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夜 关于哭泣的魔法
每到冬天的时候，早上的起床总变的特别艰难。用柳元原的话来说，就是“不好，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印在这里了，如果强行解除封印的话……”
“快给我起来啦！”
元气满满的十二岁少女显然跟柳元原不在一个次元，大清早就活力十足，此时跨坐在柳元原身上不断蹦跶，在柳元原耳边呼唤人起床。
“解除封印的话……”柳元原在锲而不舍的说出自己的理论。
“快起来啦！”
“会死的。”
乔宛心才不管这些，一屁股坐在柳元原身上，接着出手掀开人紧裹的被子，对着柳元原白花花的脖颈一口咬下。
啊——
大清早，隐藏在高楼间的小旅馆就传出惊人的尖叫，楼下值班的老大娘都忍不住往上楼的台阶上望了一眼。
柳元原在卫生间里，叼着牙刷，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被咬的地方，鲜红的两排齿印落在锁骨处，周围的皮肤泛着粉红。想他一个坚守二十多年没跟女孩子羞羞的大男人，居然在这种暧昧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暧昧的印记。
如果忽略那种痛，他真的还挺开心，这可是我和小萝莉昨晚睡在一张床的的证明！
“你还没好啊。”
卫生间外响起乔宛心的催促声，还有小皮靴在地板上乱踩的动静。柳元原赶紧拉上衣领，几下清掉口中的泡沫，用湿毛巾擦一下脸，出来前还不忘顺点卫生间里的纸。
这叫物尽其用，反正每天旅馆都会给房间换新的，还不如拿给他在兜里揣着备用。
柳元原刚踏出卫生间，迎面就被扔来一件大衣，乔宛心站在床与卫生间之间的小茶几上，手上正拿着柳元原的围巾。
“看什么看，还不快穿好出门。”
柳元原嗯嗯应两声，看着手中被人扔过来的大衣，昨晚柳元原脱下时还在抱怨上面沾了很多毛球，此时都已经被清理掉了。柳元原一边套上大衣一边瞟了眼面前低头摆弄围巾的乔宛心，没想到被他定义为暴力萝莉的小女孩意外的有很贤惠的一面。
长大之后，说不定会是个很好的妻子呢。
柳元原心里稍稍有点不爽又有点得意，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他拼命护下来的小萝莉呢，想到以后乔宛心会长大被另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带走娶回家，就会忍不住想让那个上门来提亲的男人死无全尸。
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怎么可以让别的猪给拱了。
思绪还沉自己瞎想世界里的柳元原感到脖颈处一暖，抬眼一看，是乔宛心放大数倍的脸，几乎贴在自己的脸上。可乔宛心的视线却随着她的向一边歪着，身子摇摇晃晃的，柳元原赶紧伸出手去扶住小女孩的腰。
耳边有毛绒绒的东西在摩擦，转眼那东西就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围巾吗？柳元原想着低头往身前看去，乔宛心正拿着围巾垂下来的两端熟练的打了个结。
“嗯，好。”乔宛心做完一切之后，身子向后一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点点头，见了柳元原一脸惊讶的表情又马上补上一句，“别乱想，我只是经常做，顺手而已。”
柳元原见状，不禁笑出声，这算什么啊，简直像是妻子为出门上班的丈夫系领结，浓浓的新婚夫妇小温馨既视感啊。
不过——
“谢谢啦”柳元原微微弯腰，抵在乔宛心额前轻声道谢。
……
吃过早饭，柳元原和乔宛心坐上前往乔宛心学校的公交车。上车之后一看公交线路，柳元原才知道，原来自己昨天带着乔宛心走了一个区，现在正要从城中心区，往北边走，这条公交线沿途20站，他们这一站基本可以算是站了。
柳元原拿出手机打开地图，一边对照这公交线路，一边问着乔宛心，“呐，我们在哪一站下？”
“滨河桥。”乔宛心说道，“下车之后还要走一截。”
柳元原点点头，对于滨河桥三个字感到了一丝熟悉，不过很快就抛在了脑后，对于那些要花费脑子去回忆的东西，他一般是能省就省。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接近年关的缘故，公交沿线上都没有什么上下的行人，就连整个车厢里都没有什么人，出了市中心后，车上就剩下了乔宛心和柳元原两位乘客，和开车的老师傅。
