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崩塌
两人互相为对方整理了一下衣物，顺带拍掉了上面沾着的灰尘，准备离开这座留下了不少回忆的黑曜石塔。
夜已渐深，这座城市却依旧喧嚣不止。与两人刚来的时候相比，整座城市似乎变得更为沉着稳重，仿若一个正在深思熟虑的老人。
王简看了看下方仿佛地狱般深不见底的回旋楼梯，不禁有些担忧地看着子岚，然后轻笑道：“怎么样，还有力气下去吗，要不要我背你啊？”
虽然王简爬到了这么高的地方，整个过程也没有休息很久，但是他却好像没有觉得很累，甚至在他喘了好几口气之后，身体基本就恢复如初了，仿佛只是热了热身而已。
不过他似乎也低估了子岚的体力。看着她活蹦乱跳的样子，王简似乎又看到了儿童时代的子岚。
那个时候的子岚好像也是这样，在他的记忆中，子岚除了睡觉好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如同一只春天的兔子，活跃不已。
“没问题没问题，哥哥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子岚的声音越拉越长，原来她已经飞也似地跑下去了，转眼间就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慢点啊，可别摔下去了哦！”于是王简跟在她后面，也急忙追了下去。
黑曜石塔上钟面的时针刚刚指到了“九”，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九声轰鸣，如雷贯耳。
在过去的某些时代，这基本意味着家家都要开始闭户休息了。
然而在这个快节奏的大都市里，此时此刻人们却依旧精神高昂，神情激动。
在充足的物质支持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然成为了整个城市机器的一部分，就像一个个精密的齿轮，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整个世界可以想象成是一个极为庞大的超巨型机器，它将所有小机器包容整合在一起，无数的齿轮将它们连接起来。
每个齿轮看似渺小，却在一串串连锁反应中慢慢地影响着整个世界。
虽然有时候，某些齿轮会生锈坏掉，最后离开原本的位置。但是在这个巨大的机器中，随着持续的运转，最终依旧会形成一个稳定的平衡系统。
或者说，整个世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永不停歇地运转着。
可是，如果有某个齿轮忽然变大了呢？忽然变得坚硬得可以搅碎旁边的所有小齿轮，甚至开始在整个机器里横冲直撞起来了呢？
远在王简的童稚时期，他就曾经问过父亲许多关于世界的问题。
父亲则总是用齿轮和机器的说法，同时还用他手中的机械玩具来形象地比喻。
不过，父亲也曾开玩笑似地问过他上面的那个问题。
那个时候他还有些不以为意，只当做一个天真无邪的问题而已。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王简却对这个问题的印象越加深刻。
它似乎已经镌刻在心底，挥之不去。
“哥哥！”一道带着些许愠怒的声音钻入王简的耳中，如同一块硕大无朋的巨石，在他脑海中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欸，我们已经……下来了吗？”王简看着眼前插着腰的子岚，有些不好意思地陪笑道。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子岚用她白嫩修长的手指戳了戳王简的脑门，软软的指甲此刻却仿佛拥有了莫大的杀伤力，“哥哥到底是怎么了啊？”她皱起眉头，疑惑地质问道。
“真的没事啦，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王简挑了挑眉毛，有些无奈地答道。
子岚的眸子清澈似水，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是……爸爸妈妈的事情吧？”
王简只是重重地摇了摇头，然后轻松地说道：“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子岚情绪有些低落起来，闷闷地说道：“嗯……那我们回去吧……”
正当王简找到了安然靠在墙边的摩托车，并准备启动的时候，却发现子岚正怔怔地站在一家小商店门口，伫立不动，如同一具木偶。
王简摇了摇头，把已经拿到手中的黑色头盔放了回去，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那是一块镀着金边的“蓝宝石”，系在了一根细长的黑绳上。
子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拇指大小的“蓝宝石”，看起来显然是十分钟意它了。
王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瞬间就把子岚的心思给惊了回来。
她有些羞涩地看了一眼王简，同时乖巧地垂下了脑袋，微微吐了吐舌头。
王简哪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直直地竖起了一根食指，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这是两人早就约定好了的手势，代表着“就只允许这一次”的意思。
以往子岚总是会提出一些令王简无可奈何的要求，于是他就和子岚定下了这个约定。
无论如何，两人都不能随便违背这个约定。所以只要她的要求还算合理，王简就不会直接拒绝。
