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祸生肘腋

  初经战场的二公子不按兵家策略,在本就近如咫尺的两军对阵战线上又向前推进了五十里。将这三千兵蛮子彻底送到了凌州军的眼皮底下,使得军中将官都捏了把汗。

  镇州丑字营早些年乃是专门押解粮草的军队,这些年刚经受厮杀历练,便被派上了战场,之前也不受重用,连一手组建出来的大将军都摸不清战斗力,更别提那些常镇凌州的门下将官了。可习惯上,这三千兵甲却习惯被人称为‘刚长了獠牙的肥猪’,只有被杀拔下獠牙的份儿,算是到了人尽可欺的地步。

  当年大将军平纥族之乱时,便是尽出精锐,独独不会用这支鸡肋军队,毕竟谁不愿意用那些精锐?而老实巴交的丑字营参将便乖乖地率部队当了一次正儿八经的火头军。令得整个北营笑话了半年,就连那最不中用的亥字营也凑了热闹。

  出发前北营不少将官都极力请缨,可绝没有想到这位二公子用兵独独不循规蹈矩,用了这支北营内战斗力绝对算得下乘的丑字营,让人捉摸不透。有人说是哗众取宠,有人说是找死。没有一个人说过这是件英明睿智的举措。便是用兵最为老到的秦三业看了都一直摇头。

  整个丑字营昼歇夜行,只一个晚上的急行军便行了五十里,主将下令掐了炊烟,只带干粮用作军粮。早已是口衔枚刀出鞘箭上弦马裹蹄,戎装代发。

  二公子出营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散步。便看到一旁挽着袖子的云九宸寻了些草料,与自己的坐骑白马闲聚。龙旭焱摇头笑了笑,径直走了过去,旁边各营军士都打草沽水,忙忙碌碌。

  龙旭焱来到云九宸身后,温言笑道:“九宸,明日就要动身了,你的银龙驹喂得可还好?”

  云九宸从呆滞中挣脱出来,方才察觉到身后来人,支支吾吾道:“哦,少,,少将军。”

  龙旭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是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又不怀好意笑道:“九宸,有了牵绊的人了?”

  一向聪慧过人的二公子心细如发,这些细微自然捕捉得清楚。个中原因也猜的透彻。心想到自己那堂姐也算有个年头不见了,如今一见果然是英姿勃发,连他都有些心动。

  龙旭焱于将军府内便通晓大梁帐下武将履历,对于那些出色猛将自然摸得清楚。也知道云九宸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手下也败倒过无数猛将,如今碰到了龙灵儿这样的巾帼桃花,竟能和他一争高下。恐怕这位龙家军内勇冠三军的白袍小将,也有了些动心了。

  这话似戳到一丝软肋,猝不及防的云九宸便如触电般猛然摇头道:“没,没有。”

  龙旭焱不再打趣他,只拍了拍云九宸的肩膀,丢给他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便不再言语。

  觉得无聊了,又看了看面前安静吃草的白马深呼吸口气岔开话题道:“前些日镇州城时,与萧将军闲聊,说你所乘之马名为闪电银龙驹,日行三千里。一开始我还觉得离谱。今日一见才觉得有些可信,果然是宝马良驹。竟与我那白玉狮子不相伯仲。”

  龙旭焱此言并非是恭维之语,面前白马毛色锃亮,四蹄雪白,便是站立不动也隐隐有生风之意,看得人心里舒坦。二公子少时虽不喜出府游玩,却常常骑马围猎。对于相马之术也偶有研究。相马一要看筋骨,脊凹而臀凸者为上乘,二要看蹄鬃,蹄健而鬃亮者为上乘,三要看毛发,毛顺者为上乘。以这三点来看,云九宸胯下的这匹白色战马便是最宝马中的良驹,上乘之最。

  云九宸则是轻柔一笑道:“二公子,我自幼深山修炼,十六岁入了龙家军,这是当年末将出山时,师尊所赠,随我也有十几个年头了。阵前叫阵,缺它不得。”

  龙旭焱点了点头道:“古来良马需吃米粟才能奔驰如风,只可惜这深山只有荒丘枯草,难以为继,真是苦了它了。”

  说着,龙旭焱一屁股坐下来,躺在荒地上看着天轻声道:“我堂姐坐下的那匹红霞豹,也是一匹好马,当年那匹马还是小马驹时,就长得比一般马漂亮,本来还打算跟那匹白玉狮子配个种的,可惜了,白玉狮子在镇州城南被一介草寇截了去,那匹红霞豹也送了人。你不知道,当年我也是百般的不舍,可也架不住她说我小气。最后一狠心,还是给她了。”

  云九宸在龙旭焱旁边慢慢蹲坐下来会心一笑,嘴角微微勾起,便马上收了笑容。

  龙旭焱没有在意,忽而想起一件事便坐起身手叉在腰上道:“九宸啊,自从我那匹白玉狮子被劫了之后,我可是一匹宝马良驹都没了,这一仗可得打胜,我还指望着你那闪电银龙驹与我堂姐那匹红霞豹配了种,给我弄一匹千里马呢。”

  云九宸尴尬一笑,无奈笑道:“少将军,这可得靠您了,只要您下了命令,云九宸愿效犬马,可这一仗我们对阵的是龙骁将军,您有把握吗?”

