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决胜于千里

  西山龙家,乃坐镇西南第一大豪强势力,自先祖随轩辕大神打天下至今,便久战西南,是王朝之内唯一的世袭将军,为轩辕氏王朝镇守了一百七十余年的西南边陲。

  西南名城镇州城,坐落于一衣带水的渭水河畔,以那如白丝带一般银亮亮的河水为依托,筑起坚城。真乃是一人雄踞,万夫莫开。

  你道这龙家能有多大的权势?竟能得那众多朝中公亲权贵都拿不到的世袭待遇?原因无他,只因这龙家乃西南土生土长的土著势力,得亏先祖时期便望风归附,方才捞得了这一殊遇。

  如今说来也是寒碜,这西南剽悍氏族的头儿,竟会以这年年进贡、岁岁称臣的屈辱礼节,终是保得了这一尊位。

  以那皇亲贵胄的话语来说,这便是圈养在园子内的“锦绣笼中兽,太液池中鱼”,只得观赏取悦罢了。然而明事理者自然不会认为这龙家会是个好拿捏的主儿,相反却对其忌惮三分。

  自然有些人明白,这苟安于西南的豪门氏族却并非总是干那吃素的活计,若没些服人的手段,又如何镇得住这西南的各大强藩?困于笼中之虎,若是吼叫三分,倒让人多了几分安心,可若是安顺极了。却不免让人脊背有些放冷了。

  今日,将军府外,旗帜招展,璎珞遍布。街市之上也有华灯高展,甚是华丽。伞盖布满街头,高头大马拥塞街道,好一片繁华景象。

  过几日乃是镇州将军龙雎之子,二少爷龙旭焱的加冠之日。西南氏族尽来道贺,恭祝龙家又添虎将,然而说来却十分无奈,这龙家唯一的精明少爷,却是个搞机巧的调皮捣蛋鬼。对那武艺是粘毛不通,虽是粗通些文墨,却又是个半吊子。

  前些日还作一首诗“金莲掌中握,佳人入怀来。”引得一群书生哄笑。盛怒之下,竟差人将那些以文采自视甚高的酸腐们吊在城门洞打了个半死不活。从此谁还敢闲话半句?

  镇州将军府内,一片张灯结彩,周旁站着带甲的武士,有如半颗劲松一般分立两旁,为这辉煌的宴会更添了几分肃穆。

  耳房之内,龙旭焱斜卧在那黑色檀香木的躺椅之上,手指捏起一红得发紫的拇指头大小的樱桃丢入嘴中,片刻又吐出如珍珠大小的樱桃核一颗颗砸在那漆画的毛地毯上。又提着壶酒自斟自饮,惬意非常。

  龙雎刚一进门便差点被一颗樱桃核崩了脑袋,得亏的大将军武艺超凡,接住了这一‘暗器’,当即便气得吹胡子瞪眼,捡起一只樱桃核便扔了过去,大叫道:“臭小子,还没加冠,就敢用暗器暗算你老爹?”

  龙旭焱微微一侧身,躲过了一核,嘿嘿坏笑道:“爹啊,这不是快了吗?以我如此的青年才俊,怎还怕那加冠之礼?”他心中自然晓得,这龙氏的男儿,未及壮年便骁勇无比,如今自己眼看便要加冠了,却毫无寸功,自然令自己那将军老爹着急

  然而这天性贪玩又有些纨绔的少爷却生得俊朗,剑眉星目,身高八尺,竟是个星官似的模样,煞是俊俏。竟比那整日军旅的威严将军老爹还要显得英武不凡。然而整日却带着一些吊儿郎当懒散的气质,与这般皮囊显得格格不入。

  生性贪玩的龙家二少爷,自然使得这些西南豪门大家嗤之以鼻、多有些微瞧不上眼的感觉。以这些蛮子兵的话来说,这就是个绣花的枕头,中看不中用。

  然而摄于大将军的威严,却无人敢多言批判。

  龙雎大将军乃是个狠辣的人,血腥的手段真真的令人发指。然而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却是溺爱得很,说话做事犹如亲兄弟一般。丝毫没有隔辈人的隔阂。

  龙雎育有三子,长子龙云,次子龙旭焱,三子龙战。

  三个儿子唯独长子有出息,刚满十六岁,便生得虎背熊腰,龙雎亲测,竟有那‘搬山’之力。建功立业方面,丝毫不弱于自己的父亲,还未加冠,便成了龙家军中勇冠三军的得力干将,曾亲率三千虎骑营,荡平南部大大小小贼寇数十余处,斩首八万人,每次出征,定有猛虎咆哮山林,得‘虎啸’将军的称号。

  二十岁便随父亲出征,荡平纥部,镇州城前一战,连挑十余员猛将于马下,只杀得纥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然而即使是此等英才,终究是遭了暗算,被射死于乱军之中,踏成了肉泥。

