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谁是司马令安

  天还没黑,所以街上的行人很多。于是当叶青衫被一群愿意主动倒贴的美人围住时,无数人都吞着口水羡慕他的好运气。而看到他推开美人迈步上前后,这些刚刚还对他无比艳羡的人们却又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愤怒。

  大多数人在看到自己想要却不可得的东西被别人弃如敝履的时候都会感到愤怒。只是叶青衫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感受。

  愤怒是一种力量,很多时候,甚至是一种十分强大可怕的力量。但强大和可怕也只是相对而言的。一只虫子的怒火无论燃烧得多么炽烈,老虎都不会有丝毫的心思去理会。

  除非虫子不是寻常的虫子,而是可以要人命的毒虫。并且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蝎子是毒虫,还是最为著名的一种。一只浑身上下被无数猎物的鲜血染得赤红的蝎子,跟在她身边的肯定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那群在他人眼中美丽妖娆秀色可餐的女子,在叶青衫看来却是一群可以要人命的毒虫,五色斑斓的毒虫——尽管她们从不用毒——可她们的人,她们的心却比世间任何毒药都更毒。

  因为她们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满园春色”。作为雨楼最负盛名的纸面执事之一,田子渊曾带着一脸无比郑重的表情,用最为严肃的口气说过——“项州无雨,只因春色满园”。如果不是因为有鱼盼盼同行,田子渊绝不会同意叶青衫前往项州,哪怕官塘铺的谈老板言之凿凿地声称“项州有剑,藏锋剑。”

  因为“项州有剑”,所以叶青衫不能不来。因为这里是项州,所以姚含曦的“请求”就不能被拒绝。刀王门的掌门是南溟刀王姚方伯,刀王门的少主是姚含英。可刀王门真正管事的却是姚含曦。刀王门四大管事之首的姚含曦。

  一个将自己的一生都已奉献或是即将奉献给手中刀的人,很难再有心思和兴趣去经营一个门派。姚方伯是如此,姚含英也是如此。所以在武道上的天赋不及姚方伯和姚含英、却在门派经营之道上比二人强出太多的姚含曦才是刀王门实际上的掌门。

  拒绝姚含曦,就等于拒绝大半个项州武林。而另外半个项州武林是属于铁旗盟的。与松原宋家眉来眼去的铁旗盟。

  刀王门还是铁旗盟,这个选择对于叶青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就算他完全不在意宋承嗣对鱼盼盼的垂涎,他也不能无视鱼盼盼对宋承嗣那发自内心的厌恶和鄙夷。

  “既然司马伯先与那个纨绔眉来眼去,那么老不死的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鱼盼盼如是说道。然后就主动帮叶青衫拿定了主意。尽管她还是不喜欢姚含曦。可不喜欢,总比讨厌要好太多。

  更何况司马令安并不是什么高手。就算姚含曦说他已是灵犀,可叶青衫已经从田子渊那里明白了一件事,武道六境代表的只是对武道的认识和理解,不等于实力。自己这个天生道境苦练多年又经历无数此险死还生的危局,实力也依然只是被人们认为“知弦之上,最多不过灵犀”而已。如果不是对藏锋剑的觊觎和王希禅的暗中指使,甚至不会有多少人关注自己。哪怕自己是“岳之南的弟子”。

  那么一直闭门造车的司马令安就算是灵犀,又能强到哪去?

  “他是我的客人。”红蝎子摇头道,不知是阻止一脸寒意的“满园春色”上前,还是拒绝叶青衫。

  “下雨了。”叶青衫好像没有听懂红蝎子的意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可任何人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有些不痛快。

  不痛快,不是因为被拒绝。

  被拒绝之所以会让人感到不痛快,往往是因为人们本来以为自己不会拒绝。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拒绝,那么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大多数人都只会自嘲地笑笑。毕竟自己早有所料,只是不甘心想要再赌上一把罢了。既然是赌,愿赌就要服输,输就输了,没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

