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熙华 六

  这天刚蒙蒙亮,床上撩开帐子一角,耳边隐隐约约还响着刚刚消停些的鸡鸣狗声,目往窗外看去猜想着天应该是青灰色。

  差不多五点钟吧。

  简国华不是个贪睡的人,小读书起得早,长大后当了老师起的早,备课时来了兴致,自己还在房里讲练起来,那昂扬的声音,挺拔的身形,不道的远远看着当他是在演讲辩论呢。

  早不同,他是疼醒的。

  昨夜里了家,当时没觉得多疼又怕母亲担心,故意装出一副悠哉悠哉归家来的样。母亲看他衣裳尘土,掌心带血问了好一会儿,他只说是不当心时绊了一脚,嬉皮笑脸地扯开了话头,母亲看他没么大事也就了。

  早一睁眼就觉得浑身酸痛,平白走在上猛地就是一个狗吃屎,没反应过来又人一个闷棍儿在后脑勺上,有拖拽地跑了大十分钟,好好的一个生辰夜愣是让人有生死关头走一遭的觉。

  不由得他又叹了口气。

  简国华起床穿衣裳,右手去抓大褂时酸痛得很,昨天那人是谁啊,看着体格不壮硕那力气倒是不小。简国华扶着腰撑着胯走了两,屋里宽敞些的位置伸展开四肢,舒展舒展身子,疼起来屋里又暖,三两下他就一头闷汗。

  洗漱后穿得厚厚地走出来,果然春晨一阵寒风,屋里屋外两重天地。

  吃过了母亲煮的长寿面,向父亲行礼说一声出门了,家大人总是惦记着孩子的,嘱咐他太忙碌,多顾着身子也好常家来。

  只是他有时备课晚了留住舍,最多不过三四天就会家,闲暇时天天都,简国华自己倒不觉得有么舍不得的。

  淞头江尾,一家人都是喝的一处水,不至于想家。

  昨晚伤累,起得晚了些,他这浑身酸痛的时候也懒得走跑。想着生日,那就奢靡一把,拦辆黄包车去学院。

  出了拐八弯的小巷,闻着家家户户的人烟喧闹,简国华心里觉得心舒适,不像有些时候出了门就觉得不顺心,哪哪儿都不对劲,封建些的说法大约就是“风水不济”的那意。

  巷子里住着好些黄包车夫,一家人租在同一栋楼房,这时辰都是早班开工客的。简国华随手就招呼了一个师傅来,师傅笑着捧了两句,从腰上拽下毛巾往车座儿上重重地甩了两下,看着挺干净的,走个章程罢。

  简国华坐上车,舒舒服服地看着车背座儿闭目养神起来。

  原本离得,他虽然闭着眼但心里头有数黄包车跑起来也快,心歇着,只能到了学校在醒神。

  这上虽然坑坑洼洼,车夫是个老手跑得稳当,简国华歇得也舒服。心里估摸着也差不多了,睁眼一看,果然圣约翰就在米之处。

  简国华正了正身板,到校门口了就得有为人师表的模样,可不能蹬脚一闭眼就这么躺着,让学生们看见可怎么是好。

  车夫疾跑着,眼看就要到了,谁道车后座重力一撞,这黄包车轮子往前划了几米去,车夫一时失了重力往摔去,不过手里还着车,重重拖着不至于摔了满脸泥,膝盖跪摔了下去。

  啪!

  简国华摔了个狗吃屎。

  不是他娇弱,大老爷们也经不住这么啊。

  只见他严谨立身,刚坐直了身板这后腰是的,后座一个重力给撞了,这黄包车握在车夫手里猛地一刹停,眨眼之间他就落了地。

  幸亏是上课铃响了,学生们都进校了,零散的几个的课学,正悠哉悠哉地走进去,还好没几个人注意到五十米开外一个狗吃屎的扑摔竟然是老师。

  这身褂子全是废了。

  他正要爬起来,又是一股子力把他给拽起来,不过没有昨晚淞户江旁的那股子牛力劲儿大。右手臂酸痛的位置人一抓,简国华是眉目一皱顾着仪没敢龇牙咧嘴。

  一想,褂子都又泥又灰了还讲么仪。

  车夫最早稳住身,顾不上自己膝盖发疼,赶紧身来看客人怎么样儿了,一个劲儿地问询,赔笑脸,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就要了他一年血汗去。

  简国华身旁一急急从身后车后跑来的年轻人给扶起身,这应该就是肇事人了,还有连的道歉声:“抱歉抱歉,实在是对不起!”

