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山空

  沉枫依言为二人倒了一碗酒,刚一打开那密封的红纸,清新甘甜的果子酒味就散发出来,两人都不禁喝彩:“真是好酒!”

  王昙首端起酒坛,将剩下的美酒撒到宋岩墓前,道:“师父在上弟子和沉枫姑娘遵循您的意愿,成亲了,今天是好日子,我们喝了您派小猴子们酿的果子酒,我们每人都只喝了一杯,剩下的都留给您。”

  当晚月凉如水,鸟鸣山幽,王昙首将沉枫拉入怀中,柔情似水,道:“从此后,你就是我妻子了。”

  沉枫满面羞红,说:“不要这样,有人看着我们呢!”

  王昙首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四野无人,只有雪莲在不远处默默吃草!于是笑道:“你是说雪莲吗?”

  沉枫道:“今后一段日子,我俩要相依为命了。”

  王昙首将慕容习的紫色流苏玉箫递给沉枫道:“师兄给的这一对玉箫,我留一支,你留一支,算是我们夫妇两个的信物,从此这玉箫在一起,我们也在一起,永不分离。”

  沉枫眼眶红了,道:“好,相公,起一定好好保存这玉箫,一看到它就等于看到了你。”

  王昙首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傻丫头,我们俩天天在一起,你就整日盯着我看就好了!”

  沉枫破涕为笑道:“你很帅吗?干嘛整日盯着你看,不给宋先生扫墓吗?不去种菜洗衣吗?”

  王昙首道:这些事情我都做,你就盯着我看好啦!

  沉枫道:“到时候被宋先生在天之灵看到,会说我这个傻徒儿,娶了个懒老婆,什么都让我的傻徒儿干,我的傻徒儿真是太可怜啦!”

  王昙首道:“不是的,师父一定说,人家是公主啊,你就多干点吧!”

  沉枫眼望远方,道:“父亲在狼居胥山受了惊吓,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相公,时间久了,我都记不得父亲的脾气了。小时候他也很少在我身边,总是在外面打仗,我身边只有大姐!如果不是在狼居胥山见过他一面,连相貌都要记不清了。”

  王昙首道:“皇上沉稳果敢、气度非凡,他召见我的时候很和蔼,可是我还是怕他!”

  沉枫道:“我小时候也怕他!哥哥姐姐们都怎样?”

  王昙首道:“我儿时和宜都王最好,觉得宜都王才最像未来皇上的人选,太子和庐陵王不太像话,否则也不会惹出王孝孙的事情。可如今宜都王也不再是原来的宜都王。长公主和寿阳公主很好,一提起你就哭,非常惦念你。”

  沉枫道:“惠媛姐姐是父亲的义女,她生得好美,小时候我就喜欢她。可惜都见不到他们。”

  王昙首把她揽在怀中,道:“别伤心了,你整日看着你夫君我就好了!”

  沉枫盯着他道:“好,整日看着你!”

  因为在为宋岩守孝期间,当日两人分房而睡。

  第二日一早,王昙首醒来,发现沉枫的住所房门紧闭,便为她做好早饭,之后又打扫房屋、整理菜园,日上三竿,仍不见沉枫的屋门打开,不禁反应过来,急忙推开屋门,果然空无一人,只留有一张字条,字迹清秀俊雅,上面写道:“相公,我又不辞而别了,原谅我好吗,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后就回到狐山,守着你,终身不再离开!”

  王昙首失望至极,将字条撕得粉碎,怒道:“你三翻四次地丢下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王昙首每遇到伤心失落之事时,便愿意拼命劳动来充实自己、解脱苦闷。他年纪轻轻便遭遇父母双亡,多年守孝,守孝之时就随着家中的花匠、仆役学习各种杂务,如今沉枫第三次弃他而去,而且是在成婚之后,他心中悲愤难过,心想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商量,非要自己去解决,渐渐怀疑她并不爱自己,越想越想不通。自己又为师父守孝,不能离开狐山,便独自一人打理狐山。

  宋岩在时本来依据五行变化种植植物,后来被奚斤放火烧毁。王昙首不懂五行之术,却在宋岩的屋子中找到一些种子,便种菜种花、烧窑补屋、制造桌椅,累得厉害了,就按照宋岩教授给自己的武功秘诀练习武功,武功也练累了,就照着师父传给他的曲谱慢慢练习箫声幻术中的《善曲》。宋岩将毕生功力传输给他,他又极具慧根,练习过程中进步飞快。狐山顶峰也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比宋岩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善曲》虽能断断续续吹奏出来,但是并未与武功相连,还是单纯音乐。