  揪着草根逗弄着白龙驹的龙旭焱听罢,咧起嘴角一笑道:“对付一个铁了心背叛大梁的人自然难,只因军心向背,难以力敌。可若是对付一个立场摇摆不定的人,胜算便多了五成,因为在此之前,他自己便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今夜子时由你带队只管袭营,一战之后迅速向镇州方向撤退,我会安排船只接应你们。”

  云九宸点了点头,心中多了丝莫名其妙的感觉,更加期待今夜的劫营大战了。

  锁虎口乃西南大梁门户,南北崖道夹岸,是连接楚地与大梁的必经之路。谷道口矗立三尺碑石,上书‘梁州靖节之臣’。自七国乱战时,江渚城项戎战败南楚投降。徐寿挥师南下伺机西进,便由锁虎口进逼西南。当世人尽以为这是结束战国的最后一战时,几十万轩辕大军却止步不前。

  后经各家猜测是庙堂内出了事,当时第一代军师暴卒身死,背后牵扯出万千风云。有不怀好意的人猜测是神州皇帝在稳固江山,为子孙铺路。随意的一些猜测便能令得全军将士惴惴不安,前线的徐寿元帅何等聪慧的一个将帅,心内自然起了疑心,最怕落得一个兔死狗烹的结局。几十万大军原地扎营迟滞不前,不仅有部下将官策动的哗变,想必更多的还是徐寿这位威望极高的将领在背后撺掇。若非如此,只一些兵蛮子也做不了这般大事。

  而彼时的轩辕王朝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当年轩辕晔自武江起兵一路从北打到南,七国之内大部分将帅都投效到了帐下,人多嘴杂,心肠也是各怀鬼胎,出了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自不肯多加卖命。一时间竟令得本是欣欣向荣的王朝显得风雨飘摇。

  而本是案板鱼肉的龙家免遭其难,后来也抓住机会,主动递出了降表,这一来便是英明一世的徐寿也不得不班师还朝,不仅免了一个身死国灭的下场,还受了神州皇庭嘉奖,在那锁虎口处立了这么一个石碑。可之后各家众说纷纭,也道出了许些的迷云,内中情由也令世人不得而知。

  锁虎口外有大军缓缓行来,头前数十员将官抗旗引队,旌旗蔽空,数万铁甲荡起烟尘。当先一个黑色驽马上坐着一个橙面汉子,身披绿色绣花战袍,手使一杆云海托天叉,头顶红缨宝盔,倒是威风。古来出阵者多为使枪抡刀者最多,却极少见使叉的将领。一来使叉者看起来实在不雅,像极了那门口茅厕叉大粪的,二来便是这叉术确实难练,只法门便有三十二种之多。可拦、可横、可捂、可拍、可掏、可挑,用起来极为繁琐,用好了便是世之良将,用不好便是再力大无穷也是废物白搭。

  带兵的绿袍将旁边的战马上是一个短髯汉子,使双枪一旁策马而行。短髯汉子将双枪搭在马鞍上,单手拽着马缰笑道:“老茂,看那谷口立着那碑,说是先皇所立赐龙家光耀门楣,我看不如说是那龙家不敌之耻,自赠降表,若非是先帝爷开恩,这龙家的一亩三分地儿还不定是谁的。若我是这西南之主啊,我一枪戳烂它,能让这玩意儿在这立这么久。话又说回来,这龙家也忒没有骨气了,连个石碑都他娘的不敢动。”

  褐面汉子则是轻摇了摇头笑道:“老山啊,你空知晓率军冲锋,对那庙堂之事就是一个闷葫芦,一窍不通。先皇所赠,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供奉着,生怕磕了碰了。若少了一个棱角,当今皇朝那帮老东西能放过西南?你当这总掌西南的大将也是你那般没脑子?空有一腔热血可打不了胜仗,你不晓得那张儒仙的奇门八卦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那三万北营劲弩的厉害?你我出征可不能小看了这龙家。”

  “这龙家军当真有这般厉害?你可莫要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家威风。”短髯汉子问道。

  褐面汉子讽刺一笑道:“不然你以为二十年前的江汉咱南楚是怎么败的?飞矢漫天,飞得你脖子都能凉透半截。不信这次你便试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