但是如果子岚提出的要求稍微有些过分，不过还没有超过王简的底线的话，那么这个手势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比较常见的情况，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看到王简做出这个手势，子岚瞬间就变得喜笑颜开，令他实在有些无语。
因为，虽然这个手势中带有警告的含义，但是也同样代表着允许的意思。
在大多数人看来，她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就好像完全没有长大一样。
但是王简很明白，子岚其实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她所做的事情似乎从来没有超过王简的底线，甚至没有接近过那条底线。
所以，王简才会和子岚做出这个看似有些不合理的约定。
……
略有些心疼地收回了腰包，王简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女孩的可怕。
那条明显是用普通的石头或者塑料什么的制作而成的吊坠，最后的价格竟然达到了可怕的三位数，令他有些叫苦不迭。
不过好在那块蓝色的“宝石”看起来还算精美，颜色湛蓝如海，内部也没有一点破坏美感的裂痕或者杂色。
这“蓝宝石”摸起来似乎带着一种琥珀般的柔韧感，还有一点令人舒适平和的温度。镀金的边框也丝毫没有损伤到本体，还将整个吊坠的存在度提高了好几个层次。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这个吊坠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优点可以说道的了。
王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把这根吊坠递给旁边早已经兴奋不已的子岚。
她激动地摸了摸那颗“蓝宝石”，还兴奋地把它放到眼前，最后甚至把它凑到了鼻尖闻了闻，看起来的确很喜欢这根吊坠。
既然这样的话，那或许也算不错吧。
看着有些笨手笨脚，几次都没有成功地把吊坠系在脖子上的子岚，王简贴心地绕到了她的身后。
他把两根黑色的细绳打了一个结实的平结，然后再把两个绳头系紧，最后为了确定了一下整个结不会轻易松开，还稍微用劲扯了扯，确保没有问题后才放下系绳，缓缓地转过身来。
子岚轻轻地摸了摸系绳，然后才把吊坠放在了胸口处。湛蓝色的吊坠稳稳地贴在深红色的衣领下方，顺着一道柔和而平缓的弧度，服服帖帖地躺在胸前，为深红色的背景平添了两分清丽，以及一分华美。
她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这根吊坠，一边兴奋地问道：“哥哥，你觉得它怎么样啊？”
“哥哥？”子岚又大叫了一声，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和紧张。
王简却怔怔地看着她，一副恍然若失的样子。
此刻他的心中涌溢着无限的悲伤和哀痛。相比之下，以前那犹如被一根针狠狠地戳刺般的痛楚，仿佛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哀莫大于心死。
痛难胜过心伤。
“哥哥！”
“哥哥！！”
王简眼中的世界早已恍惚不清，咸涩的液体充满了整个眼眶。
他忽然“扑通”地跪地，垂头跪在了妹妹的面前。
子岚呆呆地注视着王简，双目黯然无神，身体微微颤抖着。
过了许久，她的双腿也如同棉花糖般慢慢地软了下来，最后也半跪在王简面前，神色迷离。
“对不起……”王简嘴唇颤动了许久，才哽咽着说了出来。
“真的对不起……”他缓缓地抱住了面前子岚温暖的身躯，就像之前在塔顶一样，毫不松手。
王简泪如雨下，大滴大滴地坠落到子岚瀑布般的黑发上，最后缓缓地融化在里面。
“嗯……我知道我知道……”子岚眼角不断地流淌着晶莹的泪滴，却依然在强颜欢笑，令人心痛不已。
王简猛然抬起头，对着夜空嚎啕大哭，泪水早已经沾满了他的衣服。
他此刻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心中那喷薄而出的悲伤，就在看到子岚戴上那根吊坠的那一刻。
王简用力地抹了抹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下的泪水。
“对不起，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王简看着面前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的子岚，声音嘶哑地说道。
“嗯嗯……哥哥一定要完成那件事哦……我会在这里……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呢……”子岚终于彻底止不住啼哭，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王简闻到子岚那黑色的长发中，似乎传来一股浓郁而淡雅的芬芳香气，心中的悲痛却再也无法因此而止住。
“放我出去……”王简冷静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喑哑。
“快放我出去啊！”他朝天嘶吼，目眦尽裂，胸中全部的悲哀都化作愤怒的力量，支撑着他的咆哮。
与此同时，这片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了一阵迷雾之中，逐渐破碎。
王简最后也只看到了一幕。
他看到子岚戴着那根美丽的蓝宝石吊坠，脸上挂满了令人心酸的泪痕，却依旧用淡淡的微笑凝视着他，眼中饱含的情感浓烈至极。
“谢谢……”
她就这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