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集 足球如棋
市北与豫章院恶战的次日，东大附中的办公室里，叶克军正背着手站在窗口。
依旧是一身笔挺的棕色西服，一如这干净亮堂、主教练办公室。晨光透过窗口拂过一座座玲珑剔透的奖杯——那些都是自叶克军执掌东大附中后搏得的荣誉。
不过现在的他并没有心思沉浸在过去的荣耀中，鹰隼般的双眼只是向着远处的天空投去深邃的目光。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继而是东大附中的队长尹琪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他径直来到了叶克军的办公桌前站定，向叶克军知会了一声自己的到来。
叶克军倒也没回过头，一边自顾自地眺望着窗外，一边开口对尹琪说道:“市北晋级了。”
“……是的。”尹琪微微一愣。他不知道教头为何突然提起了市北的名字。不过他还是顺着叶克军的话茬说了下去，“昨天和豫章院的一场恶战，虽然市北那边2比1赢下了比赛，但是他们也付出了钟诚和南宫的代价，而且……”
陈羽竟然还带伤上阵，真弄不懂这只蜜獾在想些什么。尹琪的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又生生地吞了下去。
“你觉得，今年的市北和我们比起来怎么样？”
叶克军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尹琪心头一震。
诚然，今年的市北表现不俗，而且南宫、钟诚等一班干将也确实具有其他草根队员不具备的强大实力。可是……
要说起自家球队，不仅具备全华夏首屈一指的训练系统、人才储备，而且现在这支天蓝军团，更是近两年来实力最盛、锋芒最锐的劲旅！联赛至今无败的战绩、3比0淘汰同为“四大附中的北二附中，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能说明问题的吗？
“市北这次的表现确实不错，可是我并不认为他们的阵容深度能够支撑他们继续走下去。”
尹琪有些答非所问。叶克军似是听出了他的疑惑，他稍稍歪了歪头又转了过去，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今年的他们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无论是有着顶尖战力的重日附中，还是最喜欢玩盘外招数的豫章院，都没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今年的他们拥有强大的意志以及相当坚决的战术执行力，再加上那个叫陈羽的小鬼头，他的速度、突破能力以及创造力，是我近几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见过的年轻球员里最出色的。”
听着叶克军对对手一反常态的不吝赞美之词，尹琪惊讶的同时也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教练，不管是什么强大的对手，我们东大附中一定会粉碎他们的！”他攥紧拳头，语调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些。
“那是自然。”叶克军的语气又恢复了尹琪熟悉的平静，仿佛刚才的赞美都是虚无，“足球是菁英的舞台，是菁英引领的运动。而培养菁英需要的是聚集的资源和正确的指导，我们无疑就是这样的菁英。而这一切，市北也好，其他队伍也好，都不具备。”
银根，逸飞，我始终认为只有这样，我们的足球才能够有希望。叶克军心里念着。他眯起了眼睛，同时将双臂交叉在了胸口。
“说起来……”突然，叶克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四强的对阵结果出来了吧？”
尹琪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是的。我们要打陕北二十一中。”
“二十一……算是有点意思的对手。那市北呢？”
“市北？”尹琪反问了一句。他弄不懂今儿的教头怎么就对市北突然这么上心。
不就是勉强打进四强赛吗？
他暗暗腹诽了一句后，还是回答了叶克军的问题:“他们打奋进。”
“奋进？”
叶克军的眉头随着语调一块儿往上一扬。
奋进中学，沪申本地的草根球队。别说与东大附中这样的巨人相比，就算和同为草根的市北比较而言，纸面实力也只能说是平平。
但是，如果有他在的话，会发生什么还真说不准！
叶克军又一次把视线投到了远方。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嘴角边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弧线。