“不是吧，上班党的年假应该下周开始放吧？”柳元原转头四处看看，对于这么空荡的车厢有点不知所措。虽说他没有什么朝九晚五的上班经历，可从班级群里知道大家现在上班的不容易。
乔宛心倒是表现的很平淡，“这里本来就很偏，习惯就好。”
“不至于吧，好歹是市内。”
“那又怎么样，没人理的地方还是没人理的。”乔宛心偏头看向窗外，“从我记事起，这里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柳元原看着乔宛心，前半句他还以为乔宛心抱怨着什么，可听到后面，不像是那么回事。乔宛心很自然的看着外面，目光淡淡的在外面流窜的风景上走过，看不出喜悲，更像是融入了这一片不变的街道。
他想起那个乔宛心心里隐藏的愿望，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两者放在一起，他才明白过来乔宛心拼命努力的理由。
她其实是想和这片一成不变的街区一样，普通的和父亲生活下去吧。
可是现在，一切未变，人非往常。
想着，柳元原伸手捂住乔宛心的双眼，让人向后倒在自己肩上，“难得旅游没有一点惊喜可不好，先别看了，我们到站再找路好啦。”
“唔——”突然被人遮去视线，乔宛心下意识想挣扎，可眼皮上传来的体温让她的双手又放回原地。柳元原还在耳边提醒着自己，是旅游呢，昨晚自己默认的做法。
享受该享受的生活吗？
成为书翁之后，自己还能有选择生活的余地吗？乔宛心明白的，每个书翁在觉醒那天都该明白的，成为书翁之后，就彻底告别这种普通的人生了。
说好听点，他们是被神选中的进化体，他们蕴藏着世间万物里万千秘密，他们能重现这个世界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毁灭这个世界。
可这一切是谁想要的呢，拥有这种常人不能拥有的力量就代表要付出常人不会失去的代价。
一切都已经在觉醒那天注定好了，这个男人又想改变什么呢？
乔宛心心里不断骂着柳元原是个笨蛋、变态，可又禁不住想去相信男人口中说的那种生活。
……
下了车，柳元原依然捂着乔宛心的眼睛，他看着乳白色砖砌的桥梁和青黛色的小河，恍如隔世。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觉得滨河桥三个字很熟悉了，虽然很短，但是自己小时候确实……
“你还想捂多久啊？”乔宛心有些生气的说道，“早就下车了吧。”
“啊，不好意思。”柳元原慌乱地把手放开，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转到乔宛心身前做个敞开双手，做个欢迎的姿势，“欢迎来到，今天旅游第一站，滨河桥！”
乔宛心嫌弃地斜了一眼面前耍宝的柳元原，“哦，好开心哦。”
“哈哈。”柳元原配合的干笑两声，竖起一根手指在乔宛心面前，“别急着失望哦，肯定有惊喜的。”
乔宛心面不改色的挑了下眉毛，仍旧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柳元原毫不在意照旧牵起乔宛心的手，大步迈向前方。这里不像市中心有着很多高耸或者枝桠繁茂的树木，过了桥的街口处种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再往前走两边都是略显纤细的柳树，此时上面已经没了多少绿叶，长长的柳枝仍在随风飘荡。
沿途没看见其他的行人，就连街边的小店也有许多挂着关门停业的牌子，柳元原没有开口问乔宛心指路，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校门口。乔宛心并不觉得奇怪，这里也没什么别的岔路，路上都标着前方学校车辆慢行的牌子，柳元原能找到也不稀奇。
伸拉门牢牢把学校大门口封住，只留下旁边一个供两人并肩走的小门，保安室里两个老大爷正在烤着火看电视，炮火隆隆和灰白色调的场面让人一下子就想到经久不衰的抗日剧情。
“看完了吧？”乔宛心说着，转身拉着柳元原就要走，“走吧。”
“走什么走啊，还没进去呢。”柳元原把人拉回来，牵着乔宛心朝马路对面的校门走去。
“别闹了，放假不让进的。”
“有我呢。”
