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山人自有妙计

  位于大梁西南的蜀地三苗本是一块未曾存在过的地界,早些年只存在于百姓口口相传之内,自李玄庭施展逆天手段一剑劈开绝壁崖始,才使得那传说之地到了人间。曾听闻蜀中乃天府之上天府,国中之国,作为神州最高掌权者的老皇爷垂涎三尺,便起了兴兵灭西南的心思。可碍于找不到合理兴兵的借口,名不正言不顺,便掐灭了心思。

  自大将军兴兵打江汉大战时,才再次有了借口兴兵的老皇爷便想第二次发兵征南,亏得数年前作为大梁之主的龙老将军审时度势,与周老天官成了秦晋之好。被周天官疼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嫁往了西南,可怜还怀着身孕的龙夫人拖着沉重身子在马车上奔袭几千里,才到了那烟柳帝都,见到了自己的老父亲求了情,换得了老天官的极力阻谏。

  这位仅次于徐氏天官的老相国手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只那御史衙门的清流便不下十数人,此时又恰逢北部北狄连年犯境,作为朝野清流担当的左都御史纪百川也反对穷兵黩武,御史言官更是铺天盖地的折子不断,才再次令那老皇帝打消了念头。

  据说老皇帝也因此又气又急,没过得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倒落了一场大病,宫内太医院束手无策,没几年光景便闭眼撒手一命归了阴曹。有人说老皇帝本该是一代雄主,奈何气量也实在狭小,只一些御史言官的口水言辞,便使得御极几十年的老皇主气炸了肺。可也有人说,老皇爷也不过是旧忧加新愁,郁结太深而已。

  一剑断天彻地之后,那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的李玄庭便就此隐归山林,从此几十年再没见过,有人说武道极致便是升仙。可自神州立世开始,便从没有什么飞升之说,也没有几人见到过。由此,那些神怪之说也唯有凡夫俗子能说道几番。换到那些官家口中,便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只言那李玄庭几十年不出,早成了枯骨了。便使得那些意欲修武以得长生的人断了念想。

  可自蜀地与大梁接壤之后,却难得井水不犯河水。几十年也不见有多少战争,可那高筑于剑门的高阁,却始终没怎么开过,唯有春夏之交时通商些货物,也仅此而已。这些年西南梁州却因为夷族太多,不是大战便是小灾,自家都顾不过来,自然无暇去照顾这块遗世独立的地界。唯有门口把守站岗的兵丁,尚且能看到盘踞于蜀地三苗的几分峥嵘。

  入夜后,剑阁前一人高木架上的炭盆内正燃着熊熊营火,被边关劲风吹得犹如战袍般猎猎作响。受不住凄冷寒风刺骨的将校们在营内酣睡。剑阁虽是个雄峻关隘,可却建在山涧,独少了那些诸如中原军营内的崖洞营房。守关的士兵也只得在那门之内搭帐篷过夜,亦如那异国行军般苦寒。

  剑门关前,早在入夜时便燃起篝火,两个身着粗布军衣的士兵关前向火。蜀中虽被称为天下最富饶之地,可却独独少了那些中原征战时的金戈铁甲,唯有那些可跨马征战的将帅们才会披上一块铁皮,护住那要害地方。

  而三苗之内独有的装扮却独有那遮脸的一块长襟,将那眼睛下的半张面皮遮住,还有一柄迥异于中原的异族风格的腰刀裹身。倒是极为气派。

  一个满脸长着麻子的兵士想是杵在风中冷了,才搓着那冻僵了的五指瑟缩着身子慢慢凑近了烈烈篝火,摩擦几下,在耳朵上捂一捂,才回过劲儿来。想是这些日守关烦了,才发出几句牢骚道:“他娘的,这每天过得叫什么日子,缺酒少肉,大冷天的还得上这儿守关来,狗都不如。”

  另一边盘腿儿坐在地上的兵士,将腰刀横着放在膝前,手中寻摸一把干柴丢入火中,烧的噼啪作响。眼睛盯着那篝火道:“你来这儿才几年,懂个屁,别抱怨,等过些日发了粮饷,去镇上沽些好酒来,再打他一只野猪烤了,到时候好酒好肉还能苦?回了家上哪儿赚这酒钱?不比那些穷劳鬼日子强?”

  麻子兵士想一想,才释然几分,怎么说也算吃着份官粮,确实比那些田间地头刨食吃,连个酒都不舍得喝的穷劳鬼强多了。便只好安分下来,拾了旁边指头粗的木棍敲着那溅射出来的星星火点儿,敲一会儿便觉得无聊了,开始打起了盹儿。

  刚过一刻钟,便能听到山涧林间传来几声夜莺啼叫,那打盹儿的麻子兵士顿时精神了,还晃醒了旁边的兵士道:“兄弟,夜莺叫了,咱该换班了。”营内轮班没有个准点儿,只凭那些自然之物才能辨清几分时辰。想是听到了三更天的夜莺叫,守关的兵士便知晓要更班换岗,这才抖擞起了精神。

  被晃醒的兵士也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道:“你到关前看看,咱的人有没有来。”

