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集 即使无能为力也要竭尽全力
确实如朱亚昌所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只让青山乡的现状变得更加糟糕。
而此消彼长，青山乡明显的颓势也激发了市北队员们进攻的信心。市北一次次威胁着青山乡的球门，青山乡的门前一片山雨欲来！
终于，在比赛第81分钟时，市北又一次取得了进球。
王梦吉面对着陈羽和南宫的二过一，不得已以一张黄牌的代价放倒了陈羽而阻止了进攻。市北在青山乡的禁区前沿获得了任意球机会。
正对球门的直接任意球，钟诚自是当仁不让地站上前来。留洋久文杜思的出众脚法帮助母队扩大了比分。一记教科书般的弧线球，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钻过人墙队员头与头的间隙，划过门将的十指关应声入网，3比1！
"好球！不愧是钟诚小伙！"
场下王杰不住地鼓着掌。比赛后段两球领先，市北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八强的门槛！
"接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青山乡那帮小子已经没能力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了！"
王杰大喜过望，在场边一通自我庆祝之后又如往常一样，轻佻地勾住了周礼的肩膀。
"……小伙子们还需要敲打敲打，别给我临近尾声还掉以轻心。"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位油腻的同事，周礼也懒得推开王杰的手，直接将战术板搁在唇边当扩音器，朝着场内大喊道:"守好守好，别给我大意了！"
"嗨，周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
王杰这回倒是识趣地自动收回手，注视着周礼说道:
"青山乡这边替补也用完了，场上的队员基本也没劲了。而且你看，咱的小伙子们并没有放松下来。我们就相信他们，等好消息吧！"
周礼微微瞥了王杰一眼，嘴角边掠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弧线。
"总感觉咱王老师好像变了啊……"
"哪有，小子们还是得给我发力，奖金就靠他们了！"
王杰赶紧挺起胸脯，拍着大腿抿着嘴唇摆出了一副唯利是图的模样。岂知这用力过猛的模样差点让严肃的周礼破了功。
"……说实话我现在不是担心战术层面的问题。"
周礼好不容易憋住笑，又一次将话题引回了比赛上。
他抬起拿着战术板的手朝着场内一指:
"你看这孩子，估计还对我们的战术感觉不爽呢。"
王杰顺着周礼战术板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是陈羽正在前场不紧不慢地赶回来。
刚刚草草以一脚禁区外远射结束了市北一次进攻的猎豹低着头呲着牙，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射术而连连摇头。
（啧，这样的比赛有意思么？）
看着青山乡的队员已经是东倒西歪，陈羽的心头涌上了一种不知名的不快。
他咬着牙啐了口唾沫，紧接着抡起一脚，朝着草皮上狠狠地踢去。
青山乡的门将终究是开出了球门球。
王梦祥抢在盯防的球员之前领到了皮球，与队友三传两倒之后向着市北的后防线又一次发起了冲锋。
只是缺乏了足够体能的支持，就算是在上半场快如旋风的王梦祥，眼下却根本甩不脱熊向前和孙大军的联防。
"这下你再过下试试！"
熊向前一边保持着身位，一边挤着眼朝王梦祥挑衅道。
王梦祥脸倏地一沉。他咬着牙，右脚点住皮球的一刹那又配合着重心的转移往外侧一绕。
（上钩了！）
熊向前嘴角一钩。确信王梦祥被自己挑衅了的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伸出脚尖准备捅走皮球。
