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授业
看着众人纷纷离去，墨鸿心里反而舒服了一些。
他不想看到这些人，他们没有一个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好。墨鸿心里忿忿不平，但是他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也无计可施。唉，与其这样，还不好开始就与父母家人死在一处，也省得受这份冤屈。想到这里，内心伤感，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墨鸿这一站，便从上午一直站到月上中天，他直站得全身麻木。他想动动身子，但是转念想到付夫人那张凶恶的面容，却不敢动一下。闻着不远处漂来的浓浓饭香，他肚腹早就饥渴难耐，想着那些人可能在某个房间里大吃大喝，可能都忘记自己还站在这里受罚，心下愁苦。罢了，反正也是遭人白眼，即使就离开此地，这些人可能都不会在意。天高海阔，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么？
转念又一想，自己与姐姐有十年之约，十年之后，姐姐若来此间寻他，他反而不在了，那姐姐定会很着急。想到这儿，墨鸿狠了狠心，他们再怎么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死活，自己只是在这里受些气而已，好歹熬过这十年。他们欺我，我不理他们，他们打我，我便不还手便是。等十年之后，姐姐来寻我，便与姐姐一同走了，再也不见这些人。
想到姐姐，墨鸿抬头看了看中天皓月，明澈无比，那月亮可真美，但是却不如姐姐的脸那般漂亮。
“咕——”墨鸿的肚子叫了一声。墨鸿低着头，指着自己的肚子道：“你不饿你不饿你不饿你不饿……”但显然这一招不怎么管用。
那空中的香气越来越浓了，墨鸿站在那里，四处寻找那香味的来源。
“想吃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来，传入他的耳朵里。
那声音很怪异，居然分不清男女，只觉干涩低沉，令人一听之下就心生厌烦。
墨鸿心念一动，只见不远处的月光之下，一团黑烟徐徐而来。在门口处一停，而要飘飘然然徘徊不去。
墨鸿见状，有点害怕，他下意识向后走了两步，颤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东西？”
那话音刚落，那团黑烟便缓缓而动，半晌凝在一处，在滚滚浓烟中，一个身材佝偻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一身黑色长袍，一只巨大的帽子将头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两盏幽兰如鬼火一般的目光从那帽子里射出来，在他干枯得如同树干的右手里，抓着一只油光闪闪的肉腿。
那人仿佛看出墨鸿面露惊惧，嘿嘿一笑。墨鸿看到月光下那黑色帽子里的幽光，正是心惊。
“饿不饿？”那怪人尽量把声音放缓，但是却无济于事，那声音依旧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气息。
墨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他手里的肉腿，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怪人点了点头，将肉腿远远抛了过去。墨鸿接住，又看了看眼前的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不会下毒吧！”
“嘿嘿！”那人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我若是想害你，一只手就把你捏死了，用得着下毒吗？”
墨鸿想了想，他说得似乎还有点道理，然后不再犹豫，一口咬在肉腿上，那油汁一下浸满口中，香甜无比。墨鸿点了点头，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道：“我知道，你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一怔，看着墨鸿，这小子一边吃着自己送来的东西，一边居然还骂着自己，当下微怒道：“小子，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不是好人？”
“好人谁会打扮成这个样子。”
那人怔了怔，不怒反笑了起来：“你个小孩知道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咬了一口肉，“那你说说看。”
“那我为什么要给你送吃的？”
“你可能有求于我吧。”墨鸿若有所思，但是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能有什么事情求自己，便又补充道，“好像又不太像。”
那人笑了几声，那笑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渗人：“小子，我告诉你，要是没有我，你跟月丫头就到不了问剑阁。居然说我不是好人，那你慢慢吃，我走了。”
“你等等。”墨鸿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知道我姐姐现在在哪儿么？”
那人疑惑道：“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找她。”
那人帽子里的幽光一黯，说道：“现在不行，你不能去找她。”
“为什么，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她？”墨鸿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告诉自己姐姐下落的人，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他。
那人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他仿佛不太擅于跟小孩打交道。
“你不用去找她，时候到了，她自会来找你。”
“那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到？”墨鸿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那怪人。
听着他的话问得跟绕口令一般，对方思索好久方才知道他在问什么：“我不知道！”
说完仿佛快要受不了这个孩子，转头就要走。
