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新人报道
经验告诉我们，凡是带一个“新”字，往往意味着无数的麻烦。比如：新装修房、新进职员、新欢……
又或者，新人球员。
整个上午，只要是课间，陈羽都在市北校区的各个办公室和大楼之间来回奔波。
要填的表格雪片般纷至沓来：身份证、学生证、班主任证明、学生证言……各种证明材料的办理和出示使得陈羽不禁暗暗叫苦：
不就是办理个从平行班转到足球班的手续吗？怎么弄得跟出国似的！
或许长期浸淫在英格利亚的他已经忘记了，校园行政化可是华夏国的一大特色呢。
这不，当教务处老师在陈羽的申请表上落下最后一个需要盖的公章时，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课后了。
（妈呀，终于搞定了。）
就像是已经踢了一场120分钟的鏖战一样，陈羽两眼有气无力地向上翻着，带着一摞表格和申请单，拽着他那大大的黑色拉杆行李箱，晃悠着朝着宿舍公寓四楼，也就是校队成员专用层前进。
将表格交给宿管，再将两份单子递给楼管，陈羽总算是拿到了新宿舍的钥匙，在楼管大叔的各种叮咛嘱咐之中打开了新寝室的房门。
倒是出乎了陈羽的意料，原以为国内的校队寝室会和国外一般，衣衫与垃圾同枕，袜子与零食齐挂。但是打开了房门之后的陈羽却分明看见一个整洁而亮堂的宿舍。
说来也怪，从四楼开头一路走来，陈羽都没有闻到在英格利亚时熟悉的、同时也是令人作呕的汗水加臭袜子的独特味道。
“哈哈，干净吧小伙子。”
楼管大叔得意地笑着，像是看穿了陈羽的这些小心思。
“就算是足球队的又怎么样？寝室内务照样要查，做不好扣期末考评分，同时发邮件给家长。娃娃嘛，看到老师家长总是怕的。”
陈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他内心第一次真诚地为国内的校园行政化管理点赞！
“喏，靠窗的右边那张床。”
顺着楼管大叔手指的方向，陈羽径直走到了床前。
即便是长期无人入住，这张床位以及配套的书桌椅仍是一尘不染。书桌紧贴着上床下柜的卧铺，斜对面便是朝南的阳台，站在那儿可以清楚地看到足球场上的每个角落。
而阳台与居住空间被做工考究的铝制镂空玻璃移门隔离开来，美观的同时又保证了采光。移门上方便是小一匹的空调，清爽而有光泽的白色外壳像是在夸耀宿舍保洁工作的到位。
陈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卫浴在走廊最里面，热水最晚供应到晚上11点。因为足球队训练，所以熄灯号也是11点，熄灯号后断电查寝，如果不注意的话……”
“会影响期末考评分。还有寝室不能私拉电线，不能用充电宝、热得快等违禁电器；寝室内务每周检查一次，垃圾桶必须保持清空，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干，毛巾贴脸盆边挂但不能拖到置物柜隔板上。任何时候带外人入住必须登记，严禁违反校风和公序良俗的任何行为。谢谢您叔叔，我已经全记下了。”
像是背顺口溜一样一股脑念出宿舍规则，陈羽歪着头朝着大叔一个大大的微笑，同时右手还像童子军一样比了个军礼。
大叔“嘿嘿”地笑着，右手食指朝着陈羽比了两下后，便转身拖着脚步离开寝室，只留下陈羽一人。
“哎呀……”
陈羽笑望着大叔略显佝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的心头突然升起了一种亲切感。
也许是因为在英格利亚，宿管和宿舍规定几乎是形同虚设的缘故吧。
放纵不是自由，而只有限度内的自由才是最甘甜的。
已经办理好了各种手续，接下来平行班的课也不需要再上了，而自己直到下星期才会跟进足球队的文化课进程。
这意味着现在的陈羽有了额外一个周五下午的余裕。
“让我好好看看——”
陈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叉着腰环顾四周，试图从内务情况中判断未来室友们的情况。
靠门左边，也就是自己斜对角床位的书桌收拾得井井有条。所有的辅导材料和书刊都特意用一个蓝紫色的书架分门别类地放置，水晶台灯优雅地舒展着枝干。而床位则是被深蓝色的床帘遮得严严实实，让陈羽联想到了深海。
而隔壁的床位就显得稍微凌乱了些。墙上悬挂着《最佳十一人》游戏的大幅海报，白色可折叠台灯的左边叠放着各种各样的杂志和书本。
“嗯……《我与李硕钟的二三事》、《乱世宠妃》、《足球大将》、《abk84与我》、《男人杂志》、《波多野玛利亚写真集》……”
嗯……怎么讲呢，这些书目给陈羽的感觉，就像是打翻了杂货铺子：乱，糟。
晃悠了一圈，陈羽终于站到了自己的床铺前。
“好，开始整理吧！”
