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邪神床上
霓光不爱思考，可也明白事情不妙。
上古时期也有神女，是凡人主动供奉给神，用来聆听神所下的圣意，也会随侍神的左右。
通常是修为低微，但天生神识敏锐的女修者。
从没见过浑身冒死气的神女。
霓光怕是不怕，但她好好一个大活人，离死气太近很不舒服，刻意遥遥落在队伍最后头。
顺便观察这座神殿。
唔，不得不说，她逛过大大小小不下千个神殿，这一座是最寒酸的。
地上没有柔软华丽的神兽皮毛，更不见阆苑美景，仙音袅袅，就光秃秃一座大屋子，阴沉不透光。
哪怕是再自闭的神明，也不会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
有损神格，会被其他的神明在背后笑话。
霓光心想，这个邪神看来很穷，家里空荡荡，只有些最基础的装饰，房子风水也差。
难怪在结局会被人杀死。
通常神明的信奉者越多，供奉越多，那些与凡人生存息息相关的神最受欢迎。
比如掌管光明的日月神，掌管凡人收成的农神，还有掌管美的花神，掌管姻缘的月神……
常年位列神届财富榜前十。
至于地狱神，雷神、黑暗神……这些，相对就穷多了，没人会向祂们祈求心愿嘛。
这里的主人叫邪神，虽然不知道管什么的，但这名字意头也不好。
多半是个没人喜欢的可怜神。
她不认识邪神，甚至都没听过祂，然而书中却说祂是万神俱灭后唯一存在世间的神。
但这也跟她无关……
霓光眨了眨眼睛。
她像一个点缀在大部队后头的红色小尾巴，一路都在偷偷打量。
从神殿出来后，通过一段向上的台阶，进入一片更开阔的地界，原来刚才真的是在地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来到地上，阳光依然稀薄，听不见风声鸟鸣。
像在一个很大的透明罩子里。
一向喜爱自由的小神剑不太舒服。
引路的女神官带她们通过一处拱起的石门，门上刻有复杂纹路的法阵，待五十个神女依次进入后，门上忽然落下一道玄铁门。
女神官面无表情地告知：“这便是各位的休息处，每日会有人送辟谷丹，各位请便。”
铁门上分成若干个小格，还有隐形法咒禁制，现在霓光用不了灵力，这不等于是变相坐牢？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明白，这帮仙子一样的姐姐怎么想不通？
她们可是各派送来的女修士啊。
一定跟她们身上的死气有关，都这时候了，一个个还淡然自若，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霓光一时没忍住，开口问：“不是去见邪神吗？”
女神官冷冷瞥她一眼。
她心中惊疑，又难免惊艳。
这少女生得貌美不俗，一身红衣衬得她肤若凝脂，眉如青黛，眼如幼鹿，让人一眼望去不禁看得失神。
在身旁仿佛贴着假面的神女其中，更显得生动鲜活。
奇怪，这样一个美人谁都不会轻易忽视，可她刚才却全无印象。
这少女像是突然出现的。
算了，管她呢，反正都是各大门派送来害神明的，这女孩貌似单纯，可她也不会例外。
大约是用了什么法术。
她不耐烦地说：“邪神大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保持安静，别惹事。”
说完她就走了。
霓光抓了抓脸。
保持安静没问题，但是不惹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见到邪神，既然没人带她去，那就再想办法。
这间石室空间不小，分成相邻的小房间，里头的床榻桌椅一应俱全，还有衣柜。
虽然简陋了点，但她也没打算在此长住。
其他神女们沉默地各自住进小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这一幕通过传影水镜清晰显现出来。
秋潼微低着头：“就是这样，这些人暂时还算规矩。”除了有一个奇奇怪怪的。
符陆一改在少主面前啰嗦又慈爱的老仆形象，他此刻神情严肃：“不可放松，这帮人定是冲着神明而来，你要派人严加看守。”
“是，”秋潼应下，她手握拳，眼中忿然又不解，忍不住问，“符长老，我们为何要允许他们送人来？明知道没好事……”
符陆捏了捏眉心：“这是神明的意思。”
神明残魂从青遥宗镇灵塔中离开，各派中的神龛都有反应。
突然送来神女，表面上示好，恐怕是在试探神明是否真的苏醒。
这些年符陆一直四处寻找神明的残魂，原来是被禁锢在镇灵塔内，想到青遥宗平日恭敬有加，背地里却使这种阴险手段，符陆恨不得带人灭了他全门。
可神明却说，留下她们。
语气不容置疑。
“神明心怀天地，拥有超凡的智慧，定是另有一番打算！”秋潼露出崇拜的表情。
符陆佯装稳重地点头，其实他心里也这么想。
他家聪明威武帅气的少主，岂是随便就能算计的？
“对了！长老，还有一件怪事……”她把石门前那件事，和少女意外出现告诉长老。
她自行查过各门派的神女名单，五十个门派，每个门派只送来一位代表，现在却有五十一位。
那绯衣少女没有登记在册，她确是凭空出现的。
“的确古怪。”符陆轻触水镜，画面换到一间小小石室内。
绯衣少女极其放松地躺下。
她两条腿屈起。
她翘起二郎腿，左腿搭右腿，之后右腿搭左腿。
她抓了抓脸，打了个哈欠。
她睡着了，檀口微张，开始小声打呼噜。
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流口水。
“她在做什么，这是什么秘术吗？”秋潼表情很难看。