  为此龙雎大怒,下令射杀降卒,三万人殒命江中,祭亡子英灵。龙旭焱当日为长兄清理身上的箭头,找出数十颗之多,颗颗带血,当夜灵前嚎啕,彻夜未息。

  次子龙旭焱,自然便是面前的纨绔了,便不多赘言。

  轩辕氏未建国之时,西南边陲众镇,本是个萧瑟凄凉的去处,经这些年的战火洗礼,早已变得犹如那马蜂窝一般满目疮痍。然自此之后龙家横空出世,手下刀兵数万,只靠得五千枪兵便平了西南各镇,直杀得西南人人噤声,谈虎色变。

  由此,龙家坐稳了西南头把交椅,招兵买马欲夺天下。却谁知出了个轩辕晔这般猛人,不仅扫平了天下,兵峰还直指西南。当时龙家的先祖才迫于压力,投靠了轩辕王朝。

  “哎呦喂,我的好小子哎,你且先把你那高傲劲儿放一放吧,你知道咱先祖们立下的规矩吗你,还在此大言不惭?你何时才能做到与你老爹我一般,‘决胜于千里’啊?”龙雎将军望那房内的檀香木凳子上一座,摇头作势笑着嘲讽道。这臭小子也是懒散惯了,不如来点激将法,给他浇一点凉水。

  龙旭焱斜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轻声道一句‘且’,随后不耐烦地继续吞吐那樱桃去了。

  自己这儿子,竟一点也不像自己,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诗书武艺却是如那煮沸的浆糊一般,一塌糊涂。难不成会是隔壁老王的种子?但作为这西南藩镇首屈一指的大将军,谁敢戴他的绿帽子?不过这小子英武的外貌,倒是让他放了点心。毕竟如他这般气度不凡的将军,可不会生下一个外貌奇丑的货色吧。

  谁不知这西山龙家乃是靠行伍起家,在这西南,谁能找到比龙家军还要威风八面的军队,想当年纥族叛乱,叛军自称有十万大军。军威之盛,竟引得附近州县都闻风归附。浩浩荡荡杀到了镇州城下。

  龙雎当即只点下三万军马,直从那早上太阳升起杀到了日落西山,只杀得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剩下投降的两万兵卒,也被赶到了那竹皮子木筏上,顺江漂流,直到江心,被如雨点般的乱箭射死。血染红了渭河水,尸骸将那河道都拥塞地水泄不通。

  从此西南众人噤声,即使是再剽悍的人,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由此,作为龙家的好男儿,可必须弓马娴熟,文韬武略要样样齐全,龙氏也算是在这西南大地扛旗(做总头儿)扛了三百余年了,还从未遇到过有如龙旭焱这么纨绔贪玩的子孙。

  正当这档功夫,从外面走来一个穿紫色短褐的小厮,立在廊子外,向内禀报道:“老爷,空觉寺的清觉禅师到了。”

  龙雎望那廊下一站,挥手将那小厮打发而去,扭身步入屋内道:“小儿啊,老爹我也被你逼得不得不请高人来给你看看啦,这清觉禅师乃为父我的至交好友,今日我请他来为你相相面,看看你是不是被那邪魔缠上了身子,才导致得这般纨绔放浪,你小子可当真不让你老爹我省心啊。”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还想着,小子呀,你这次可是逼得你这不信鬼神的老爹都用了玄学了。

  说着便走出门房,对着屋内那懒散着躺在躺椅上的放荡公子示意道:“来吧,别愣着了。”

  龙旭焱门面顿时变得一阵苦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央求道:“我说老爹呀,咱能不能不搞这些虚的了?你不知道自那轩辕氏太祖建立新朝开始,就不信那套了?俗话说:不问苍生问鬼神。我看您也变得那般迂腐了。”

  这些自然是有些说头的,据说那轩辕氏太祖出兵武江之时,敬天祭祖,杀猪宰羊。好一番大肆祭祀,差不多将各路的神仙鬼怪都拜到了,谁知在第一战,便遭受了重挫,差一点灰飞烟灭,好不凄惨。之后出兵又屡受挫折,亏得大将军徐寿辅佐才定了北方。

  从此便推庙灭神,北方大地尽是尘烟。之后大兵打到江南,不仅踏平了那夜夜笙歌的南楚王朝,更是烧了那四百八十寺,多少轩榭楼台,琉璃壁瓦毁于一旦。金身佛像毁的毁,灭的灭。本还一片富丽堂皇被世人称颂讴歌的江南之地,竟顷刻间变得稀碎。犹如那风中枯叶,雨中残荷。只得在战火中飘摇。

  朝中人也不乏有人讥讽道,江南人士,只知吃斋念佛、参禅打坐。一片慈眉善目的菩萨心,然而不过泥胎罢了,凶狠杀戮的大军一到,还不是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剁碎了他们?最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也烧得那天下的第一佛宗,匆匆迁往了西南,连那金灿灿的佛身,佛骨塔内的舍利,都未来得及多搬。真乃是金佛银窟化为水,尽收皇家国库中。至于那佛舍利,早听说不知被哪家王孙公子拿来作了鱼饵,成了太液池的压塘石。

