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风山镇化神灵

  三十里清风山,隔中为二,相对成谷。四季如春,又清泉穿行,土地肥沃,物繁景茂。谷中积民八千,农耕鱼猎,自有安宁。刚过午时,道者三人沿大路,正穿行峡谷,前往清风镇。

  走进峡谷二童越发觉热,不一会儿都已汗湿。玄一抹一下额头汗水,看前头缓行道者,气道:“师傅!你回头看我?”道者回头看一眼,道:“看什么?”“热死了!我都冒汗了!你看不到呀!这里自成天地,比外面热了太多。”玄一嘟嘴道。道者点头,将身上背囊解下,道:“既热,换单衣便是。”

  二童走去,自打开背囊,换上单衣。玄一一边叹道:“师傅,毕竟男子,也不细心。若咱有个师娘,嘘寒问暖也能伺候周道。哪像师傅,除了吃喝,啥也不管。”道者一笑:“玄一,你怎又奇思妙想,想要师娘?”“想又怎的,可怜师傅人穷,吃喝也不济,这辈子也莫想娶妻。”玄一道。

  “呵呵,玄一,你真是气倒为师。为师又不是那贪恋红尘之人,要娶什么妻。你是见那皇天,又想母慈之好了吧。”道者。“哼。想也白想,吾二人就是孤苦,跟师傅流浪,这辈子恐也得不到那和家之乐。”玄一。“哎呀,玄一,师傅也尽兴照顾,怎伺候不好你了。整日挖苦,让为师心寒呀。”道者一笑。玄一将换下的厚衣一股脑,甩给道者,二人又蹦蹦跳跳,跑去耍了。道者自将包裹叠了好,漫步而行。

  峡谷景美,绿茵铺地,繁华缀彩。二童各摘了一一抱鲜花,喜不自胜抱着。捧到道者面前,玄一笑道:“好香的花呀。还是春天好,天也暖和,鲜花也好看。师傅你瞧,这红的绿的白的蓝的,五彩十色,甚是美丽。”道者点头:“好看。不过,且少摘几朵,也留后人观景。”“师傅,我便猜你又要念经。此花年年长,我采几朵欢心又怎的。”玄一道。道者一笑:“若是好看,即想占有,此也为贪。吾也不愿意常念经。只是,这经不念,也便不当人师了。再忍几年,等你出师,师傅再不言一字。”

  山谷深处,三人行至清风镇。内中街道宽敞,商铺密匝,人流不断,也见繁荣。只是,那街上卖货店主,行走百姓,皆垂头丧气,满怀伤悲。二童怀抱鲜花,也瞧奇怪。玄一道:“师傅,清风镇如此好地,怎人人丧脑,似死了亲人?”道者指前方,道:“喏,你瞧那方热闹,便知有事。”

  二童眼瞧热闹,将怀中两抱鲜花扔给道者,又嘻哈哈跑去。道者后头喊道:“喂,你两个怎又不要师傅,上次之苦还吃的不够?”玄一回头呵呵笑道:“师傅,此地民善,不会有事。你便跟来就是。”

  二童急跑,引得满街之人都看了过来。人群热闹处,那里聚了百镇民,更有一二百道士在那里吵闹。两个小童一到,立刻争吵停止,众人齐齐看来。玄天拉着玄一,怕道:“姐姐,这方人什么毛病?怎跟那方潼湖渔民一般,看吾二人跟祭品一般?”玄一眼珠一转,大叫道:“那还不跑。”

  二童回头逃跑,人群之中不知哪个道士喊了一句,“抓了二童,正好做饵,莫让逃了。”半街之人,如潮涌一般左右前后四面围来。玄一叫苦骂道:“晦气,晦气。都说妖魔可怕,怎人间这刁民更多,咋就跟小孩过不去。”

  眼见,逃不出不去,玄一怒拔降魔剑,左右挥砍,吓得那方道士百姓,呼扇退去。那方道士站在圈外,即各念法言,念什么缚灵、地拢、风旋、定魂等等法术;又有道士拢法宝,祭什么仙索、天网、铜钟、剑、枪、幡等法器,铺天盖地,金光乱闪,急哄哄打向二童。

