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增福》 四十
其实郭增福进门之前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入得门来，一定是看不见么好场景的。张生年过十，马上要够奔古稀之年的人了，身体不好是肯定的。郭增福心里明白：老爷子生性要。土生土长的京爷们儿，遇到事情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不愿意麻烦人。这一点应该就是方人与方人的区吧：方是片好地方，终年和风细雨艳阳高照，而冬天还成了好不易会到访的稀客，寒风来到方的时候，老是不愿意多待上个一年载的走，老是好似一个游荡江湖的侠客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往往都是只象征性的刮了一阵风以后，又像徐摩生诗里写的那样：挥一挥衣袖。又看似轻描淡写的走了，人们还来不裹上过冬的衣裳呢，就又穿汗衫了。方的四季没有么分明的限，反正四季如何轮替，方还是一片大好风景。
方的春夏秋冬不是明显，而是刻意，何为刻意？明显的前提下，四季之点还非的鲜明。按照古代大明年间那些说神论怪的小说的叙述方、结合上当时人们的想习惯，加以陈述就是：我觉得方的天神大人过于慷慨大方，将满园春色的景年留在了江，方的天神大人虽然不至于吝啬，当然就不会把囊中景都倾囊相授，方人崇尚发财稳食的金钱主义，方人则大多都是埋头苦干的耕牛，敬仰的是苦后甜的实干精神。
所以，方四季分明，天神既不想让人们老待在春天的温柔里，也不忍心看人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故而让四季分明了起来。人都有登场的机会。方人的水土不服，就是适应不了方这分明的四季。（我是个无神论者，上面天神的说法全就是为了行文方便。）差异也很大程度上响了当地人们的性格。关于这个，我不举，我只说各有秋。方的姑娘是江雨落的树叶，静得娇态可人。方的爷们儿是坚硬的磐石，独自抗下那凄凄冷冷的风。
而张生就是那样的坚如磐石，他心里跳着的是方人的心脏，淌的是方人的血液。郭增福已经很多从医院那里拿到张生的病危通书了，对于张生的病情，郭增福听一个护士提起过：郭老师，我道老爷子对你很重要，可是还是很遗憾的告诉你：癌细胞已经扩散，老爷子这病，唉，我们也是天乏术啊。
郭增福没上过学，肚子里的墨水比文盲多点儿有限，人家护士和他说这话的时候，他愣是没明白人家护士说的专业术语：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底是么意？
后来有人用大白话给他一解释，郭增福着实有点害怕：癌细胞扩散就是说癌细胞原来像个大球一样聚在一起，现在已经分开扩散到张生身体的个角角落落去了。只要一扩散，愈率非，也就是：本没得救了。
郭增福一摸后背，衣服都冷汗沁湿了：是英雄好汉也跳不出这阴阳八卦去。虽然说人生是为死而生，价值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都是后人的评说之语。但是凡人大多都是贪生怕死的，的不说，若人不畏死，为何跳楼寻个短见还要犹犹豫豫的呢？也不是没有古来大贤者看破生死。只是，到了最后还能平静而归的人，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
郭增福现在已经很楚的道：张生的大限将至了。郭增福现在也不道还能见这个可爱的老头儿几眼。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张文顺，你既然无处可去，咱爷俩一起干番事业，愿否？
现在，在荡荡的病房里，郭增福抓起了张生冰冷的手，泪如泉涌的说：生，您说过这事业得咱俩一起干的吧？您怎么倒了啊？相声好了！相声马上就要兴了！生，这不是您一直都在待的吗？生，您起来看看啊，生，您起来看看我啊。
郭增福趴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张生仍然昏迷着，并没有要睁眼的迹象。时间仿佛静止，郭增福就这样一直与张生对视着，他心里一直憋着一个希望，他相奇迹是会发生的。张生一辈子又很是注意行善积德，没过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顶多就是爱在后台逗逗闷子，这样一个老头，现在怎么大限将至了呢？
虽说到70岁的人古来稀少，但是生命如长河一般往前，人们当然希望多些日子，没有人想着早早就撒手人寰的。就对死寂的生失去希望，人们都还在咬牙坚。相明天，明天就会好的。
