼地没有挑明什么。</p>
因为他知道她太小，还在读初三。</p>
直到临近毕业，最后一次逛操场的时候，他才认真地告诉她，他喜欢她。</p>
她的表情没有意外和惊讶，咬着嘴角不说话。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她不想在高考前谈恋爱，这件事能不能三年之后再说？</p>
他点头答应了，离开了他和她的中学。</p>
三年以后，他再次来到她的面前时，她低头回避着他的目光。</p>
她说我已经有了男朋友。</p>
她提到的那个名字，他也认识。是她的班长，他们那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市领导家的公子，一个家境优渥、品学兼优的孩子。</p>
多么完美，除了略微近视，戴着一副眼镜之外，他找不到那个男生的任何缺点。</p>
完美得令他无话可说，只能就此转身离去。</p>
她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吧？</p>
又过了四年，他的小说出版了，他在校友网站找到她的联系方式。</p>
他前往省城，约她出来喝杯茶，将样书送给她一本。</p>
她说他们要结婚了，之后会在深圳定居。</p>
她笑得很幸福，一如他四年之前预料的那样。</p>
那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见面。</p>
他甚至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初恋，毕竟他和她连手都没有牵过，毕竟直到最后才有一个没有回应的告白。</p>
十五年来，他认识了很多别的漂亮女孩，却再没有过心灵悸动的体验。</p>
甚至他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将梦里的遭遇当作真实的经历。</p>
所以他既相信一见钟情，却也常常表示怀疑。</p>
后来他慢慢变宅，渐渐成了一个胖子。</p>
宅胖子端着冰卡普西诺，愣愣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短短的几分钟，很多他刻意地封印了的回忆就这样一件一件地从心底浮起。</p>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宅胖子无意识地念叨着。</p>
身边的刘可韦转头问道：“你在说什么？”</p>
宅胖子勉强一笑：“没什么，随口念了一句《金刚经》而已，不用放在心上。”</p>
“好好的念什么经啊？”刘可韦表示不满，“从进门起就一直不说话，平常你不是这样呀？难道故意在若樱面前装斯文？”</p>
若樱瞪着老刘，抬手拍了他一下：“干嘛扯我啊？”</p>
车光龙也表情诧异地看过来说：“老段你是有点不对劲，昨天我心情不好，今天轮到你啦？”</p>
“你们想太多了！”宅胖子嘴硬道，“只是忽然想到主线大纲的事走神了，真的没什么。”</p>
“这是下班时间啊，你不用那么替公司卖命吧？”若樱随口说了句，然后转头看着车光龙，“小车你昨天为啥心情不好？”</p>
“是一个朋友的忌日。”车光龙只说了一句话，然后转移话题，“明天不用上班，你们有啥打算么？”</p>
另三人一起摇头。</p>
“我想去河坊街逛逛，听同事说好几次了，好像是杭州的名胜。你们要一起去吗？”车光龙拨弄着冷饮杯的吸管，随口问道。</p>
“我去过，是挺不错的，来杭州应该要去看一看。”若樱表示赞同，“如果你们要去我可以当导游！”</p>
刘可韦笑嘻嘻道：“那导游妹纸先给我们介绍下那儿都有啥好么？”</p>
“那是一条古街，据说是宋朝时就有的，不过现在保存下来的基本都是明清时代的建筑。”若樱毫不含糊地张嘴就来，“那里有很多特色店铺，还有很多风味小吃。你们要不要去？”</p>
宅胖子无可无不可地说：“我无所谓，你们要去我就陪你们去好了。我是宅男你们都知道，2003年我在BJ呆了半年多，就住在故宫后面的沙滩北街，步行到**广场只要五分钟，可是故宫我就从来没进去过。”</p>
若樱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难道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p>
宅胖子耸耸肩道：“不好意思，没有炫耀的想法，单纯地陈述一下事实。总之你们要是去的话，我也去就是了。”</p>
若樱转头问刘可韦道：“你呢，去不去？”</p>
刘可韦眼珠一转，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p>
“我可以陪你们去河坊街，但是你们能不能也陪我去SH看一场演唱会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