  那法言乱窜相扰,法器乱丢,若只下还行,此时却几十遭同来,当即互相干扰。但见得,灵气刮乱,金光混闪。宝器互撞,绳网盲锁。刮了百姓,网了道士,叮叮咣咣,把半条街人搞得大乱。二童正在中心,吓得伸手捂头。只听,一顿嘈杂呼喊,便见那方道士百姓倒了一地,扯成一团。

  “哈哈,让你们打我。老天也开眼,把你们这些半吊子法术都拱了乱。大快人心也。”玄一哈哈大笑。道者站在其背后,拂尘一撩,笑道:“哪里是老天爷,分明是师傅赶来救你。你二人倒是喜好惹祸。”玄一抱住道者,嘻嘻一笑:“师傅,这帮道士无礼,见我二人就打,可恶,帮我教训他们。”“谁让你二人不听我言。自进的镇中,街上人流不息,独没有童子。如此异事,还敢乱闯。”道者训道。“师傅,你早知有怪,还不早说,故意看我出丑。”玄一恼道。

  道士百姓站起,甩袖掸腚,清了清灰尘,又围了过来。道者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诸位道者有礼。不知何事,要抓小徒?”那方道士见道者衣破,礼也不还。各自蹬鼻抬手,气势洋洋。皆是抢口喝来,乱糟糟一片,道者也听不得真相。

  道者一撩拂尘,道:“诸位,且一一道来,莫要急抢,如此我也听不得事情原委。”那方道士不听,依旧抢话。人群前,一穿着白袍七十岁多,精神矍铄之老者上前拦言,抬手喊道:“诸位道长,莫要再吵,便由在下清风镇镇长,与这小道士一说,可好?”那方道士这才不再吵闹。

  那老者上前拱拱手,声音柔和,笑道:“小道长,哪里来人?来此,莫不是也为了降妖?”道者:“游方散道,实乃路过,有妖也降。”那老者点头,拂白须笑道:“如此甚好。小道长不知,我这清风镇向来风调雨顺,少有灾祸。只是,五日前忽出了怪事。镇上三千户人家,六百多孩童陆续消失不见。吾等张贴榜文,四下求道,赏一万两银,拿那妖怪。于是,这便来了如此多道者。”玄一听得哈哈大笑,指着那群道士,笑道:“我说老头,你这太傻。似这班道士,个个眼里冒金光,皆是贪财好利之徒,焉有真本事。你遇了我师父,算你镇风水好。我师父神通神能,保能除你这地方祸害。”那方道士被贬,个个恼火不已,嚷口喊叫起来。

  那镇长劝众道安静,又对道者道:“小道长,且听我言。诸位道士来了数百,两三日已过。弄了阵法、祈了神灵、寻了风水,五花八门各样术法皆用,就不曾显灵,找不到那妖怪。大家商议,若要拿那妖怪,还得找个诱饵,引妖怪现身。”玄一听得瞪眼,骂道:“老头,你莫不是让我和弟弟去做饵,喂那妖怪吧?如此忒狠,我才不做着板上鱼肉之事。”

  那老者看向道者,哭诉道:“小道长,万请答应,救我这一方几百小童性命。若是答应借童子一用,吾愿赠道者一千两纹银。哪怕建庙立碑感恩,也无不可。”道者还未回应,那方道者已个个按捺不住,恼火起来。前头一锦衣高道,长两撇八字胡者,气愤道:“你这小道士,还不答应。也太过贪婪,我等出力降妖,才拿一万两银。只要你出童子一用便还,给你一千两银,还嫌不够。怎得,还要讨价还价不成?”那左前满身厚油,高胖中年道者,也粗声喝道:“修道者当保护一方安宁,小道士若没良心,那道祖也不护你。看你穷困之此,定平日不积攒福德所致。快快交出小童,也算一件功德。”