郭增福实在无法张生将要离他而去的这个事实，老爷子陪着他十年，除了劳怨，就没有能享晚年。郭增福一直是把张生当成自己最亲的人看待的，还经在后台给张生开玩笑：你可得多些日子，等到日子好过了，咱账上有盈余了，我就给您买个大房子。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道哪一个来，在郭增福还没有把未来蓝图画的时候，张生就已经倒下了。
郭增福不是没有哭过，以前了磨难，吃了苦以后都要自己哭一场，哭了好有力气继续生。可天不怎么了？郭增福哭一儿以后依然双目无神，觉得心里荡荡的。
病床上的老人抬了抬手，声音很小的问：增福啊？
郭增福浑身一哆嗦，赶紧答应：生，是我。
张生醒过来了，但是还是一副虚弱的状态。脸上毫无血色的像一张白纸，吓人。也因为长化疗的缘故，伤到了嗓子。以前老爷子的嗓子是非亮堂的，唱京剧么的都不在话下。穿挑高腔儿唱，郭增福还记得那演出：老爷子一出《智威虎山》。唱到的独白时，气冲霄汉四个字一出口。惊四座。现在老爷子的嗓子已经非沙哑了，高音肯定是也唱不上去了。
说身体，张生现在是性命堪忧，岁月无情，它马上就要带走这个可爱的老人了。张生的生命像沙漏一样，在一点一点的逝。郭增福只能看着，静静的陪着张生走这最后一程。
张生哑着嗓子问：我听说你了一趟天津，怎么样，演出还顺利吗？
郭增福抹了抹眼泪：出了点儿小问题，不过演出没响。观众很开心，演出还是顺利的，心吧！生。
张生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天板，仿佛在自言自语：人到了岁数了，就该走啦。言语中满是不舍与伤感。
郭增福赶紧住：生，您说这么丧气的话。谁说您要走了呀？现在的医生都是吓唬人的，屁大点儿事儿能让他们说得严重。他们是骗您的。您这身子骨硬朗的很。个十年八年没心烦啊。哈哈哈。
郭增福笑着笑着，就哭了。张生赶紧说：爷们儿擦擦眼泪。
郭增福拿纸擦着泪水，耳边就听好生一刻不停的唠叨：其实你也不用诓我，我已经感觉到了，这几天啊。是没意。脑子里来来的都是以前的经历。一遍一遍的跟过电似的。后来有天晚上我把这个感觉说给了人家护士。人家说你是脑子里跑走马灯呢，哈哈，我是没几天头了。
郭增福听着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张生一病房的窗户，郭增福顺着张生的手看了过去，只见窗户下面是一张白色小圆桌，桌上着一只黑钢笔，还有两个白色的笔记本。
等到郭增福的目转，张生自嘲的说：我住院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我要在医院里写小说吗？纯粹当消磨时间。可是我到了这个地方，的处在了这个氛围之下，我就没有写小说的心了。你不你把那两个笔记本拿过来看看。
郭增福起身。到桌子上拿的笔记本坐来，翻开一看，除了某一本当中第一页上画着几个圈圈，其他就一个字也没有了。
张生又说：以前没病的时候，我对医院是一点儿不怕的，反正我又不来，是不是？唉，现在不一样喽，躺在床上看着身边儿的病友一个一个了。要不就手术，要不就直推到停尸房里去了。我就害怕呀。我有一天也给推到停尸房里去。然后就在那里长眠了。
张生平时这么一个乐观的人，现在，现在却在反念叨着这么消极的话。郭增福感觉胸口压了一块石头，难的要命。
张生天比平时在园子里还要唠叨，说个不停：我倒不是怕死。我是怕啊，我死了以后，有些人对你不怀好意，对咱们的园子图谋不轨。说到这儿，张生看了看郭增福：经济合同签了吗？
郭增福：都是一起闯过江湖血里爬出来的兄弟，把人家给限制住了，我有点儿不忍心。
张生叹了口气：哎，也许是我这个老家伙的意见落伍了，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看似是两句前后不相干的话，却预言了将来。
张生问：增福，相声是给外行听的，是不是？
郭增福道：是，相声本来就是给外行人送快乐的。
张生道：我问你，如果将来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死绝了，相声怎么办？
郭增福默不出声。
张生道：我老张平时说一不二，我是的不怕见阎王爷，可是人到了尽灯枯的时候，总是会有些东舍不得。我舍不得舞台。所以我想你一事，你就当是咱们爷们儿之间的最后一个约定吧，一定要答应我啊。
郭增福道：您说。
张生道：班主，帮我这个老家伙弄一场告演出吧，让我们像从前一样说一儿相声吧。
果然如此，在舞台上干了一辈子的老艺人，死在舞台上。就是他们最高的荣誉。人死没么，大不了身体腐化。年之后化作一股风飘去。
可是眼下张生还不能死。还有一帮观众在惦念他呢。。
郭增福点头：您心，我这几天尽快排。
张生脸上终于浮现出难得一见的笑：谢谢，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