  不知不觉中,已过了数月,虽然每天都为自己安排得很满很充实,但是仍常常感到寂寞。

  一日,王昙首在师父墓前吹奏《善曲》,吹着吹着想起沉枫,一会儿想起她笑靥如花,一会儿又想起她泪水涟涟,不禁心潮荡漾,渐渐身体中的功力被唤醒,恍惚中看到沉枫与自己共同生活在狐山之上,相敬如宾、儿女成群。再吹又看到自己成为小孩子,师父正在自己老家的庭院中一招一式地教自己练武,父母都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又一会儿,看到自己少年时代,刘义隆、王华还有自己纵马奔驰,自己圆满出使大夏回到大宋,刘裕嘉奖自己。吹着吹着,又隐约看到刘裕下旨,说自己通敌叛国,赐自己死罪。自己向刘义隆求情,刘义隆冷脸闪开,王华忙澄清与自己并不太熟。自己被关进狱中,同牢房的仍是宋岩,枯瘦的宋岩死在自己怀中。沉枫笑嘻嘻地说她是在利用王昙首,雪落向他哭泣,怨他见死不救。

  雪莲一声长鸣,王昙首才从幻觉中惊醒,一看雪莲圆睁着双眼,满眼惊恐不适,才恍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练成箫声幻术,他折来一支树枝,在土地上分别写下《善曲》和《恶曲》的曲谱,对比分析,才恍然大悟,《善曲》和《恶曲》的曲谱并非截然不同,倒是异中有同、起承转合、关联甚多,更像是一部音乐的上下两段。这才想明白,为何师父严禁在狐山吹奏箫声幻术,而不是仅仅禁止吹奏《恶曲》,原来悲喜同源、福祸相依、由爱生恨。

  自责内疚中,赶忙在宋岩墓前跪下,道:“师父,弟子自作聪明,在狐山之上练习箫声幻术,破坏了师父的规矩,弟子知道错了。”心中暗想:以后绝不再轻易吹奏箫声幻术,这箫声幻术,悦人先悦己,害人先害己,让人快乐须得先麻醉自己,折磨别人须得先折磨自己。

  正在思索中,忽然雪莲踏步而来,在地上的《善曲》和《恶曲》之上好一阵踩踏跳跃,地上的二曲变得一塌糊涂,再也看不清了,不禁笑道:“雪莲做得对,师父教给自己是为了让其流传下来,自己还是将它雪藏较好。”

  想透彻这些之后,顿觉心中澄明,于是给沉枫留书一封,写道:“你三次离我而去,我很伤心愤怒。伤心愤怒之余,仍是担心挂念于你,下山去找你,你若回来,就要安心等我,若在离开我第四次,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

  给沉枫留书之后,又到宋岩墓前道:“师父,我还是得暂时离开您几日。我挂念沉枫,下山去找她了。找到找不到她,我都会尽快回来的。”

  王昙首径直下了狐山,来到北魏城门之外,冲守门的北魏兵士道:“我是王昙首,我要见孙骁!”

  守卫的兵士对比了一下通缉画像,急忙道:“我带王将军去见孙将军。”

  王昙首道:“甚好!”

  那兵士并不为王昙首上绑,却招来好马请王昙首骑。王昙首依言上马,心想:看来这孙骁算准我会回来!

  那兵士将王昙首带到孙骁营帐,王孝孙看见王昙首,笑吟吟地道:“王将军,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寻找沉枫的!你对她用情如此之深,真是令人感动。”

  王昙首脸若冰霜,道:“她当真回来过?”

  王孝孙拿出一把玉箫,道:“我想这东西王将军是认得的吧?”正是慕容习留给二人的带紫色流苏的玉箫。

  但见一道闪电一划而过,王昙首的苍穹剑已出鞘,直对准王孝孙的脖颈,王孝孙道:“你们抓了她?”

  王孝孙笑着摇头,道:“我与她相处十年,她几乎等于是我抚养成人的,我怎么会抓她?如果我真心要抓她、囚禁她,你二人也不会在狐山之上结为夫妇。”

  王昙首心道:他连我二人结为夫妇之事都清楚,肯定是沉枫告诉她的。如果相逼,沉枫必不会说,也许沉枫真是回来找过他!想到这里,心中觉得异常愤懑。

  王孝孙见他神情阴晴不定,笑道:“你可知当日沉枫来牢狱见你,义父大人将她叫走,是和她说了件什么事情?”

  王昙首不答,心中却渐渐变凉。

  王孝孙道:“义父知道你与沉枫的关系,也知道沉枫与宋岩的关系,于是故意将你和宋岩安排在一间牢房之中。”

  王昙首浑身一颤,如坠冰窟,惊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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