  众人当下左一句,右一句,把道者骂的狗血喷头。道者也是无奈,他本就没有反对,怎知这帮道士心急如此,即合掌道:“诸位,若能救人,自当借童子一用。也不要你们什么银钱。”

  当下,那群道者这才面缓,不再谩骂。玄一却恼道:“师傅,你怎卖了我二人。你答应,我却不答应。帮谁,也不能帮这帮无礼恶徒。”道者低头笑道:“玄一,你若答应,少不得他们得供奉你吃好喝好。如此好事,你便不想享受。”玄一听得好处,眼睛闪亮,改口道:“咳咳,如此,救人也是功德,那我便勉强答应了。但是,必须供养我三桌子美食才可。”

  见道者答应,那帮道士炸锅,又蜂拥过来抢人,都要立头功。吓得玄一和玄天,急躲道者背后。“什么情况,这帮道士,为何如此急急抢我们?”玄天躲在道者袍下道。玄一嘻嘻道:“弟弟,你真傻。谁捉了那妖,能得赏银一万两。我二人能引妖怪现身,那自然谁得了我们,便是捉妖首功。他们不是抢我们,也不是捉妖,而是抢钱呢。”

  那镇长见四面道士抢人,急喊道:“诸位住手,诸位住手,听我一言,莫再争抢小娃。不然,闹得久了,更降不了妖,救不回孩童。”那方道士这才停手,那八字胡道者,捻着胡须看向镇长,得意道:“吾乃是天两山黄龙道者,降妖除魔已有三十年头,千年妖邪也抓过不少。镇长若是信吾,保你捉得妖,救得人。”听着道者逞强,其他道者当即张口喷沫,各报山门。这个说他是无量山老祖,学什么金刚神法。那个说他是什么地仙真传,能通鬼神。还有什么其他龙头山观、铁耙观老道……一一逞能一番。

  那镇长直喊得口干舌燥,连连摆手,喊道:“诸位,诸位,莫再显能。吾知晓你们都是又能高道,老汉也不偏不向,都给你们机会。请你们一同商量,想一个万全之策。此两个小娃为你们共用,引出那妖,谁降妖出力最多,谁为头功。老汉全权决策,如此如何?”那方道士虽不情愿,也只得信此折中之法。否则,抢了半月也无用。

  当下,那镇长带众人进了一家厅堂宽阔之客店。先安排道者三人楼上客房休息,并派十几大汉看管。楼下又排十几张饭桌,请那些道者领头落座,一同商议捉妖之法。那些道士当下,各有主意,这个要摆什么乾坤夺魂阵,那个要弄什么链锁困魔法,还弄什么附魂同灵术……。好在那镇长老者,倒是个耐心人,一旁忙得不停调解。最后让众人写了十来个比较中意的法,让大家一同举手表决。只闹了两个时辰才定下。最后,那些道士们分成两批,各拿一童分别作饵,一头施展一个——灵索千里追命阵,另一头施展一个——五行八卦九爻困妖阵。当下,诸道前往镇中空场设阵,准备天黑即捉拿妖怪。

  道者三人客房之中,正点了一桌子好菜享用。二童狼吞虎咽吃喝不停,听楼下吵得凶,玄一看一旁闭目道者,道:“师傅,这帮道士真是贪财,捉妖救人之事,也拿来逞能。你说,他们今晚能捉的那妖?”道者睁眼,说道:“玄一,为师问你,降妖第一个步骤是何?”玄一想了想,说道:“自然是识妖,知道妖的能力,才能以相克之法对对。”

  道者点头,道:“然也。那你说,自咱们进的这镇中,只听他们吵嚷丢了不少孩童。却有人识得那妖之真面目否?”二童一想,皆是摇头道:“是呀,这帮人只嚷着捉妖,好似未曾有人见得那妖模样。如此,倒是奇怪。”道者点头,道:“捉妖,得先识妖。如此,为师先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你二人莫吃的太撑,不然晚上被那妖遇了,路也跑不动。”“跑不动,我便滚走,嘻嘻。如此美事难遇,不撑岂不亏慌。”玄一道。道者即起身离了客栈。