柳元原冲人一笑，先去一旁的小店里买了一包烟，再牵着乔宛心朝保安室走去。
“师傅。”柳元原敲敲保安室的窗户，见两个师傅看向自己，连忙把手里的烟递两根过去，“师傅，你们不放假啊？”
两位老大爷接过递上来烟，先是看了看滤嘴边上的小字，僵硬的表情立马有了变化，再看向柳元原时，脸上稍稍有了笑意，“放啥假啊，可不得守着呢。”
“那辛苦了啊，不过儿女都回来看你了呗。”柳元原趴在窗边上跟人套着近乎，三个人很快就熟络的聊开了，站在一旁的乔宛心看的一愣一愣的。因为保卫室的大爷在他们心中就是软硬不吃的牛鬼蛇神，他们平时除了怕班主任就怕这两个老大爷了，平时这个校门要是过了开放时间，不管怎么说哪怕家长来，都不会开的，跟别提放人进去了。
而此时，两个老大爷却和柳元原聊的很开心的样子，不一会儿柳元原和乔宛心就从校门外到了校门里，老大爷们又钻回保卫室里看电视剧，似乎对于放进两个人没有多大意见。
柳元原牵着乔宛心往校园里走，从校门口到教学区中庭是一段下坡路，坡路的尽头就是教学楼和修建整齐的花坛，花坛面向校门的位置竖立着一块石头。
“凤仪书院。”柳元原念到，整个中庭的花坛都收进眼底，跟记忆里一样又不太一样。他读书的时候，这块石头好像还没做上去。
“真不错啊。”柳元原感叹道，四处望望，欣喜的表情都挂在脸上了。
对于柳元原的样子，乔宛心已经见怪不怪，几乎每个来学校的人都是这样，“也就是普通的小学而已，至于吗？”
“普通？”柳元原看人一眼，“是很了不起才对吧？”
“哪里了不起了？”
看样子不知道啊，柳元原笑笑，指着那块石头说：“凤仪书院哦，至今也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吧。前身是清朝的时候一个学堂，可是经历了清朝又盛到衰、民国、抗战、建国的伟大小学啊。”
“是吗……”乔宛心不确信的应着，这些她可从来没听过，不过最近的校庆活动上，好像是听到老师说过有很长的历史。
“不止呢。”见人愣住，柳元原继续说，“这个小学也是唯一保留有儒学项目的学校哦，你们的课程有射箭和书法之类的对吧？”
乔宛心点点头，他们有两个操场，另一个东操场就有射箭的靶子，西操场过去有栋小楼，那楼就是书法国画的教师。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
柳元原没有继续说下去，走过长长的下坡路，便牵着乔宛心奔跑起来，乔宛心仓皇地跟上人的脚步，两人前行的地方，是隔开东西操场的绿色长廊，七里香的藤蔓几乎缠满了长廊，看不出建筑本来的支柱，仿佛浑然天成。
柳元原喘着气，拉着乔宛心在长廊里的板凳上坐好，面向东边的操场，自己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1026。
“你要干嘛啊？”乔宛心坐在板凳上，双眼却警惕的看向头顶茂密的顶蓬。他们学校一直有个传言，长廊上每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口里都住着一只吸血蝙蝠，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那些黑压压的小洞却不断在每个小孩子里加深这个传说的可信度。
柳元原也顺着乔宛心的目光往头顶上望去，看了两眼，就笑道：“不是蝙蝠，是蜂子啦。”
“你又知道什么啊。”乔宛心不屑的扭过头，掩盖自己因为害怕而紧绷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啊，因为小时候和死党翻上去看过嘛。
柳元原也没想到，乔宛心居然和自己一个小学，这里的一切他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小时候可没有长大之后这么宅，基本把学校里每个角落都跑了个遍，他们身后是微型的假山庭院，里面某个小洞口里，还放着他和死党留下的秘密钥匙。不过那个钥匙能打开的柜子现在早已属于另一个小孩子了吧。
但是啊，总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从下坡路一路走来，他看着对面几乎和记忆重叠的住房，就觉得自己真是带着乔宛心来对了。
就像乔宛心说的那样，这里没有变过，不管过了多少年这里都没有变过。
滴滴——