哪知王梦祥竟将绕过的右脚猛地一踩，紧跟着扭过身子，侧对着熊向前的同时将左脚外脚背顺到了皮球内侧！
（什么？是要分球？！）
熊向前心头一紧，赶忙抬起头望向王梦祥双目所向——
没人！
"什——"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只见王梦祥的左脚绕过皮球，内脚背轻轻地将球一扣，绕过了支撑的右脚——
扣球过人！
都怪自己过于自信，才丢了原来的防守位置贸然上抢！一股懊恼之情从熊向前的心底喷涌而出，鞭策着他尽快转过身去——
"啊——"
却是在熊向前转到半途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王梦祥的一声惨叫！
孙大军举着双手，力证自己的清白。而刚被戏耍的熊向前甚至连犯规这一手都还没来得及想。
可是王梦祥却是紧皱着眉头，倒在两人的防区内蜷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额头上渗出，他一手握着脚尖，缩着右腿不断地来回翻滚。
"梦祥小嘎！"
"小嘎！"
没有人顾得上缓缓出界的皮球，先是青山乡的球员高喊着奔向王梦祥，一瞬间仿佛忘却了体能枯竭的痛苦。再者是裁判鸣哨暂停了比赛，市北的队员也三三两两围上前来。
"梦祥兄弟！"
人群之中，王梦吉一个箭步冲了出来，跪到了王梦祥的身边，一会儿关切地看着弟弟痛苦得满地打滚，一会儿又焦急地望向正在赶进场的队医，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
"诶哟，这是抽筋了吧……"王杰远远地从场下望去，砸吧着嘴连连摇头，"这小东西可真是拼了。"
"抽筋，替补名额也用完了，这下他们凉透了。"看台上夏渊也不住叹息，把头别到了一边。
（市北有必要为了晋级做得那么决绝么？）
他默默地想着，又把目光投到了陈羽身上。
这时的陈羽也正插着腰，投向青山乡那边的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就算是硬碰硬地和他们打，我们也不会落下风，为什么一定要先耗了他们的体能再攻出来？这次胜负固然重要，但一定要做得那么决绝么？）
尤其是回忆到王梦吉和自己的谈话，陈羽的心里更是一团乱。
这时，南宫走到了陈羽的身后，拍了拍陈羽的后背指着远处的人堆。
循着手指望去，陈羽却见王梦祥在王梦吉和队医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
"兄嘚。"
一手扶着弟弟的腰际，王梦吉皱着眉头，低着头压着嗓门说道:
"你不要再踢咯，到下面休息。"
"哥你在说啥？比赛还没完……"
"磨磨叽叽个啥？哥的话都不听咯？！"
还不等王梦祥说完，王梦吉赶忙浓眉一挑，作出一副愤怒的模样。
"比赛要紧还是你要紧？"
"哥……"
王梦祥苦着张脸望着王梦吉。
"比赛还没完，俺还能踢！"
"就你这熊样还能踢个……"
"比赛还没完啊哥！！"
突然，王梦祥扯着嗓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还有时间，俺还要和陈羽兄弟比个高低，咱好不容易踢到这里……"
说着说着，王梦祥的眼眶里，竟真的泛起了一丝晶莹。
"哎哟喂我去……"
见着弟弟执拗的样子，王梦吉眨巴着眼，腾出了一只手捂住了仰着的面孔。
"队长，都给整伤了这小嘎还咋踢？"
"让小嘎下去吧，咱继续踢！"
"不就俩球嘛！比赛又没完！"
"对，还怕他们不成！"
青山乡的队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却不期王梦吉长叹一声，挥着手冲着队员们嚷道:
"逼叨啥呢一边凉快去！"
见着队长发飙，队员们一个个噤了声。王梦吉撇了撇嘴，随即转过身看向小老弟。
只见王梦祥依旧苦拧着脸，对着王梦吉的脸望眼欲穿。
"哥……你就让我……"
"行行行，别给俺苦了吧唧的像个山炮。"
王梦吉赶忙摆了摆手，皱着眉头嫌弃似的说道:
"麻溜点走两步，看看能捯饬不。"
就像骤雨的夏日午后突然放晴，王梦祥的眼神倏地一亮。他咧开嘴，赶忙推开队医和哥哥的手，蹦跶了两步后忙挺直身子，绕着队员们连走了三圈，活脱脱像极了西游记里的孙行者。