  道者离了客栈,走了几步,正在中街路旁,见一跛脚老妇。那老妇纳一草席,盖一黑布,赤脚蓬头,抽着旱烟,如同一丐。这方百姓好善,扔了许多银钱在草席上,那老妇却眼皮不抬,面色黑煞,一副孤乖高冷样。道者见奇,缓步而前。那老妇见得来人,眼眸精光一闪,吧嗒吧嗒嘴巴,吐一口烟来,兀自悠闲。往一旁拢了拢,嘲道:“道者,你比我还惨。吾让你三分地,化些善缘。”

  道者呵呵摇头,一旁道:“吾是道,不是乞丐,不能占你宝地。”那老妇一听,不知为何恼火,举起一旁老榆木破拐打向道者。拐杖赫赫生风,道者退了几步躲过。行路之人皆看的好笑,一旁正卖伞之中年人上前急拽道者,好心劝道:“小道士,此老妇刁狂,莫与她讲话,不然挨骂还要挨打。”

  道者摆手言谢,一边又看那老妇,笑道:“怎得?你身残形毁,趴着地上整日难熬。四面百姓,施舍银钱。如此,你不愿做乞丐,天也要你作。你还不心服?”那老妇黑瞳死瞪道者,龇牙恨道:“你这道士,滚开即是,莫讨打找骂。”道者一叹:“灵心迷尘,实勘可怜。”言毕,道者挥手打一道清气扑了那老妇身上。瞪时,那老妇感觉浑身舒畅,精气神回了几分。

  那老妇看向道者冷哼一声,耻道:“道士,我神眼早看穿你之身份。既有神通,为何不救我出苦。只施这小计,有何益处?”道者呵呵一笑:“你这厮灵神,自造因果,遭了天灾,不思悔悟,还想他人救你,似此苍天也无理。”“天理何在?你既料得乾坤,当之吾乃被恶鬼所害,堕了神体,落此处受苦。”那老妇恼道。

  “我虽有些神通,也不是全通。只看出你身份之怪,且将你事说来,让我说个好歹。”道者道。那老妇即吧嗒吧嗒,又抽几口旱烟,吐一口长气,缓道:“清风镇,地气祥和,百姓纯善,因地生感灵之神。吾生九十年岁,保此地平安,尽心尽职。只九年前一事,白遭了祸端。”“是何祸端?想必,与这方孩童丢失之事,也有牵系吧。”道者道。

  那老妇点头,道:“正是。此事说起来,也算久远,你且细听。此地,有一大户名广天祥,他有一义兄名易天心。此二人乃八拜之交。九年前,二人合作布匹生意,自外镇进了一批金丝海蚕锦布来。那布华贵,一匹也价值千两,花尽二人家当。不曾想,当夜那布遭人偷走。二人焦急,一番查探。诸多迹象表明,偷盗者正是易天心。大庭广众之下,广天祥与易天心对峙,让他交出布匹。那易天心死不承认,跪地发誓说:若是他偷的,便让这一方神灵灭他子孙绝种。那广天祥气急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

  道者一笑:“你便是这一方神灵,如此说来,你听了这誓,便查了真凶,加以惩处不是?”老妇点头,即恨道:“吾乃地方神灵,焉能放过。略施神通,查那易天心因好赌输了家当,故藏匿布匹还债。于是,我便施瘟毒,每一月夺那易家一子,直至夺了他三子三孙全部性命,还了他所下誓言。”

  道者叹道:“你倒是耿直,人家私心发誓,只为谋财。你便害人性命,果真天生神灵,半点人情也无。”那老妇恨道:“人性多诈,吾乃灵神自当秉公办事。不然,此地人个个撒谎,皆拿我作誓,岂不是我之过错。”“如此,后又如何?”道者。老妇又道:“那易天心子孙死尽,也知大罪,即跑了街头将自家丑事公布于众,认了偷布之事。然他又立吾之灵位,大骂与我,损我不公。”

