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退休日常
兰斯学院内，属于西尔弗家族的小别墅里的灯火渐渐熄灭。
莉可迈着小碎步从开满玫瑰花的花园离开，不一会，刻着浮雕的房门打开，尤里摸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也一摇一晃地轻轻推开铁制的藤枝状栅栏。
吱呀一声，花园内恢复到往日的寂静。
“小姐，晚安。”
小别墅的第二层亮起暖黄色的光晕。
佩德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他弯下腰，将托盘轻轻放在阮卿床边的小圆桌上。
隔着薄纱一样的夜色，佩德看见少女黑发流淌着丝绸一样清亮的色泽，她金色的瞳孔如同暗夜的宝藏，是他见过最皎洁的一轮月亮。
阮卿靠在床边，神色慵懒，她穿着鹅黄色的茸茸睡衣，撑着手肘正在兰斯学院编年史。
一天的战斗并没有在她面上留下劳累的痕迹，少女的两颊因为屋内的温度泛起红晕，她动作悠闲，面颊上细微的绒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纤细温柔。
她的灵魂在死界之中会是怎样的呢？
佩德时常在思考这个问题。
“需要关灯吗？”
阮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她冲在门边侍立着的青年摆了摆手，露出一个笑容：“好的，我也准备睡了。”
“我亲爱的管家，晚安。”
伴随着咔嚓一声门合拢的声音，小别墅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四周陷入沉沉的静默，除了月亮，蛐蛐，另外一些夜间活动的小精怪，这座别墅里面还有人醒着。
比如佩德。
在料理完小别墅的家务，整理完西尔弗家族每日的信函，以及庞大家族产业的日常琐事之后，等小姐陷入安睡，佩德便会施展小小的法术，到万里高的云层上面坐着看月亮。
没错，不需要化作黑龙。
他在这个世界呆了数百年，以佩德的身份。
可他不是佩德。
真正的佩德死在他的剑下，那把记载了屠龙功绩的龙渊剑，也正因为杀死了一只真正血统高贵纯正的黑龙而由此得名。
那他是谁呢？
龙渊剑此刻被佩德握在手中，他剑锋凌厉，细细一看，这把剑所沾染的气息绝不是属于这个世界最纯粹的魔幻力。
这是属于审判者的剑，是死神手中收割灵魂的镰刀，淌着无数人的血液，割断无数白骨。
死神是唯一一个诞生于死界的生灵。
自他睁眼之日起，他身边围绕的是亡灵凄厉不甘的哀嚎，是准死神们冷漠无情的面庞，时刻准备撷取他微不足道的性命。
很巧，佩德，现在应该称祂为死神，也是这样想的
死神的刀何时才能停止呢？
死神面无表情地一剑刺穿一位九级死神的灵魂。
没有登上神位的死神，被划分为1到9级，级别越高，离神位越近。
但注定只有一人登上神位。
龙渊剑在他的血液里欢快地打了个转，刺啦抽出，然后那位曾经位高权重，审判过无数死灵的九级死神就彻底沦为龙渊剑变强的垫脚石。
变得更强与杀戮，是死神生存的法则。
死界深渊的主人终于又换了。
这一任的死神比这过去任何一任更加残忍无情，更冷漠，却也更强。
没有哪一位九级死神敢打祂的注意。
于是，死神的世界陡然变得无趣且安静了起来。
死灵在祂面前收敛声息，他们不敢诉说困扰自己千万年的积怨，不敢吟唱那轮回永生的颂歌。
他们宁愿他们的尸骨被敲成粉末，跳动的五脏六腑丢入刚刚烧开的油锅里面，也不愿自己原本在噩梦里备受折磨的灵魂被这位大人审判。
余下死神们在祂面前安分守己，因为他们见识过这位死神如何将数千已经颇为成熟，离神位只差一步之遥的九级死神斩于剑下。
空荡荡的死亡神殿，没有光，没有月亮，甚至没有声音，只有一位面容胜过日月星辰，巍峨山川的男子，在雄伟恢弘的大殿中，坐在尸骨铺就的王座上。
祂撑着脑袋，盯着地面无聊地默数着时间。
从一到七，从七到一。
每数一下，都恰好有一位罪不可恕的人或者饱受爱戴的人闭上眼睛。
但死神并不关心。
祂习惯赐予人死亡。
然后，从和黑暗向来不相融的光明神殿传来消息，那位光明神的妹妹，象征着爱与和平的创世神神陨了。
神陨在神界是相当轰动的新闻，当死神的手下来报告的时候，祂恰好换了一种数法，从一数到三，再从三数到一。
很奇怪，远在光明神殿的光明神可能是气疯了，非要说是祂赐予了创世神的死亡。
谁死了死神并不关心，如果祂能赐予神死亡，那么这个世界上只会有死神一位神明。
但光明神脑子显然不太好使。
光明神要死神在死界找祂妹妹的灵魂，死神并不想管，于是祂的手下替他做了这件事件。
那些新进入死界的死灵或者自私恶劣，或者胆怯懦弱，完全不像是那个传闻中满口皆是爱与自由的创世神的灵魂。
但是神陨这个消息，在有心人看来，就特别有意思。
因为那属于神的神火，并不会因为神的神陨而熄灭。
可是随着创世神的消失，创世神的神火也随之消失了。
一刹那间，原本因为力量相互均衡制约的神界因为创世神的神陨而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暗地里积攒力量派出人手去寻找独属于创世神的神火。
力量。
死神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
祂忠心的手下难得用他惨白阴森的面颊，机械无趣的声音绘声绘色地去描述一副属于死界崛起的宏图。
漫长的生命也确实无聊。
死神又拿起那把他出生起伴着他而生的剑。
那也不是剑，龙渊剑其实可以幻化为万物。
下一步，是死神将祂的力量封印到这个世界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或者说，因为大多数的世界承受不了祂的力量，死神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如此之久。
然后死神遇到了佩德。
恰好这个黑龙青年被虫族控制。
死神帮了他一把，将他从无穷的痛苦之中解脱。
然后祂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佩德。
用佩德的身份，佩德的样貌，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来的主人。
在仍旧是无所事事的一天，一位自称是西尔弗家族后人的少女出现了。按着艾德里安家族的家训，祂将会和这个少女签订血契。
第一次，死神看不清一个人的灵魂。
少女坐在那里，红茶的雾气掩盖了她金色的眼睛，然后她偏着头冲祂微笑，如同破开万古不变的永夜。
死神牵起少女的手。
这是死神第一次牵一个人的手，她的手是温热的、柔软的，比死界里彼岸花的花瓣还要柔软。
少女得到了来自死神的亲吻。
这也是死神的第一个亲吻。
有的事情的确是难以说清，可能是少女那双金色的眼睛过于璀璨，比艾威城上空那轮皎月还要明亮，也可能是她神色之间从未对祂通身的冰冷抱以惧意，或者流露出任何对神不该有的欲望。
所以祂没有杀死她。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普通的少女，和神定下了共享生命的契约。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