打开行李箱，将自己住宿所需要的物品一一安置，陈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想要把行李箱塞到床下柜——
一个红木相框赫然映入了陈羽的眼帘。
不曾记得自己带来这么个小玩意，陈羽蹲下身子，好奇地拿起相框翻转过来。
相框里镶嵌着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照片里，一家四口正站在球门前。男孩张开双臂，张大了嘴巴骑在父亲的肩头。底下的父亲小心翼翼地扶着男孩的脚腕，宽厚的方脸露着幸福的笑。而一旁的女子小鸟依人地依偎在男子的肩头，她的右手牵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正淘气地噘着嘴吧。
清秀的脸上突然掠过了复杂的神情，陈羽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堵在心头。
（姐姐这个多管闲事的……）
“你周五能不能请个假？好久都没看过爸了。”
突然，姐姐的声音突然回响在陈羽的脑海里。
沪申市郊的更新康复医院。
陈羽捧着一大束百合花站在医院的过道中，腾出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一大篮子水果。
他的身体正对着402号病房的门口，病房的墙壁上插着病人的姓名牌，上面用黑色记号笔赫然写着“陈银根”三个大字。
不知是不是拿着东西的缘故，陈羽始终只是伫立在门口，并未推开病房房门。
他只是透过玻璃，呆呆地朝着病房内眺去。
病床那头是一位男子。不知是因为岁月的侵蚀抑或是病痛的折磨，男子的神色略显得憔悴和沧桑，留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嘴唇周遭也是胡子拉碴。此时的他正坐在床头，端详着手里捧着的某物。
他的眼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陈羽即使隔着玻璃也能够感受出来，那种又像怀念，又像愧疚的神色。
（爸……）
陈羽的脸色显得黯然。记忆的沙漏将他扯回了从前——
“沪申绿星的陈银根现在带球。这位现年29岁的突前前锋面对同城对手沪申格林地的防线会有怎样的表现呢？”
记得小时候陈羽最喜欢的，就是在电视台有直播沪申绿星比赛的时候打开电视，然后一屁股窝进沙发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在闪动的荧幕上找寻父亲陈银根的身影。
“小羽，小雨，我们来一起找找，爸爸在哪里”
这个时候母亲也会放下家务，搂着姐姐和自己一起坐在电视机前。
“看呐陈银根突然一个变相加速，对方根本防不住。门将已经弃门而出，陈银根现在面对一个极好的单刀机会。他射门——
“漂亮！球进了！9号陈银根！面对强大的沪申格林地，沪申绿星没有气馁，一次漂亮的快速反击，由终结手陈银根连续两下变相加速完成最后一击！一粒值得纪念的精彩进球！看陈银根选手亲吻着他的右手无名指，标准的庆祝姿势，似乎是模仿著名的伊比利亚国家队球星劳乌。”
其实陈羽一家人都知道，那代表着这位当打之年的一家之主将进球献给家人的意思。
“哇啊！妈妈，姐姐，爸爸进球了！爸爸进球了！”
每当这个时候，总是陈羽第一个兴奋地站起身，在沙发上又叫又跳的。
“知道啦小羽，小声点！”
而姐姐陈徽雨总会把眉头一蹩，像是在嫌弃吵闹的弟弟，但其实自己心里也乐开了花。
沪申绿星绝不是什么豪强球队，陈银根更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球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球员，作为父亲给了陈羽最初的温暖和快乐，也最先教会了他足球的含义。
父亲手把手的教导，加上自己的领悟力和天资，陈羽很快就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之后便在父亲的全力支持下只身漂过重洋，来到了英格利亚的学校，以自身的实力站稳了主力的位置。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陈羽现在应该在济物浦的青训营里，跟随者世界上最优秀的教练团队之一，朝着足球之巅发起猛烈的冲击了吧。
只是命运的齿轮，容不下如果！
一行泪水流过陈羽的脸颊，顺着滚落到了他的唇边。
直到傍晚康复医院的清洁工前来打扫的时候，才发现放在了陈银根患者门前的百合花和水果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