  “呵呵,他为何说你不公?”道者。“那易天心骂我说,他是偷了布,发了毒誓,自愿承担绝种之事。可是,当年他与广天祥结拜之时,二人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易天心家绝种,广天祥家也该绝种。”老妇道。“呵呵,这易天心倒是个心肠狠毒之人。如此,你便又降灾给广天祥家,灭了他之子孙了。”道者。

  那老妇点头:“易天心所言不差。我自然要公平做事。不过,那广天祥只有一子,也未婚配。且那子广清路,天生仙气护体,吾杀之不得。吾只得等他婚配,破了元阳再杀。后那广清路年至二十娶一妻杨氏。那杨氏天生绝色,乃二百里外虎镇有名美人。二人婚后,夫妻和谐,倒是天作之合。”

  “如此,你也忍心下手?”

  “吾悯其家善,也不能违公理,自然要动手。那二人婚后,先后诞下三子,吾皆索命夺魂。那杨氏承受不住丧子之痛,也上吊自杀。如此,那妇人之死,算抵了广清路之命。吾也不再追杀与他。”

  “后来呢?你为何堕凡?莫不是那杨氏阴魂不散,找你复仇?”

  “不差。那杨氏上吊,魂体游荡,含满腔怨恨,吸收天劫,化为怨魂。在此清风山姹地修炼七年,又吞了上百散魂,成了天魔。她不知如何找得我报仇,将我功体尽毁,成了如此凡胎模样。”

  道者听完,沉默许久,看向老妇人叹道:“你心耿直,有心无情。倒是害的两户人家,家破人亡。”老妇恼道:“道者,莫要胡言,那天下人自发毒誓,自当承受恶果如何,说是我害的?分明是他们自家所害。吾之所为,那天下神灵之本分,无人敢说我错。”

  “神灵自有神通,分地灵、天灵、圣灵。地灵可修成圣灵,也可堕成凡物。你神通毁尽,不堕为牲畜之属,而是凡躯肉胎,说明你善缘不小。得遇道者,自是你之机缘。如今,吾替你开讲《真灵妙法天理经》,望你开悟。”道者合掌。那妇人恼火:“我不听你什么经书,我乃是天生神灵,比你凡人懂得天理。若能帮我回神则帮,不能便离开,莫废口舌。”

  道者:“我问你,你因他人背誓而惩。那广清路与杨氏,何曾与你发誓?你又要害他二人子孙?”“哼,他二人乃是广天祥之子孙,自当子承父债,也要受苦。”妇人道。道者又道:“呵呵,如此我再问你。人家结拜时,口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知何意?”“道者猖狂,此话三岁孩童也知,怎来问我九十岁真灵。”那老妇更恼。

  道者一笑:“你这真灵,却是不真。何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告知你,有福同享,并不为一同享受物质。有难同挡,也不为一同赴难。其意乃心下相连,你之福便是我之福,你之难便是我心难。吾问你,那易天心其子受难,那广天祥是否一同哀伤,不顾决裂之情义,四下寻高人为其排遣?”

  那老妇楞道:“是此,那广天祥乃是大善人。虽易天心为罪受难,他也悲伤,寻了不少道士,想解我法术。”“如此,广天祥虽不丧子孙,却与易天心一同悲痛。此便是广天祥作为义兄之有难同当。如此,你还害他全家?你还敢说自己无错?”道者。

  老妇人一愣,又道:“你这道者狡辩,有难同当,自然一同承受。怎是如此?”道者正色一喝:“你乃真灵,也学得世人撒谎。到此境界,还不知错。若有福同当,难不成房钱同均,妻子一同不成。你这刁滑之恶灵,自犯天规,堕了慧心,濡染凡尘与那痴迷易天心一同。还不悔悟?”