“你定是知道，只是欺我是小孩，故意拿话来唬我。”
那人有点怒了：“我唬你干嘛，你个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墨鸿好像丝毫没有把动怒的怪人放在眼里，淡淡地说着。
这让他无技可施。
“你知道？”怪人的语气里透着吃惊。
“嗯，我知道，你是坏人。”墨鸿吃完最后一口肉，把骨头丢到一边。
说完，他向前走了两步，仰着小脸看着愣在那里的怪人。
“我是小孩，其实我也不太关心你是谁。我只想找姐姐，所以你得帮我。”
怪人有点愕然：“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只有你知道姐姐在哪里，而我正要找我姐姐，所以你要帮我。”墨鸿说得理所当然，却把那人给说懵了。
那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想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反应过来，说道：“关我屁事。”
不知为什么，说完这话，一阵笑声从那黑袍的帽子里发出来。
“不然你就带我走吧，今日我便被他们欺负，恐怕日后也不好过。我不要待在这里，我很讨厌这里。”墨鸿退而求其次，脸上露出哀求之色。
那人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时候到了，你才可以走。”
本来墨鸿想问：“那时候什么时候才能到？”但想到刚刚自己问的这句话让对方愣了半天，仿佛不太合适，当下沉默了。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我不知道，他们说我是要跟我比武，但是我没有学过武，他还大我几岁，所以我打不过他。”墨鸿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就学武打赢他，打得他不敢再欺你。”
墨鸿点了点头，觉得那人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姐姐说我不能再练武。”
“为什么？”那人似乎有点错愕，走过来从宽大的袖袍里伸手出来，就摸向墨鸿的头顶。
墨鸿看着那只手，干枯得如同躺在沙漠里的树干，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但是那人身形不动，手却还是搭在的墨鸿的头上。
幽蓝色的目光闪动着，在黑夜里无比的瘆人，但是墨鸿却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幽幽香气，那香气让整个空间更增加了一丝诡异。
半晌，那怪人方才把手从墨鸿头上拿了下来，僵硬地说道：“经脉未续，但是也不是不可练武。只是后续之力不足，这样，我如今便教你一招。”
墨鸿有点兴奋，几乎要跳了起来。只见那怪人说道：“你年经尚幼，体力不济，我只能教你以巧取胜的招式，另有心法你得日日习练，明白么？”
墨鸿现在只想着怎么跟那个叫汪思远的少年报仇，哪里管得了别的，当下点头答应。
“那你要看好，我只用这一次，能记多少，看你的本事。”
墨鸿听这了话，大眼睛紧紧瞪着怪人，一眨不敢眨。对他的态度，怪人仿佛很满意，当下拉开架式，月华一下黯了下来，墨鸿抬头望去，那头顶的月亮在此时居然现出猩红之色。墨鸿大吃一惊，定定地看着，那一掌去势很慢，隐隐见那掌端有红色的亮光闪动着。
树上的落叶居然在半空中静止，吹动的夜风也静了下来，这一刻，天地无声，仿佛神明都被这缓缓的一掌惊得蛰伏在虚空里。那手掌划过树叶，悬在半空里的树叶登时散开，化为齑粉缓缓在空中荡开。
看似柔若无力的一掌慢慢印在树干上，墨鸿明显听到那树干中发出一阵刺耳的撕裂之声。
墨鸿脸色一变，说道：“我不学这个！”
“为什么？”那人语气中表现出一丝丝意外。
“这会把那个人打死的。”
“你不想报仇吗？”那人语气中居然有一点戏谑。
墨鸿想了想，说道：“我是想报仇，他打我一顿，又冤枉我。但是我不想杀他，我只是想打他一顿就好了。”
听了这话，那人沉默了一阵，而后说道：“放心吧，你杀不了他。能不能打得赢他，也还得另说。”
墨鸿脸上依旧有惊惧之色：“我若打他不赢，那学这一招有什么用？”
那人走上前来，从广大的袖手处伸出那只干枯惨白的手，缓缓点到墨鸿的额头上。那指光突然间光华一现，只一眨眼，便消失了。墨鸿只感到一股清冷的气流顺着自己的后脊淌下，在自己体内走了一个来回，而后慢慢消失。
墨鸿大为骇然，向后猛退，目光中惊惧之色大起，叫道：“那……那是什么？”
那人道：“这叫灵根，普通人修炼几十人方才会生出灵根。它就像一颗种子，随着你的修炼生根发育最后，长成参天大树。你的灵力，就源自于灵根。我把我的灵根传于你，你便是我的徒弟。”
墨鸿怔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没有同意做你的徒弟，你便把灵根传给我，那你不是很吃亏么？”
“那你答应做我徒弟么？”
墨鸿想了想，说道：“我还没有想好，明天我再告诉你吧。”
“臭小子……”那人轻笑一声，说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求着让我指点他一招半式，便可受益一生。”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墨鸿有点不服气，“那他们求你指点，你为什么不把灵根传给他们，却传给我？还是你也会把灵根传给他们？”
怪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人只有一个灵根，所以灵根的传授，必须是可继承衣钵的亲传弟子。”
墨鸿脸色有点不好看。
“刚刚我教你的那一招，你可记住了？”似乎没有看出墨鸿脸上的异样，那怪人问道。
墨鸿点了点头，怪人道：“那我将口决传你，你日后勤加修炼就好。”
当下伏耳将口决心法尽数念于墨鸿听，那口决艰涩无伦，那人口述完，问道：“能记住么？”
见墨鸿点了点头，那人似乎怔了怔，说道：“当真记住了？那你背给我听。”
墨鸿当下把刚刚听到的口决复述出来，那人帽子里的幽蓝光突然大炽，之后又黯了下来。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只听得一声暴喝：“什么人！敢夜闯我问剑阁！“
月光之下，一个身影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半空，在空中稍停半晌，而后折身向墨鸿的方向扑来。墨鸿大惊，回头一看，却见那怪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这时，来人已如大鸟一般落在院子里，此时墨鸿方才看清，原来那是却是付英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