  叶青衫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顺利地走进探春园、顺利地见到司马令安。探春园虽然没有玉声馆的名气大,也没有玉声馆的后台硬,可不论名气大小,后台软硬,作为一家青楼,就一定要让客人开心地来满意地走。如果有哪家青楼做不到,不论它名气多大后台多硬,都快关门大吉了。

  所以叶青衫的不痛快,不是因为红蝎子的拒绝,而是因为下雨。

  叶青衫不讨厌雨天,对于一个曾经无数次亡命天涯的人来说,他反而很喜欢糟糕的天气。越糟糕的天气,越容易藏踪匿迹。可叶青衫从不喜欢春雨。

  因为春雨如丝,太过温柔缠绵,仿佛要将人的骨头都整个消融似的,让人懒洋洋的没有一丁点血脉喷张的亢奋。

  自从在松原目睹了田子渊一人一剑在冻雨中一路笔直地杀入宋家之后,叶青衫就觉得杀人这种事好像就应该选择在大雨中进行。

  暴雨或是冰雨最好。

  暴雨疾烈,豆大的雨滴狠狠敲打着天地,就如同催命的鼓点,不是催对手的命,就是催自己的命,想想就让人兴奋不已。

  冰雨寒凉,每一滴落在身上,都会让人的身体发出一阵快意的战栗,就像是在提醒死亡的接近,而冰冷的雨滴和滚烫的热血产生的强烈对比,更是让每一个见惯了生死也习惯了厮杀的人感到无比刺激。

  可惜此刻只有春雨。

  如丝一般缠绵的春雨。在不知不觉间浸润了你的衣衫,看起来诗情画意,实际上却是黏乎乎湿哒哒的让人苦恼厌烦。

  不痛快自然想要痛快,有苦恼自然需要宣泄。于是整齐地排列在红蝎子身后的十七八条雄壮剽悍的大汉突然就倒着飞了出去,狠狠撞塌了探春园的大门和院墙。

  “谁是司马令安?滚出来!”叶青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不耐烦地大吼道。

  既然进不去,那就叫出来。

  年轻人总是十分好胜并且容易冲动的。所以才会有那句“年轻气盛”的说法。司马令安很年轻,武功也很不俗,这样的人自然要比别的年轻人要更加气盛一些。有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不了多少的人指名道姓地找自己的麻烦,司马令安如何还能沉得住气?

  何况叶青衫的声音很大,大到足以让整条街上的人都听见。就算司马令安的脾气再好,他也不可能还坐得住——这么多人都听见的声音,很快就会传到更多的人耳朵里。如果他再不现身,最多天时间,整个项州的人都会以为他司马令安怕了叶青衫。

  傲然迈步来到探春园外,探手自身侧轻轻一招,便立刻有铁旗盟门人将一柄出自名家之手的宝剑奉到司马令安的手上。

  “你是司马令安?”叶青衫只是稍稍打量了司马令安一眼,满心战意已化作一片意兴索然。同样是灵犀,司马令安比起那六个本来是冲着自己结果却撞上了鱼盼盼的高手差得太多,甚至还远不如已经死在自己手中的梁方王谈。一念及此,叶青衫不免开始怀疑姚含曦为何会如此重视司马令安?

  “叶青衫,听人说你有一把很古怪的剑。”执剑在手,司马令安变得锐气逼人,“我倒想——”

  司马令安话未说完便已住嘴,因为他发现叶青衫居然已转身离开。

  “站住——”被人轻视的司马令安气急败坏吼道,叶青衫的举动就好像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只是来见你,不是来杀你。”叶青衫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千万不要自己找死。”

  比被人在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更加不堪的,当然是被人抽个没完。司马令安相信此刻自己的脸一定已经红得发紫,还有种火辣辣的疼痛。

  “士可杀不可辱”司马令安恨声挤出句话来,手腕翻转刚要抖出几朵雪亮森寒的剑花追向叶青衫的后心,手里却莫名其妙的一轻。

  “司马公子,您若真的想死,最好还是先把咱们这的账给结了。”红蝎子用两根如水葱般白嫩的手指夹着司马令安的宝剑冷冰冰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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