  简国华扶着腰站起来,头看了眼泥土地上的印子。

  “我着急上学,怕迟到了!”

  原来是学生,简国华正拍着自己身上的泥土。

  “太对不住您了,这都怪我莽撞了!”

  这人的话一句一句,像母亲炸的玉米似的,锅里一颗又一颗最后一锅一起炸了。

  “我送您去医院吧,您哪里伤着你说。”

  这人也跟着和他拍了拍褂子上的泥土,可惜脏了就脏了,拍去尘泥也是无用功。

  “大爷,您那不舒服就说啊!”

  等等,怎么这声大爷听起来那么招人讨厌呢。

  上这么讨厌还得是昨晚呢。

  昨晚?

  大爷。

  昨晚。

  大爷!

  简国华抬起头好和这人满怀歉意的目撞一块儿了。

  这小子,不是昨晚那个祸头子吗?

  他眼神还挺好:“怎么呢,大爷?”

  听听,嘴也甜。

  “我去你…”简国华高高扬起手正想揍他一顿,一抬臂又疼的头,下手拧住了他耳朵,训道:“原来是你小子!”

  “诶诶诶!”他不敢动手拽,顺着力向弓背曲膝像只猴儿一拎着,求饶道:“您这…您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头一天上课我不熟悉这还有拐角儿,这不是一时情急,我这,我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磕磕巴巴,听着是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送您医院看看吧,头那赔偿么的都少不了,成吗大爷?”

  本来也不是生气,这一句大爷出来了,手里的力道又紧了些。

  “哎呦喂!干啥呀…大爷!”

  简国华还是谨慎的,往校门口瞄了一眼,一把使劲把这人的耳朵给揪到脸侧来,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哪里像大爷?”

  诶,细一听声儿还不像大爷。

  这祸头子身体一顿,目从简国华鞋的泥往上滚,顺着旧灰褂子上起毛球的灰围巾又看到了老气横秋连纹都有些磨损的破风帽。

  这扮还不大爷吗?

  看了脸这发现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这可就不客气了,一把就挣脱开拧在耳朵上的哪只手,惊到:“你不是大爷啊!”

  听听,这您就成你了。

  “你大爷!”

  简国华这变脸的模样给激得一股火往脑门上拱,中气十足地吼了去!

  “你这中气挺足啊。”这人笑了起来,又觉得失礼,赶忙赔笑脸:“是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是第一天报道赶着来上学,一门这紧赶慢赶的还是迟了。”

  简国华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他说明了原由也不想过多责怪,这又是新来的学生,过多责怪太不通情达理也不是为师之道。

  简国华从褂子右侧一角伸进长裤侧兜里,把该给的车钱付了,还多了些。

  车夫连连摆手,不敢钱,直道歉说是自己不稳当跌着了客人,哪里还敢多钱。

  简国华是心疼他们辛苦,这一趟没付钱可就白干了,看他裤子薄薄不道膝盖摔得怎么样,头舍不得看医生就这么着,两个人一通推让。

  一旁的祸头子倒是爽快,从身上的皮衣内侧拿出一小卷钱,大约两个手头大小,左手抓住简国华递钱的手,给他压了去:“师父说得对,不能你钱,你赶紧去吧。”

  是把自己的这一卷钱票塞进了车夫的麻褂方兜里,按住了车夫往外掏的动作:“得了得了,您就甭往外让了啊!”

  这一口的方味是的浓重,简国华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下巴,舒了口气,倒觉通身顺畅了。

  “这是不赖您,赖我!”他郑重地道歉,没有公子哥的玩闹,只对车夫讲:“赶紧去看看哪儿摔得重了,赶紧去吧!”

  车夫也不让了,给这两位鞠了一躬,这连身上的泥也不顾,抖了抖衣裳就上黄包车走了。

  看那干劲十足的样子,不道是没摔疼还是早就习惯了劳苦。

  简国华正要去捡地上的书,那小子眼疾手快挺懂事的跑去把书捡起来,两手一撑抖了抖,一手掌心托在底部推齐了些。没有递给简国华,把书抱在左手,右手正要去扶他。

  “走吧,同学!学校应该有医务室,我扶你进去。”

  这又成同学了。

  原本担心这是个大爷,摔出个好歹,这既然是个中气十足身力壮的大小伙儿,那也不至于有么大事,想来用不着去医院的。

  “你这…”简国华忍不住想骂他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去,反问:“你眼里就只有大爷和同学是吧?”