柳元原设置的十点半闹铃响起，乔宛心吓了一跳，还以为上面的蝙蝠要飞出来了，结果一旁的柳元原板过人看向前方。
“surprise！”
伴随着耳边这话呈现在眼前的，是漫天飞翔的白鸽，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在蓝白色的天空幕布上翱翔着，丝丝流转的云层在它们身后留下优雅的轨迹，领头的白鸽高傲地扬起头颅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并一次比一次提高海拔，沿着更高的天空边界飞去。
“这是什么……”乔宛心看的出神，目光随着白鸽飞翔的姿态，在那天广阔的天空上越飘越远，她从来不知道这里会有白鸽，也不知道那片天空有那么大那么蓝。
忽的，无数白鸽聚集在一处，合成一团，乔宛心的心也跟着紧紧揪起，双手不自觉在胸前握紧。
“它们……”乔宛心开口，柳元原伸出食指点在乔宛心微张的嘴唇上，拉着乔宛心站起来，把人合紧的双手来开，捉起乔宛心的一只手朝那片天空发出邀请。
乔宛心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声音，跟着那团白色的羽毛集合体炸开，无数白鸽朝着二人飞来，像是面临一场鹅毛大雪。乔宛心下意识向后退，柳元原却在身后稳住人的身子，“别怕，看着它们。现在才是惊喜中的惊喜哦。”
“惊喜……”
乔宛心喃喃地重复这个词，被人捉住向外伸出的手上，感到了一丝疼痛。
一只白鸽稳稳地停在她的指尖，小爪子牢牢地抓着她的指节上，豆子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嘘……”柳元原在人耳边轻轻提醒着，“它们警惕性还是很强的。”
乔宛心赶紧闭住要发出惊讶的嘴巴，重重的点点头。
白鸽在乔宛心指尖动了动脖子，张开翅膀抖了两下，用嘴去梳理翅膀下的羽毛。乔宛心瞪大了双眼看着这只白鸽，眨眼间，白鸽抬头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对上。
白鸽立马扇动翅膀，转身朝身后那片天空飞去。停留在长廊里的白鸽也都纷纷返回它们翱翔那片领地。
乔宛心跟着就往前跑去，伸手去抓，五指张开，一片羽毛从手心滑落。
“哇，不错的纪念品啊。”柳元原蹲身帮人捡起来，递给乔宛心笑道，“怎么样，算是惊喜了吗？”
乔宛心接过那片羽毛，柔软的羽毛扫过手心带来痒痒的触感，她忍不住抬头去看那片天空和空中自由翱翔的鸽群，“为什么……”
“什么？”
“你会知道这里有鸽子。”
“魔法哟。”柳元原又露出贱贱的坏笑，一副小人得逞的样子，冲人扬起下巴笑的开心。
但是这次，乔宛心却没有反驳柳元原，从雅名园到自己小学，这三天走来，这个男人不断地创造出自己难以想象的奇迹。不管是把自己从地狱般的生活里带出来，还是赶走自己身边化不开的黑暗，抑或是今天这个梦幻一般的场景。
被她一开始小瞧的男人，被她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甚至想着是个笨蛋的男人，真的按照他说的，给了自己该去享受的生活。
十二岁女孩该有的特权，十二岁女孩该有的撒娇，十二岁女孩该有的一天。
看着对着自己笑的柳元原，她脑海里一直盘旋的画面忽的变得清晰。
在雏菊花丛中，面对想杀掉他的自己，仍旧给予怀抱和安慰的男人，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我可以哭吗？”乔宛心声音变得哽咽，险些连这哭字都念不好。
“那还用说吗？”柳元原总算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摸乔宛心低垂的脑袋，“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女孩子哭的话，神也会低头的。”
唔——
柳元原再次被乔宛心扑在地上，却又跟上次不太一样。
乔宛心没有埋头在柳元原怀里，反而是抱着柳元原，眼泪横流的小脸对着柳元原，一边哭着一边骂着。
“笨蛋！变态！我才不会喜欢你的！”
“知道啦”
柳元原没有去擦掉乔宛心脸上糟糕的泪水，而是拥着小女孩，笑着应合着乔宛心的胡言乱语。
“啊，对了，一会儿不准咬我。”
“才不要呢！”
“喂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