  那老妇当下心骇,自知大错。眼神迷惘,凄恍问道:“为何如此?吾乃是真灵,怎也错解了词,堕了灵性,害了好人一家?”道者:“你乃地灵,和这一方之气。然惩恶扬善年久,自生秽心。你自觉无情公正,然你早染尘凡,心入凡俗。见不平而恼,见人善而心喜,如此道心堕散,再无清明,也看不得世间真相。”

  老妇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吾堕落凡尘,并不是上天不公。乃是我自堕落真灵本性,而不自知。吾错甚矣。”道者点头。那老妇向道者,跪拜道:“我错太过,自当受苦,以改前尘。多谢道者,醒悟迷途。”一旁店主行人,眼见道者三言两语,说的刁妇跪拜,个个称奇。道者轻撩拂尘,道:“凡尘修道,既有升天机缘,也有堕尘之险。你既知错,他日自能道心清明,再复神明。福生无量天尊!”

  那妇人感恩戴德,拄拐站起,道:“既是吾之错,吾便承担恶果。去找那两户人家,把事情说明,让他们惩我出气。”道者一摆手,呵呵一笑:“哎,天机不可泄露。你乃是真灵之身,凡人见了无福。且跟我身后,看我帮你平了此桩难事。”那妇人点头,自跟随道者身后,看他如何了结此事。

  当下,老妇人拄着孤拐,一步一瘸和道者走去那广天祥之家。镇东头一家门户高墙即是,道者上前敲响了房门。那屋中半晌才开门,走出一银发弓背老者。那老者正是广天祥,其人年七十,倒是神韵高古,只是满面颓废,难以掩藏。广天祥见一破道、一丐妇站在门前,自袖中拢了几两散银递去,说道:“抱歉,家中有事,不能招待。二位拿了银钱,寻他处容身。”

  道者打个稽首,笑道:“吾二人非是乞讨,正因你家中有事,才来打扰。”那老者打量二人一眼,怪道:“那不知二位何事?若有什难处,请说?”道者笑道:“吾乃道者,有招魂驱鬼之法,有治病降妖、降雨祈福之术,更有活死人、逆天命之玄能。听说,你家有难,特来一解。”

  老者惨淡一笑,道:“你这道士,怎如此夸口。算你有这些本事,我家也无鬼抓,也无病祛,更不需什么降雨祈福。便是赶紧走了,莫拿老人家说笑。”说完,老者便要关门。道者伸手拦门,笑道:“尊家,容我一言。你家有鬼,也有病人,更有灾祸。”

  那老者有些恼火,喝道:“你这道士太过无礼,怎堵着人家大门,招些晦气。我家哪有鬼来,又哪里有病人?莫不是咒我不好,想图财害命。”道者摇头道:“哎,你儿媳上吊成鬼,你儿子念亡妻成痴为病,你家子孙尽折此不为灾。小道便是捉鬼、治病、化灾而来。”

  老者吓退一步,又张口骂道:“你们这些道士,皆是青皮贪财之鬼。前些年来了上百道士,花尽了我万贯家财,也不曾替我家挡一次灾祸。如今,你这道士不知道哪里得了信,又来蒙我。看我不将你打跑。”说完,老者自门旁提了扫把,要打道者。

  那老妇见对方打来,伸出拐杖一挡,黑瞳一瞪,冷道:“你这广老三,一点眼力也不见。此乃真神,不是什么游方散道。再敢无礼,保你祖坟也气塌。”那老妇虽堕了仙格,也是一方地神,一瞪眼吓得老者心寒,不敢动手。道者笑道:“哎,尊家莫恼。我这道士作法,一文钱也不收。只当一试,若是不灵,一盏茶也不喝便走。”那老汉思量一下,皱眉道:“既如此,我便叫几个邻里佐证,省的你作什么手脚,害我年老糊涂,蒙我家财。”道者点头。

  那广天祥又叫了十几个邻里看护,才敢放心领着道者进入。进入广家,但见浓春之时,他家却草木尽干,花园萧条。走之正堂,又见白绫高挂,纸灯明幌,一口黑漆厚木棺材摆放其中。道者怪道:“堂中棺材,所盛何人?”广天祥叹息道:“吾之儿媳,杨玉灵。不知何故,她死七年,尸身也不曾变样。如此,吾子不认她死,不给埋葬,只得摆放厅堂。”

