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思绪

  透过窗户上被砸出的小洞,萧月亮目送着那个娇小的背影蹦蹦跳跳着出了长草摇曳的院子。

  “幼稚……小短腿……”

  她该是拿着金叶子去小镇街上买接下来生活所需的东西去了,他很诧异对方竟然比他更加熟悉凡世人界普通人的生活规则,比如这些天来他就从来没有想到过今后的吃穿需要用银钱来购买。

  也许是这身体刚刚新生的缘故?

  这些日子来他从未有过饥饿感,所以便从未想过吃喝,雯雯也才化身人形,同样米粒未进的在这小屋里照顾了自己五六天,但最近这两天,他也开始感觉口渴腹空了起来。

  那晚自己将神心锻剑后毁损无遗,散落一地,昏死了过去。小姑娘心底焦急但总还算处理得镇静,她从萧娃身上找到一份云岭黑铁甲士的军籍证明,上面写有详细的原籍住址,幸而时值盛夏,蚊子无处不在,雯雯仗着与生俱来能与同类交流的本领,咬牙奋力,用娇小的身躯背着自己在无数蚊子的带领下寻到了萧苏小镇这处废弃了多年的小屋。

  他不知道没了神心的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莫非天意使然,命不该绝?但他更愿意相信是情况并没有自己猜想的那样糟糕,神心虽毁,但灵海中央的神树或许尚在?

  只要神树尚存,那么神心即使毁灭,只要通过修行积累神元,假以时日,总有一天神树还能再次开花结果,蒂落成心。

  但这一切都还未可知,只能靠胡乱的猜想,因为他此刻没了一丝神元,无法感知到自己体内神树是否完好,更无法去查看灵海还是否存在了。

  “需要借助外力啊。”他再次无奈的叹息。

  此刻要查明自己身体的情况需得一个至少藏辉上境的修行者才行,藏辉到达上境时,修行者体内灵海中央大多都已长成了神树,自身有神树的人,才能神识强大得能查看感知到他人的神树。

  他此刻有些好奇那只蚊子,同样是到过神域底端几万年的生物,为什么她就没能修成半神之躯炼成神心?

  他从未问过雯雯这件事,对方也从未主动对他提起过,他只知道,那是只幼稚又复杂的雌性生物,和他这几万年来看过的凡世女人没什么两样。

  想到雯雯,他又想起那天早晨当他从那永恒的死亡黑暗中醒来时,差点被对方灌下的一口苦涩滚烫的茶水呛得再次退回到死亡的管辖地带。

  小姑娘站在床畔瞪大了眼睛,欣喜若狂,看着床上的少年道:“那些蚊子告诉我,在人界,热茶能让人清醒,果然没错,幸好这屋里还藏有小盒茶叶!”

  少年虚弱颤抖着双唇,虚弱得沙哑的声音回答:“热茶是能提神,但并不能让昏死的人醒来,我之所以能醒来,是因为我本来就该醒来了——还有,你那不是热茶,是开水——”

  回想这里,他摸了摸还有些烫痛的嘴唇,再次无奈的摇头叹息,如今落成这副局面,一切都还得依托她来照料,纵使她经常会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荒唐事情来,但脑袋总算还有些机敏,关键时刻是能帮到自己的,比如那晚。

  可这也并非久远之计,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不知道,所以很烦。

  此刻的身体虚弱得实在难以想象,三天前连下床走路都还是问题,他能感觉到这并非他神心碎掉后的伤势所致,而是这脱胎换骨后的新生身体的正常体现。

  一切的恢复,都需要时间,等骨骼慢慢坚硬,等身体慢慢平衡协调,需要修行者在藏辉接近圆满的阶段时等树成花开那般的无限耐心——

  可是他现在感觉自己很没有耐心,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不在掌握预判之中的等待最是难熬,再加上还多了些仇恨——那晚浴光时,背后斩来的那一剑,究竟是谁的手笔?

  他想不出整个落月大陆还有谁能斩出那样几乎已能堪比自己的剑力来,竟然透过了那如浆如瀑的神月辉芒,斩在自己背上!

  据他的了解,执剑宗里除他之外,是绝没有如此厉害得达到神匿境界的角色的,但这一切如若没有执剑宗内部的人与之阴谋,也是绝对办不到的。

  因为禁忌湖的浴光盛会,入场都得剑宗门人允许和安排,否则只能神匿境界的大物才有可能匿藏踪迹的遁入湖畔,神不知鬼不觉。

  两忘寺的那个老头或许已到此境界?但那和尚从不用剑,更不会背后下毒手杀人。

  孤刀阁沉溺江湖红尘从不参与飞升,仙帝宫一向有他们仙道自己的飞升原则,那就是前往九州大陆寻找昆仑所在,穷毕生修为攀登天梯,而皇朝中的强者周旋留恋于权力欲望的漩涡里,争取大陆王国的统一才是他们毕生所愿,哪会与他有索命之仇?

  如此等等,总之,他完全想不出背后的暗算强者究竟可能是谁,所以他决不能此刻回到剑宗表露身份,没了丝毫修为的自己,面对暗中的强敌,此刻显露身份,恐怕连山门都进不到便惨死在了西峰群岭里。

  他更烦了。

  为今之计,只有控制自己不再去过多思虑,先用萧月亮这个身份将眼前平安度过,等实力慢慢恢复。

  至于寻找那个小姑娘——

  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

  …………

  郁躁的,撑着下了床,已经这么多天了,他估摸着走路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已经能站稳,就是腿软,站着还有些摇晃。

  他咬牙尝试着走了两步,感觉天地都在跟着一起抬步,晃晃悠悠。

  慢慢的,在房里来回走了两圈,才终于适应,已没多大问题,但问题总还是有的,那就是动作很慢,看起来虚弱得像是迟暮将死的老人。

  无论如何,至少在雯雯的陪同下,明晚赴宴应该不成问题了,他心里这样计划着。

  这次宴会是必须得去的,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接下来的第一步便是代替在靖丘林中死去的那个少年来隐藏自己的本来身份,那如今的一切举动都得符合这个身份才对,况且,自己今后也不知还得在这小镇待多久,熟络熟络关系总没有坏处。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那晚那个少年死去时的场景,在剑宗多年,他也曾杀过很多与剑宗作对的人,但那晚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留心的观察一个少年死去时,眼神里的无尽留恋和不舍的哀凄。

  “帮我照顾好我阿婆……”

  少年挣扎的声音又在耳畔回响起。

  “刚才那大婶说,你阿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啊……”

  萧月亮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思绪万千,然后仰头躺回了床上。

  重新拿起床畔那个图案神秘的小木箱放在眼前认真查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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