符陆摇头：“不可能，圣城内的法阵，加上石室外三十六重禁制，绝不可能。”
秋潼对这帮神女都没好感，她建议道：“干脆扔她去魔城自生自灭。”
符陆摆摆手，挑眉不屑：“怕什么，这帮人灵力被禁也翻不出什么浪，一切事神明自有把握，看她们能搞什么鬼。”
霓光感觉不舒服，似乎正被人盯着，可暂时还没危险。
就算有事，她也能利用话本子传送离开。
霓光放松下来，想起许久没说话的小龙，她甜甜一笑，低下头小声说：“小龙小龙，我已经进神殿啦，你能听到吗？还在挨揍吗？”
神明从黑暗中睁开眼：“……”她为何总觉得他在挨揍？
“听不见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没见到邪神，不知道祂男的女的，长啥样。”
“估计不好看，神殿到处都没有他的神像……”
神明轻轻发出一声低叹。
他静若暗夜的黑眸永远不动声色，面容冷漠而隽永，象征无上的神圣。
此刻却被莫名的情绪搅扰，难以入定。
就像手边多了只小兔子，没有杀伤力，却莫名让他在意。
那天在密林中打斗，少女顽皮地跳到他身上，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后颈。
那种陌生而奇异的触感。
撇开神明沉睡的时日，也从未有人胆敢离他如此近。
符陆或许有理，他是不该把龙角随意给她。
霓光和小龙说完话，准备做点正事，她进入神府，想翻开书找点线索。
忽然间一阵发晕，接着便失去知觉。
存在她身上，包在丝帕里的龙角倏然消失，这一切就连通过水镜监视霓光的神官都没发觉。
几个时辰后，霓光幽幽转醒，发现已到深夜。
这一觉睡得过分踏实，她体力完全恢复了，感觉有用不完的力气。
对，她要翻书来着，得尽快。
霓光满心只有这件事，没发觉心爱的小龙角不翼而飞了。
翻开话本子，霓光一心一意寻找有关邪神的字眼，她一目十行，飞速掠过，直到看到那句关键的句子。
“女神官秋潼带领神女去往石室，此处离邪神的寝殿甚远，最大程度保证安全。”
【邪神的寝殿】跳跃发光。
霓光漂亮的小鹿眼亮晶晶的，她搓了搓手。
在【邪神的寝殿】亮起的一瞬间，霓光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个好去处，直接就能见到邪神。
而同时，与石室隔着好几个建筑，几乎呈对角线的邪神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他眉心突地跳了一下。
神明心随意动，他做出任何行动只在心念出现的当下，无需任何刻意，就在寝殿四周加筑一道禁制。
专门用来防她的。
他的黑眸中仿佛无尽虚空，淡淡望向寝殿边缘，那里围起一道看不见的墙。
代表神明意志的壁垒坚不可摧，蕴含着最高法则，然而此时，墙却发出幽幽金光。
有人闯入。
那人诡异地避开他的禁制，绕过重重防守，无视神明法则，穿堂入室，直达他的……床上。
霓光一屁股落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大床上，眼神困惑。
她这就到邪神的寝宫了？奇怪，怎地这般乌漆麻黑，还有这身下的……是床？
就连关神女那地方的床都比这儿软。
啧，邪神真的好穷哦。
室内一盏灯都不见，像是个空荡荡的房子，霓光眯着眼东张西望，还是徒劳无功。
懵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想到件不妙的事。
邪神寝宫，邪神……他在哪儿？
大晚上的，神会睡觉吗？
就她知道的，每个神性格不同，神明其实不需要睡眠，就算是日常入定，一块石头或一方蒲团软垫就行。
架不住有些富贵神，或是喜爱享乐的神，会用各种丝绒织锦，高床软枕，怎么奢华怎么来。
这个邪神……
看来是有心，但没钱，只能睡这么冷硬的床。
好可怜啊。
霓光心中对他生出几分同情，她不想死，也不想让可怜神死在她手中。
“有人吗？”她小声开口。
她压低着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像幼猫叫唤。
等了许久，霓光以为邪神真不在家，她有些失望地揉了揉眼睛。
手再放下，却触到一片冰凉。
什么鬼？
她下意识仔细摸了会儿，五根手指，比她的小手修长许多，她一只手覆不住……人手？！
她小声“啊”了下，听见身边幽冷一声：“本君在你身边。”
霓光忙丢开手，戒备地退到一边，随时准备开战，然而那人却又没了动静。
等会儿……她怎么觉得那声音那么熟悉？
冷清如冰晶碎裂，好听得很，却比之前少了几分傲气，不带一丝情绪。
小龙的声音！
霓光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声音掩不住的高兴：“小龙，是你吗？几天不见我很想你哦。”
那人一言不发，任她握着手。
“小龙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你爹娘揍狠了？我看看。”霓光心中没把小龙当外人，龙就是龙，未来要当她战宠，她这个主人自然不必见外。
她挪到他身边，小手呼到他脸上，检查有没有伤痕。
手下那张脸骨骼棱角分明流畅，鼻峰笔直高耸，皮肤若冷玉，手感甚好，睫毛密密实实，毛茸茸的很是柔软。
“太好了，脸上没伤！”小龙生得漂亮，要是毁容就太可惜了。
那人顿了顿，轻轻拉下她的手搁在床上，却没松开，只是说：“你想多了，无人能揍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