  当然,既然人清觉禅师已然来到,自然是要出去见一见的,否则还不寒了这西南第一禅宗的心?虽是一家小小的佛寺,却也不好得罪,否则他这尚未服众的小少爷,未来南面而王时候,再添上这禅宗的一块大石,着实是一道不小的麻烦。

  龙旭焱不情愿地从躺椅上站起身,顺手抓起自己金褐色的小冠帽,将蓬乱的头发胡乱梳一梳,用玉簪扎了,再配上一柄白玉扇骨名家书面的扇子,倒端的是一副风流潇洒浪荡公子哥的架势。

  二人来到正堂,却见那法师早就端坐于正厅,一手持着那绿玉杖,一手轻捻佛珠,正念经念得出神。感到门前二人到了,便起身与龙雎见礼,分宾主落了座。

  二人以老友之礼谈得正欢,吊儿郎当坐于一旁的龙旭焱却不时地翻着白眼。又是一个老和尚,岂不知这路货色如何地难缠,记得自己幼时,自己的老爹也曾与一老僧结识。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要把自己交给那老僧调教。

  头一日便让他扎了一天的马步,蹲的那两只腿都酸胀了好几天,他这师傅可倒好,整日地闲坐喝着大碗茶。泡得那茶叶倒是根根直立,自己这腿根却是阵阵酸疼。

  翌日,就搬了多本佛本经典,念得他头昏眼花。

  吃了好几日的苦头,也没学到一点东西。倒是他眼皮子活泛,塞给了门房师傅几两银子,准备逃回家。却谁曾想,倒被他这‘师父’逮了一个正着,不仅没收了那白花花的银子,还罚他抄了好几日的《金刚经》。

  得亏得他能哭能闹,将那老和尚吵得烦了,才准许下了山。而今也没敢再去那山上看一看。

  清觉禅师一边和龙雎谈着,还不忘一边斜着眼抚着胡须眼中含笑地看一看这龙家的二公子。瞧得龙旭焱心中发了毛。从小便对佛宗有着‘深刻认识’的他,不禁有些汗毛倒竖,背脊发冷。这老道不知在与自己的老父亲打什么坏主意,若是还来上次那一套,便是把他脑袋拧下来,也不想再去。

  龙雎与那清觉禅师谈了几句,便停了下来,那禅师拄着绿玉杖起身来到龙旭焱面前,盯着他的双眼目光如炬,宛如灿烂的星火一般,稍不留神仿佛能迸溅出火花。

  只见那禅师轻轻捋了捋胡须,张口笑道:“二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但从面相上看便非凡人,龙家有福了。日后必是那将相之才啊。”

  听了清觉禅师的话,龙雎的下巴颏差点掉到了地上,随后眼中偷着鄙夷之色,鄙视道:“行了,得了吧,我这儿子我还能不知道?还人中龙凤,我看是人中疯子还差不多。老朋友,你倒是会开我的玩笑。”

  龙旭焱一脸愣神地望着那禅师,自己活了这十几年的岁月,还从未有人说自己是人中龙凤,说败家子的倒是不少。心里暗暗盘算着,这老和尚倒是个识货的主儿,而后者则是面带微笑回头看向龙雎道:“龙兄,以贵公子的品性,倒并非是个习武的料,却是个做王侯将相的好胚子。以我看你就不必请人调教他了。”

  “啥?”端坐于正堂的刚品了一口香茗的龙雎大将军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就这料子还王侯将相?他能先接他老爹我的班我就谢天谢地了,可别指望什么王侯将相了。

  正说着,却听得府门外一声骏马嘶鸣,堂内三人仿佛受了某种刺激一般,鬼使神差地向那府门外望去。龙旭焱大喜,跳起来道:“看来是卓恒这小子回来了。”

  龙雎在正堂这摸不着头脑,清觉禅师似乎意味到了一丝味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时,却见那正堂外步入一人,此人生得身高九尺、膀大腰圆,怒睁双眼,宛若虎豹,将一颗以白麻布包裹的血淋淋、圆滚滚的脑袋往地上一扔,血溅三步。跪地抱拳道:“将军,属下卓恒,奉命剿灭流寇张猖,现已归来。”

  这一举竟惊得那禅师双手合十、念经不断,说了不知多少‘阿弥陀佛’。就连龙雎都惊得眼珠子突兀,那嘴里能塞了大丝瓜。

  那流寇张猖乃是镇州府出了名的马贼,手下聚拢一伙亡命之徒。杀人越货、手段很辣,还数次搅扰城镇,龙雎多次搜捕未果。尽是因为那马贼逃跑速度贼快,如今就被这个跪在眼前这跟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小子剿灭了?

  “什么?我都没弄住的马贼,你却是如何杀了的?”龙雎困惑道。

  卓恒抬头寻着龙旭焱,二人对视一眼,相互大笑起来。龙旭焱走上前拍了拍卓恒的肩膀道:“好,你小子果然是没让我失望。”

  随后又看向自己那一脸懵逼的老爹,摇头作势道:“这便叫‘决胜于千里’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