  挺大的人怎么脑子有病。

  “不能怪我啊哈哈哈。”他笑起来,还挺孩子气:“你个大小伙儿这么扮,谁看了都以为是大爷啊哈哈哈哈。”

  “你这一身我爹都不穿,哈哈哈。”

  “我是你爹!”简国华骂了去,抬手去他后脑门,他倒是身手矫健给躲开了。

  “诶生气生气!”他连忙道歉,不是不正经像是不懂事似的。

  有些不好意地赔笑脸,这脾气倒不像一的公子哥,有些像穷人家的孩子,秉性是好的就是怕得罪人,又不好意,只好开玩笑洋装轻快。

  “我请你吃饭,你的伤包我身上,后边我天给你送补品!”

  话虽然俗气了些,不过人看着挺诚恳。

  简国华懒得逗他,往学校走去,边讲:“我是圣约翰的声乐老师,么同学…”

  “老师?”他倒是不疑,赶紧几追上来挡在前面鞠躬,致歉:“老师,对不起!”

  “行了。”简国华没有停下脚,直绕过他,着往前走,叹口气叨念着:“要不是我的课在第三节,你这么一,我连换衣服都没时间。”

  “我送您去换衣服吧,我开车快些。”

  是个好孩子,只是傻气了些。

  “我舍,不是家。”简国华他气笑了,停下脚对他讲:“你不是赶着报去吗?赶紧的吧。”

  “不用报,我们家给排好了。”他说出这句话就像早上吃了碗生煎一:“天就是来上课的,既然迟到了就等下一节课吧。”

  他抱着书站的笔直,正经地又鞠了一躬,讲:“老师好!外语系学生:文熙民,向您报到!”

  “嗯,你好。”简国华也站直了腰板,拍拍两个袖口上的泥,正经地了一个鞠躬礼:“声乐老师,简国华。”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和解了,不过说来原本也没么大误会。

  文熙民跟在老师身侧,微微短了,讲道:“您看着这么年轻就当老师了,我是冒昧,老师跟我一见识。”

  话也规矩,听着是个懂事的学生。

  两人走进校门,入目是一条两侧种满青绿中道铺着石板的长。

  “看你的样子,不是国学出身吧。”简国华讲。

  “是吧。”文熙民解释道:“小时候家里请生过几年,后来去国外读书,这来。”

  “老师怎么道的?”

  “我从小读的是私塾,不分你们的中学大学。”

  “我读的是国学,十几岁转学声乐。”

  这一晃也十几年了。

  “原来是这样。”文熙民点点头,了然道:“有国学生的资格,又会声乐,所以这么年轻就当了老师啊。”

  “这都怪我。”他又开始抱歉起来,致歉诚恳:“头我一身新衣服赔给您。”

  “行了行了。”简国华摆摆手,讲:“你要是有心,昨晚弄丢的《资本论》想办法还我。”

  “昨晚?”文熙民一愣,随反应过来惊呼一声:“昨晚是你!”

  啪!

  简国华重重地一下在他肩上,使眼色了里头在上了,这四处静静地他喊么喊!

  “哦!嘘嘘嘘!”文熙民了声音,问了一句:“昨晚我连累的也是您呐?”

  “你倒是没认出来。”简国华淡然一笑里颇有些慨,不过昨晚街灯昏暗,又是晚风寒凉,两个人都穿暖厚裹,没认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简国华认出他无非是他这身扮,这样时兴又贵重的皮衣并不常见,他的那声“大爷”是凿无疑了。

  “我这,我这,是…”文熙民一时语塞,只觉得分明初见却已经欠了人家好多了,心里滋味不好,又是抱歉又是难堪又是无地自。

  “行了,你忙你的吧,我舍了。”

  简国华并不见怪,到舍楼下了,他上去换身衣服就要去务处备课,没工夫留他喝茶。

  “好!”。

  文熙民退了一,鞠躬道:“老师慢行。”

  简国华鞠躬礼,转身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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