  麻子士兵自然高兴,不用受这等罪了,径直站到那关隘前,瞧见那关门松动了几分,吱呀开了一条缝儿,才欢欣鼓舞道:“兄弟,来了,替班的人来了。”刚要挪动步子,便被一只利剑贯穿了脑门,从眉心处渗出一丝鲜血。

  正坐在篝火前的昏昏欲睡兵士拾起旁边早就空了的酒壶,抖一抖身上那烧火迸出来的灰尘,刚要起身便被一座狂风呼啸而至,打翻了架上燃着的营火,燃着正欢的篝火也瞬间被扑灭。那兵士的脖颈前顿时出现一道鲜红印记,被人从那临近的山道上摔下了山涧,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这时,一袭白衣的月寒影才现出身来,将那被洞穿脑仁的麻子兵衣衫去了,穿上那身粗布军衣,那被剥的溜干净的尸体也被投下了山涧,将手中的亮银剑藏进了怀里裹严实,才罩上那裹面的蒙巾踱了出来。

  当营火再点燃时,便只剩了一个兵士站在了原处。换班的兵士上下打量了一番那身着粗布军衣裹着面的人,惊异问道:“兄弟,该换班了,跟你一块儿的那哥们儿呢?”

  月寒影持起腰刀,学着兵痞的口吻不羁道:“哦,那个呀,他去方便去了,这天儿可真他娘的要了命了,冻得两腿发直,不等他了,我就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回去了。”说着,还不忘呼出两口热气将自己那冻得发直的手暖一暖,把腰刀挂了,揣着手向关内走。

  刚与面前两兵士擦身而过时,便听到身后一声暴喝道:“站住。”

  月寒影心内一紧,犯起嘀咕,正要拔刀时,便听到身后军士笑道:“兄弟,你他娘的腰牌呢?不把守关的腰牌给老子就走?”

  月寒影这才从腰间拽下腰牌扔给那人,依旧学着兵痞子的口音道:“这是怎么话说的,这大冷的天儿,光想着回营钻被窝,谁他娘的还记得这事。”说完,便摆一摆手慢步进了关。

  身后换岗的兵士还指指点点讥讽道:“这小子的平时瞧着挺机灵的,今儿怎么笨得连个火儿都不点了,活该挨冻。”

  “这小子八成是冻傻了吧。”另一个兵士也跟着凑热闹道。

  位于大梁以西靠近蜀地的涿云郡,乃梁地军事重镇,这些年靠着儒仙张云生的治理,倒是一片民风淳朴。前些日作为大梁军师的张儒仙车驾进镇州,沿途所见,俱是面黄肌瘦的饿殍,再加上那千亩荒野,才想到是久疏于治理落下的。可这位自诩为天下之才尽占八斗的异能之士,多年来署理涿云郡倒是小有成就。再加上之前行伍军旅之中挣出来的威名,倒是让靠近梁地的各方势力对其忌惮不已。可懂得明哲保身的白衣仙师,却独不敢多加置喙大梁政务,知晓大将军龙雎是个九头牛拉不回的执拗脾气,便只好任其自然了。可自从碰到二公子大加整饬梁地政务税收,这才松了口气。

  早年军旅之中行走,早便熟悉了帐篷味道的张云生,多年来也未曾开牙建府,便将那督军大帐作为了指挥之所,这些年为打探西南各地局势,便派出了不少的黑衣探马。前些日便得了消息称月寒影到了西南,还专门去了凌州府,这位对任何事都透析几分的谋士心内便有了些盘算。

  涿云郡内的督军大帐设在军旅之中,正对营口。身着甲胄的胖将军程运山一早接到了塘报,便急火火闯进营来,将扣在头上的帽盔一把甩在桌上,怒道:“他娘的,刚得了消息,那楚王田翏派月寒影来西南,为的竟是策反龙骁,毁我大梁。线报说龙骁这厮竟含混塞则,没有表态,还说那月寒影到了蜀地,要联合各方势力起兵,我看呐,这与跟大将军一奶同胞的兄弟,八成要反呐。”

  高坐帅位上的张云生轻合了那把山水折扇,笑而不语。

  倒是记得那青筋暴跳的程运山坐不住了,将手中塘报向帅位上一扔急切道:“我说军师啊,事情都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您怎么就不急呢?不若让我老程带上咱的一万子弟兵驰援镇州,尚且有转机啊。”

  张云生则是将折扇向帅案上一扔,眼眸含笑问道:“一万兵马驰援镇州?你是能打败南楚的十万大军,还是能消灭凌州的二万铁甲?再者说,蜀地苗人多年来不曾出关,有谁能知晓那苗人有多少大军,你冷不丁就抽调走一万兵力,届时三苗大举进兵,我这涿云郡还能保得住吗?”

  “那咱就眼睁睁看着?”程运山虽是急火火的性子,可也知道听将命行事,作为西南第一谋士的张云生的算计,便是折去一半也比他这榆木脑袋强。

  瞧着急得若热锅蚂蚁的程运山,张云生将塘报押在帅案上轻声道:“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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