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神话故事 （完）
一部分兵士在追剿溃兵。</p>
按照以前的情况，这些溃兵很有可能再一次聚集起来，为祸一方。</p>
又或者，在附近占山为王、剪径为贼，祸害附近的庶民。</p>
这些人往往会欺软怕硬，专盯着穷苦而无反抗能力，又不会被官寺在意的那些庶民欺侮。</p>
而如今的情况又有不同。</p>
庶民们聚集在一起居住。</p>
也就是，集体化的农会。</p>
这样的集体化原本是为了管理的方便。</p>
如今对于溃兵的情况，却也有意料之外的奇效——因为聚居之后，溃兵就不能再侵扰庶民以获取他们所需的物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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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会里面的巡逻队里全部都是过去训练过并且真正实战过的兵士。</p>
这些人，因着训练时长的问题，许多人，个人能力都比现役的这些新兵士要强。</p>
因此，溃兵基本上不可能给附近的庶民带来太大的危害。</p>
嬴政决意要清扫这些溃兵的原因也很简单——他需要人。</p>
需要那种年轻力壮，可以投入到劳动生产中去的人。</p>
而这些过去被各家蓄养着的私兵，就是嬴政所需要的人。</p>
至于这样的大胜之后为什么不趁势回到咸阳，底定乾坤……</p>
呵，这又不是什么侵略别国的战争。</p>
而且战争也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p>
这件事，究其本质，是政治问题。</p>
政治问题所需要用的，是有别于直接的战争手段的。</p>
所以，战胜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p>
最重要的是，执行“秦王政”的意志。</p>
叫全秦国的人都知道，秦王政还在。</p>
他还好好的活着，还在坚定不移地执行着他的意志。</p>
他还是原本的那个不为艰难险阻而停步，不会被任何挫折绊倒的，战无不胜的秦王政。</p>
办到这一点，那么目下所遇到的这种叛乱，才能够真正的，从根源处瓦解。</p>
否则的话，即便消灭了这一茬叛逆，也只不过是扬汤止沸。</p>
十四日，月圆时候。</p>
秦王政居玉县，劳军。</p>
兵士换防，吃肉。</p>
十五日，登骊。</p>
秦王政祭天地，敬祖神。</p>
清晨，日出的第一缕光明绽放于天边。</p>
秦王政登祭坛。</p>
天色由暗转明时刻，天东薄薄暗暮转换橘色，又转而赤红。</p>
太阳跃升。</p>
嬴政在台上宣祭文。</p>
他穿着还很隆重。</p>
身上是华丽的冕服，头上也还戴着冕冠。</p>
很久没有穿过这样的正式，嬴政一时有些不喜欢。</p>
他歪了歪脖子，昂首看向稍稍昏暗的天空。</p>
流云染火。</p>
“朕，秦人政，敬祝天得其清，地得其宁。”</p>
“敬祝祖神广寿无边，鬼神天命无穷。”</p>
“朕位为秦王，尊为秦人之主。列位八年，有分田之功，活人之德，谅天地众神、往古诸祖悉知。”</p>
“囿往圣垂徳，孚历君雅意，朕有革法之锐意，特草此命，共我秦人，宣诸众神。”</p>
“谓，破往妄之乱法，拨来正之大道。”</p>
……</p>
辞工很是狂悖。</p>
语气好似并不是在向祖宗和神灵说些作为后辈的讨巧话语，而是在炫耀和轻蔑地昭告，宣扬自己的命令。</p>
这就是嬴政的风格。</p>
什么天地众神，什么祖宗之法，先君良政，什么利益交换，他都不会在乎。</p>
有益于时局，有益于自己的目的，他就拿出来用一用；但若要对于他的事情有所违背或者更甚的阻碍，他就毫不留情地将其打破。</p>
就像是顽童打破花瓶。</p>
管你多少年的历史，碍着我走路，你就该进垃圾堆。</p>
这样独特的祭祀之后，嬴政紧接着召集了兵士们，向他们简单宣示了这一战的伤亡情况，并且将九十三位冲阵而死的勇士的名单列出。</p>
随后，便是包括嬴政在内的，他们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一件事情——开挖陵墓。</p>
匠人们选好了的地址之中，嬴政身穿冕服，浑身气象，接过匠人递来的铁锹，对准了规划好的位置，两手握把，将铁锹的锹头插进泥地里。</p>
随后一脚蹬在锹耳上。</p>
然后，一锹泥土挖出。</p>
“天下陵，八年一月十五日，开修！”</p>
一片欢腾。</p>
有些人亲眼见着了秦王政挖那一锹土，更多的人没见着。</p>
但结果是一样的。</p>
因为大家都知道，属于大家的，一座可以让人死后变成神灵，而不是变为野鬼，孤苦无依的一座王陵，正在一点一点，变成现实。</p>
而已经死去了的那些人，将会是第一批住进这座陵墓的！</p>
他们会如神话故事当中的那些贵人一样，升天为神灵，庇护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以及血脉后人。</p>
他们死后……不再是野鬼了！</p>
无伤的秦兵挺胸抬头，眼里放射耀眼神采。</p>
他们时不时要前往正在修挖的陵墓所在之处看一看，条件允许的话，自己晚上带上工具，偷偷地过来挖一阵子。</p>
有伤的，则一脸羡艳地听着同袍复述关于陵墓的细节。</p>
贵人们有入土为安的说法，兵士们以前都是贱人，没有这个说法，死后的尸体如何，其实无所谓，因为死了之后，都是野鬼一只。</p>
而现在，他们开始在意起自己死后的形貌。</p>
已经死去的同僚，大多是被烧成骨灰了的。</p>
以前兵士们不在乎。</p>
可现在，他们在乎起来了。</p>
于是他们开始尝试阻挠新死的兵士的遗体被烧成灰。</p>
这种阻挠，不只是存在于个别人身上。</p>
因此，秦王政亲自下令，晓喻全军，入住天下陵的人，都要将遗体烧成灰。</p>
烧死者肉身成灰，而后由匠人以泥胎塑造形象。</p>
肉身会腐朽，而泥胎不会。</p>
如此，众人形貌可以长久不变。</p>
此为“长生不老”。</p>
兵士们对于这个说法，还算信服。</p>
但紧接着，秦王政昭告说，他自己以后也会烧身成灰，日后以泥胎塑身形。</p>
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了。</p>
他们开始继续做活。</p>
“真是愚昧！”王翦手中握着马鞭，看着陵墓施工地点里那些自愿帮忙的兵士，眸中显出轻蔑。</p>
作为一个将领，王翦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p>
然而，一直以来的理智又告诉他，这事情是很正常的。</p>
只有这样的王，才配得上自己这样的猛将！</p>
“王将军说笑了，我倒觉得，他们一点也不愚昧。”赵高眯着眼睛，看着远处夕阳下热火朝天的施工，脸上有些歆羡色彩。</p>
“你说不愚昧，便不愚昧吧，你说的都对。”王翦冷眼。</p>
赵高见王翦自闭如此，也就不再试图与他交流：“王将军要小心了——之前犹豫了一下，后面或许会有些麻烦。”</p>
只是有些麻烦？</p>
王翦心中微动，侧过脸去，想要跟赵高说些什么。</p>
然而赵高已经转身离开。</p>
王翦嘴里嘀咕两声，又看一眼夕阳下正在努力做活的人们，心情好了不少。</p>
“做起这样的活来，倒是挺有章法，是一群好的工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