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小丽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密林般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中闪闪发光，完全看不出这一带曾经发生过那么大的惨剧，死了那么多的人。

  是的，在钻石的天空下起舞，一只手自在地挥呀挥

  侧影反衬着海水，四周是圆场的黄沙

  带着一切记忆与命运，一齐潜入翻涌的波涛之下

  且让我忘记今日，直到明天来临

  车里播放的民谣和窗外灿烂的阳光甚至一度让夏城产生了“春风花草香”的幻觉。这里说是小镇，街两边却是高楼林立。

  他向司机打听原因，司机便改用自动驾驶，将原因娓娓道来：原来大地震过后，为了节约空间，安置更多的灾民，政府煞费苦心地在此建了很多摩天大厦。

  “随着人口减少，越来越多的房子空着，没人住，大都成了危楼，”司机无奈道，“毕竟拆也要花钱啊！”

  出租骆驼的旅行社在一栋摩天大厦的46楼，夏城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可以看见下面一些较矮的楼房和笔直的林荫道。高楼底层的各家各户都有一个独立的阳台，有石阶可以上去，他想象着那些衣着光鲜的有钱人曾在那里悠闲地喝着下午茶，阳台上曾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但现在关于这个小镇的美好过去都成了记忆。

  夏城看见东边一个街区有一栋灰色大楼，底层有超市的字样，面积看上去不小，他打算去采购一些旅途上需要的东西。

  乘坐高速电梯下楼后，他走进一条阴暗的石子小巷，他现在能体会到这个小镇在远古时代的气息——从小巷里穿过的是那种带着蔬果腐败气息的凉风。

  走出小巷，他来到大街上，迎面吹来一阵干热的风。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行人，看背影，这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黑色的披肩卷发，她上身穿了一件紧身的麂皮夹克，下面穿了一条蓝色的喇叭裤，双腿显得很修长。夏城看过一部介绍服装的纪录片，两个世纪前流行过这种的服装和发型，现在又流行起来了，看来人类真的没什么创意了！

  为避免让那姑娘以为他在跟踪她，夏城快步超过了她，并忍住不回头看，以免让别人误解为好色。

  超市里挤满了旅行者，夏城忍不住在人群里寻找那姑娘，她随着人流从他身后走过，他正看着她的背影，她突然回头注视着他——竟是在酒店里遇到的那位姑娘！她同时也认出了夏城，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含着甜蜜的笑意。正想着如何上前跟她搭讪，一个穿着打扮很时髦的年轻男人突然从后面拍了她脑袋一下：“小丽，咱们去那边瞅瞅。”

  尴尬之际，忽听得那姑娘朗声道：“哥，你去哪了？”

  夏城在货架上找到了一罐午餐肉和一瓶矿泉水，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小丽，她有时候像一个小女孩那样在货架前蹦蹦跳跳，有时候盯着某件商品发呆，但夏城稍一不留神，她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夏城心中若有所失，巧的是，结账时又看见了她，她就排在前面，隔着一个白领模样的男人。夏城心里希望她走过来跟自己打个招呼，虽然他明知道这不太可能。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搭讪，这事对他来说太难了。

  纠结之际，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子突然转身尴尬地笑道：“她东西太多了！”让出了他的位置。

  夏城心中暗喜，故作诧异道：“是吗？”

  “太多了！”他又重复一遍。

  右边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只见员工通道那里一个女的揪住一穿白衣的厨师大骂，一对衣着得体的年轻夫妇被营业员在出口截住，大概是有东西没结账，只听那男人道：“那你快去找主管来嘛。”

  趁着大家的视线被转移，夏城觉得机不可失，他鼓起勇气来到她面前，只见她正带着耳机在听歌。

  “请问现在几点了？”夏城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的目光仍旧呆滞地注视着前方。

  夏城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问话。

  她被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惊恐地注视着夏城，然后她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14点27分……

  小丽跟她的哥哥走了，她回头看了夏城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微笑。

  结账时，商场小姐抿着嘴偷笑，并特别友好地破例帮夏城装袋。

  太尴尬了！

  出了超市，门外的阳光依旧灿烂，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里没有物联网，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里确实是个小镇。

  夏城掏出了备用的数字平板。

  他想看鲭鱼小姐接下来的故事，警察署的专家们又还原了几篇，这让他颇为高兴。

  11月20日

  明净的玻璃窗，阳光透过浓浓的绿荫照进来，照在病房的白床单上

  漂流于平静的海面，阳光映在了你脸上于是你把爱情种在雪地里，到了春天来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

  “可能她的病情有所缓解吧！”夏城松了一口气。

  12月4日

  他是层层海浪，她窒息于其间。

  “莫非她谈恋爱了？”夏城的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12月18日

  天空没有放晴，窗外的那场雨，淋湿了谁的衣，奔跑在雨中的你，伞又丢失在哪里？你说：“滴沥沥的雨可能是他在想你。”你天真了吧？应该是你在想他吧！最难过的是，这场雨，打扰了你的放空思绪，让你就回忆汹涌。欲睡，却无法入眠。你傻傻的张望，想寻找什么身影。你放慢脚步，等着遇见哪一个谁呢！下雨了，我觉得我没有想你，只是温暖不会如旧，我也冰冷。

  12月24日

  如果雨是思念，雪是什么？

  1月12日

  月亮越圆，思念越深，她的他看到了吗？自尊心有多重要，或许放下了，才会看见真正的自己。

  2月28日

  今天是元宵节，车过黄昏隧道的时候，随着钢琴曲的前奏响起，就唤起一开始送来的那首《如果你真的爱我》，等到曲子播完换下一首时，才发现隧道虽然还没过完，人已经该从回忆中醒过来了。晚安了，记得在梦中，给我一个真实的拥抱。

  他注意到，这篇博文下只有一个人点赞，夏城点开那人的博客，这是一个叫无主之地的人，头像是黑色的，他的博客也无法用破解软件打开。

  鲭鱼小姐的博客显示快到头了，这是她最后一篇博文——

  4月15日

  我想回到那些年，我们一起无惧距离地相恋，让那份希望和纯真的心跟我们一直走下去。我要到看得最远的地方，带我走。

  这篇博客的日期居然是去年的，显然是日历显示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