末了，他还不忘朝着草皮连连蹬了两脚，头朝着哥哥点得和打鼓似的。
"嗯，没事了哥！你瞧！"
瞧着弟弟变脸比翻书还快，王梦吉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插着腰长长地吐了出来。
"记着，别太拼命了，剩下没多少时间了，给……"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王梦吉兀自苦笑了一声，插着腰抬头望向天空。
"这是在说啥呢，明知道跟这个山炮扯这些没屁用……"
固执的王梦祥最终胜利了。望着没事人似的他，老哥王梦吉还是只能把他留在场边，一边和队医打着招呼一边布置着队友们的落位。市北的球员在裁判的示意下走到了边线附近捡起了皮球。
（搞什么嘛这个家伙……）
在前场将一切收到眼底的陈羽别过了头，插着腰抹了抹鼻子。
他陡然觉得，心中的一团乌云似被一束强烈的阳光拨开。
比赛重新开始。本着竞技精神，市北将边线球掷给了青山乡的后场队员。
王梦吉接下皮球稳住了阵线，传切闪过了市北的骚扰后抬起头向前场一望。
却见一抹黑色的小身影在前不住地招呼着。
眼神迅速地扫过前场，王梦吉张弓搭箭，一脚长传把球送向了前场。
送向了弟弟王梦祥所在的地方！
"哎！"
孙大军一声提示的喊叫，熊向前心领神会。趁着皮球落下前，熊向前赶忙冲上前去，用身体卡住王梦祥的位置。
只见皮球落下的一刹那，王梦祥似乎也因为熊向前的推挤而脚下拌蒜，连着朝前面冲了好几个踉跄。
可正当熊向前准备下脚勾球的时候，却见王梦祥贼溜一笑，身子一扭的同时左右脚交替一踮——
穿裆过人！
以假乱真的动作骗得熊向前的猝不及防！王梦祥脚后跟一磕，将球推过熊向前小门的一刹那一个转身，倚着熊向前的外侧为轴，愣是转了过来！
"靠！他还没放弃！"
熊向前一声怒吼，孙大军闻声赶紧上前补位。
怎知王梦祥竟将皮球向前用力一趟，直接将皮球咕噜噜地塞过了孙大军的裆下。紧接着小个子双手一抹，摆脱开孙大军的纠缠后直接闪将过去，再次迈开了流星大步！
上半场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豹，又回来了！
他咬着牙，奋力地摆动着双臂。汗水迎着风儿不住地向着眼里飞去。但王梦祥依旧紧盯着皮球，不顾一切地朝着市北的球门方向冲刺去！
韩少言在犹豫间进退维谷，孙大军和熊向前更是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一瞬间，市北的后方俨然成了黑豹的猎场！
转眼间，皮球和球门都已进入了王梦祥的视野！
他踩实了左脚，右脚顺着腰部向后一拉，宛如挽足的弓弦！
突然，一道蓝色的身影"唰"地横亘在了球门与王梦祥的中间！
王梦祥先是一愣，进而赶忙收住了右脚。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期待已久的笑容。
"来得好啊陈羽兄弟！"
面前的陈羽猫下身子，降低重心双手微垂。他炽热的目光直勾勾地聚焦着王梦祥的双眼。
"陈羽这家伙出现得够及时！"
方才还为本方半场捏了把汗的王杰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倒是周礼看似岿然不动。他微微点了点头，交叉在胸前的双臂稍稍向前挪了挪。
"看来，这孩子明白过来了。"
而看台上，惊觉这一幕的朱亚昌也放下了手机，转过头的他正迎上了夏渊的目光。
（就像我们小组赛时的倾巢而出，青山乡也有着不可折辱的自矜。）
（面对无能为力也得竭尽全力，对于这样的自矜，同情和所谓的善意，就是一种羞辱。）
（所以，以竭尽全力对竭尽全力，不惜一切地争夺胜利，这才是对这种自矜的最高敬意！）
心有灵犀的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便随着沸腾的观众一起将目光眺向了球场。
而在那目光的终点，陈羽和王梦祥正相向而行，义无反顾地朝着彼此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