  道者回头看一眼老妇,老妇即附耳道:“此乃吾之法术。七年前,广清路之妻上吊,我亦怜悯,便赐了他一颗春华宝珠,可定尸身十年不毁。”道者点头,即入厅堂。

  进得厅堂,但见一男子,神毓质华,气态仙灵,正端坐一旁蒲团,兀自念经。屋中进的十几人,他也不曾抬头。道者闭目听经云:……世有五灾,六类欲横。因缘之相,玄黄之广。神鬼难行,道佛不脱。……以优良伍,化善其方,生奇丹念。岁念其言,赠福兆酉,不生死,不轮回。超五界极乐,享永世宁平。……声音平仄,气态安详,那男子若痴,四邻看之叹息。不期,如此俊杰人物,丧妻也如此失智……

  道者听了几声,即朗声道:世人无德即无福,庸匮因缘命司生。佛道二徒皆彀虫,乾坤鼎里难超脱。不生不灭万万空,无伦无类大自在。念天无有千万遭,自成圣果无量功。

  闻道者之言,那念经之声,戛然而止。广清路回头惊看道者,难得开口,问道者:“你听得懂这天无之经?”道者一笑:“天下之经,小道士过耳即通。你所念天无之经,乃半顽之经。且你所念,只经文一半,不得全法。故救不活你妻,也化不了你心,更不得什么圣果功德。”

  广清路站起,惊道:“何为半顽之经?道者既然明白此种真慧,当之此经所言不虚。”道者一笑:“有一铁匠得一神厨所写菜谱,此菜谱便是半顽之经。你念之《天无道经》,自有神功。可你是铁匠,不是厨师,故而也为半顽之经。”“道者言狂,此经书之意,天下无人可识得,只我能通。但见书中所言,万法不法,不法之法,便是真法。我熟读熟通,怎么不是此经书正主,怎学不得真髓?”广清路。

  道者呵呵一笑:“法之无法,可是你满口真法,尽解书中含义,那怎是无法?试图解此书真意,你乃真愚痴。”说罢,道者一甩手将那广清路手中经书打掉落地。那广清路捡起地上经书,抱在怀中大哭:“如此,我连此经书也学不得。吾浪费七年光阴,还不及你这道士一耳所闻。吾便死了,陪我夫人一同而去。”

  那广清路要撞棺去,一众四邻当下急拦。“你这道士无礼,怎教我儿去死。赶紧离了,不然我叫人打你出去。”那广天祥吓得面白,指着道者恼道。道者呵呵一笑,看向广清路道:“吾有真经,能活死人、攘六灾,亦可化仙成圣,得无穷极乐。正欲寻一人有缘人传,你若有心,或可一试。”

  听道者狂言,那四邻也恼,个个发火,嚷道:“这道士乃是疯子,大家赶他走。”那广清路却是跑过去,跪地大拜,喊道:“吾愿意学大法,只要能救活我妻。豁出命去,我也愿意,请道长教我。”那帮四邻见了,拉他不起,一旁劝说不停。

  “你这道士,我儿心痴。你怎非要害他,若图钱财,我便借来千百两纹银送你,你快离去,莫再唬人。”那广天祥悲伤痛哭流涕,指着道者喊道。道者摇头道:“你这方人,倒是心迷,只认得外相,不见内真。那吾便显个外道本领,让你们瞧个景。”道者说完,一撩拂尘,门外院中一块缸大巨石飞进堂中。抬头手指一指,那巨石即化成金光闪闪。

  眼见道者,飞石点金,唬的那帮百姓个个瞪眼,脚踹牙咬,发觉乃是真金。即个个磕头,口称仙道,再也不疑。那广天祥才知真神入门,慌的跪拜求情。道者一挥拂尘,那金子又化巨石,飞回庭院。

  道者呵呵一笑:“此乃小道,非是真法,尔等无须跪拜。吾不是仙道,只一走脚散道。”那广天祥求道:“不知真神降临,吾等眼花。只是被那方道士骗惯。道者若真能去了我家灾难,自永世感恩。”道者道:“道者能帮自帮。我须言明,求人不若求己,若要去灾,需得积福行善呀。”那方人皆个个称是。