而与此同时，奋进中学的会议室里，球员们正环坐在会议桌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队长陈勇背后的荧幕。
“好了，这就是我们下场比赛的对手——市北最近三场比赛的录像了。”
陈勇边说边摁下了暂停键，继而转过头，扫视了底下的队员们一圈后发问道:“大家有什么感想？”
“陈羽的突破能力和终结能力真的很强！”一个留着学生头的小个球员举起了手，“尤其是在反越位启动的那一下，很少有对手能我们应该压低防线，然后靠后腰和边后卫的卡位把他逼出有威胁的区域。”
“但是我觉得，陈羽拿球很冷静，我们卡位的防守可能不行。而且他们还有钟诚这个远射点，如果后腰跟着去边路协防了，他一拿球，大范围转移给队友后再回敲中路，那不是送给他射门的空间吗？”这次发言的是小个球员边上的浓眉大个。
“钟诚在上场比赛受伤，左木伤势不轻，下场比赛，我们实际上只有南宫和陈羽两个压力。他们能力强，但是都不是对抗型选手。我们这儿有大个球员，就用肌肉压迫他们，让他们没法靠近禁区弧就可以了！”
“但这两个人跑动范围大，我觉得光逼迫还是不行……”
会议桌前立刻炸开了锅似的你一言、我一语。陈勇双手叉着腰，朝着会议室的远处投去了一瞥。
却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方才还一锅粥一般的众人霎那间闭上了嘴巴，齐刷刷地朝着那身影投去了注目礼。
“哈啊～”
只见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地伸了一个懒腰，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两下。他眯着眼，两颗眼珠骨碌碌地从右转到左，而后又原路返回，将众人扫视了个遍。
而与他慵懒的神态相比，底下的球员们反而一个个挺直了脊背，睁大了眼睛宛如待令的军士。
“分析得都挺不错啊小的们。”
那人低下头抿出了一丝笑容，整了整皱起的大格子法兰绒衬衫，顺带掸了掸肩头的灰尘。
“头儿！”“头儿！”
在座的球员连着站着的陈勇都不敢怠慢。与这位教头相处过的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留着七分头、蓄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表现得越是漫不经心，便越是会做出切中时弊的指导。
“不过你们的战术视野还不够宽，注意点也总是会落到几个个体的身上。”
来了！队员们纷纷咽下了口水，眼光跟随着教头从会议室的尾端转到了荧幕前。
“我教导过你们很多次，足球如棋，只执着于部分的得失，最终失去的会是整个棋盘。陈勇。”
队长陈勇立刻心领神会地推来战术白板，拔好了记号笔递上前去——
“总体而言，缺乏正牌中锋的市北不擅长阵地战，且没有钟诚作为组织核心的他们不具备传控的能力。虽然陈羽和南宫两个飞车确实不错，但是他们只是边锋，即使客串中锋也缺乏拿住球的能力。
“而让市北发挥出威力的4-6-0阵容，需要强大的组织核心作为支撑。没有了钟诚这样的球员，4-6-0也无法顺利运作。而下场比赛，据我们的情报，钟诚确定缺席。
“因此，在战术上，我们必须得……”
那人一边用记号笔在白板上比划着，一边向球员们解说他的战术意图。底下的球员聚精会神地听着，时而跟着教练的抑扬顿挫而点着头，时而茅塞顿开似的张大嘴巴。
“……就是这样，我们便可以完成对场上形势的控制。”
望着战术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箭头，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是一个艺术家欣赏着自己完成的作品。
而底下的球员也一个个或是如梦初醒地点着头，或是若有所思地凝望着。
“小的们，足球如棋，得大势者胜。”这时，被球员们称为“头儿”的男子已经转过了头，“平心而论，我们不是强队，我们顶好的球员也比不过陈羽和南宫他们，承认这个一点儿不丢人。”
“但是，他们走到了半决赛，我们也走到了他们的对面。他们淘汰了诸多强敌，我们走过的路也不轻松！这就完全说明我们也是好样儿的，他们有陈羽南宫这样的球员又如何？想要进决赛？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小的们，你们虽然不那么闪耀，但是一个个都能忠实、勤恳地跑动、执行命令，出现在需要的位置上。我喜欢这样的你们，我也坚信我们能走得更远。视频里的市北——我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战术素养并不如我们，而我们，则能够拧成一股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着将士们蓄势勃发的模样，头儿不禁轻松地一笑。
“小的们，踢我们的球，让别人纠结去吧。其他我也没什么可讲了，四强赛场上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