  广清路跪道者,哭求:“请道者传,活死人法。吾便是地狱为鬼,也愿救妻。”道者拂尘一挑,笑道:“你跟我来,若你能领悟大法,你想救谁都可。”当下一众人来到院中。道者指着院中一颗碗粗柿树,道:“此地气候比世间要暖,柿子也长出嫩果,正是好时节。”言毕,道者拂尘一挥,打一道灵风,那柿树咔嚓一声便被击断。众人吓了一震,只觉道者术法高强。

  道者看向那广清路,笑道:“你看到了什么?”广清路看一眼,回道:“柿树被拦腰折断,无命矣。”道者点头,笑道:“那你再瞧。”言毕,道者又一挥拂尘,那柿子树拔地而起,又长了上去,连断裂痕迹也无。那四邻看的瞪眼,皆跑过去用手摸那树干,不见伤痕,好似未曾断过。

  “你又看到了什么?”道者。“道者神术,起死回生,断木也能重续。”广清路喜道。道者呵呵一笑,又道:“那你再瞧一眼?”广清路再回头,却见那柿树轰然一声,又自倒下,那树上树叶枯黄、柿果腐烂,瞬成枯干。站在近旁百姓,吓得个个躲远。广清路瞪眼,不知为何如此?

  如此,愣了许久,道者拍了拍广清路肩头,拉着他来到腐烂柿树一旁,俯身指着那柿树断根,让他一瞧。广清路细瞧却见那柿树断根一旁,竟长出几根新鲜柿树嫩芽。“你看到了什么?”道者问道。

  广清路思索前后,想到:柿树生而有死,为道者断。死而再阳,为道者复。阳而又腐,乃余阳耗尽,并未真活,此乃定数。而柿树死后,又生新芽,正是天理。当下,醍醐灌顶,看天出神,忽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狂放,形容癫狂。吓得四邻躲远,不知这子又发什么疯了。“原来,此便是道者大法。万物之成,生死荣枯,子衍而续。哪有生,哪有死。五界一体,宇宙皆同。吾不远离,她不分别。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广清路大哭而笑,笑而大哭,整个人在院中疯跑起来。

  “道者神法,点化痴人,一朝开悟,佩服。”那老妇拄仗一旁,语道。道者一笑:“他乃是仙格,因一情堕凡。然早有神慧,只是障碍。经此情劫,何该脱凡。道化无量,幸哉。”

  那广清路疯癫片刻,回了神,神情欢喜,不再有一丝郁闷,也不在寻思复活妻子之事。那广天祥也是欣喜,未曾想此子还有回头之时。当下,请道者去偏堂饮茶,一同商议埋葬杨氏之事,要请道者作一场法事让杨氏早日托生。

  堂中,道者退避四邻,语道:“杨氏要埋葬,倒是不急。只是,吾来你家时有言,一来替你家治病,二来替你家捉鬼。你们知晓清风镇几日所有孩童尽失。此乃阴魂作祟,而那阴魂正是你家杨氏儿媳之魂。”父子二人一听,皆是惊讶。广清路叹道:“此乃吾之过,妻死七年,吾不曾将她下葬。以至她成了鬼魂野鬼,竟然化魔。”道者摇头道:“非你之过,此乃定数。你家妻子乃自缢而亡,自难托生。如今,我要作法降她,也需你劝她清明,放了腹中游魂,领我们去救这方孩童。”

  “自然,吾愿解魂妻心结,请道者施术便是。”广清路道。道者又一笑:“此事不急。若要引你妻子出现,还需我两个小童帮忙。他们现在被镇上那群道者借去。等到夜深,他二人自回。到时候,再作法不迟。”诸事谈妥,广天祥欣喜,起身道:“仙道降临,乃我家福厚。且坐一会儿,我让拙妻去街上买些好酒好菜,供奉道者。”道者起身道:“多谢尊家盛情。小道士乃苦修之人,不食美味,只一馒头一碗清水,即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