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家庭

  娶新的妻,是净反复思量过的。</p>

  这事情对于他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好事。</p>

  虽然有着一些利益之外的考量,但是更多时候,净是按着王都尉教授过的兵法在考虑这事情。</p>

  就利益而言,他当然是得到了切实的利益的。</p>

  但是因此、父母、妻子都在疏远他。</p>

  弟兄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净知道,他们也觉得自己出了问题。</p>

  可是问题到底在哪里呢?</p>

  净想不明白。</p>

  娶了县令的女儿是一件好事。</p>

  这意味着自己在本地也有了可以依靠的靠山、后续工作会很顺利。</p>

  这也意味着家里的经济条件会好一些,父亲母亲不必辛苦做活。</p>

  原本的妻也不用再天不亮就起床劳作。</p>

  儿子也可以享有更多的食物、衣服。</p>

  但为什么,为什么得到了这一切,大家还是不满意呢?</p>

  净无论如何想,都想不明白。</p>

  齐蓁感受得到隔阂与排斥,净同样可以感受得到。</p>

  并且,针对于他的排斥,比针对于齐蓁的排斥更加深重。</p>

  父母在排斥、妻子在排斥。</p>

  他们无言,态度上却又说明了一切。</p>

  净有些苦恼。</p>

  复习了一遍今日学习的字数,净起身披上了新衣,去往工地。</p>

  ——这工地,是建造聚居区民居的工地。</p>

  他们花了钱,请了本地的年轻人们来做活、一同建造房屋,准备以后将大家迁居于此。</p>

  虽然整个过程并不顺利,但付出了钱,所有人也就都没话说。</p>

  川蜀穷苦,而且潮湿多雨,工地里做活也不是每天都能做,总要等雨停了,才好开工。</p>

  今日是艳阳天,净来到工地时候,益正在监工。</p>

  说是监工,其实他扛着一包土,干活比谁都有劲。</p>

  这样的劲头感染了本地的丈夫们,他们纷纷鼓起干劲,拼命地干活。</p>

  对于政策不满意,但大家不至于因为这些小事情就反抗政令。</p>

  这房子总归是他们自己要居住,所以几遍不满意农会的规划,但他们还是收了钱,拼命地干活。</p>

  挖土垫地,三五人以绳子将木墩抬起,而后重重落下。</p>

  夯实地面,打下地基,随后开始建造房屋。</p>

  净转了一圈,中间想要加入干活的队列。</p>

  然而益一见他穿的新衣,便立刻出声制止:“净大兄,你穿了新衣,就别做活了,再弄脏、弄坏了了衣服,就不好了。”</p>

  净闻言一顿。</p>

  这是很正常的关切。</p>

  可是净从中感受到了排斥。</p>

  不是可以针对他这个人的排斥。</p>

  具体是针对什么,净不清楚。</p>

  但总归是又受到了排斥。</p>

  而且,这排斥还不是简单的出于反感和厌恶,而是出于关怀。</p>

  他可以感受得到,他身边的人,正在关怀着,把他推开。</p>

  一个一个,都是如此!</p>

  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p>

  他有些委屈,看着转身又投入做活的行列之中的益,净心情烦闷。</p>

  于是他选择离开工地。</p>

  离开工地便是沿着熟悉的道路,回道熟悉而破落的自己生长的村子。</p>

  小村宁静,靠近一些之后,听到小孩子的嬉闹。</p>

  孩子们只有吃饱了,才会有这样的力气与时间嬉闹。</p>

  净多少有些欣慰。</p>

  再走近一些,他听到了自己的儿子洛的声音。</p>

  小小的洛短手短脚,跟在别的小孩子身后,跟屁虫一样。</p>

  与他一般的跟随着大一些的孩子玩闹的还有两个小孩子。</p>

  这些孩子笑闹着,虽然玩不上什么好玩的玩具,也没有什么好的游戏,但却很是开心。</p>

  他们之中有人跌倒,其他人立刻站在原地嘲笑。</p>

  那种笑,并不掺杂刻意的恶,只是开怀。</p>

  笑着,跌倒了的孩子自己也笑起来。</p>

  净走近一些,立刻被孩子们发现。</p>

  大一些的孩子缩了缩颈子,小孩子们则迷茫站在原地。</p>

  净的儿子,短手短脚,笨头笨脑的洛迷茫看着向着自己走过来的父亲。</p>

  大大的眼睛眨巴起来。</p>

  小小的身子立刻被净一把提起来。</p>

  “洛,爹爹回来了。”净开口对着自己的儿子如此说话。</p>

  洛迷茫之后,发现脚不沾地,于是挣扎起来,嘴里“呸呸”地对着净吐口水,短短胖胖的小手划拉着,想要打净。</p>

  </p>

  净有些迷茫。</p>

  他回头看去。</p>

  小孩子们弯腰捡起了小石子,朝他丢了过来。</p>

  不疼,但很伤人。</p>

  净犹豫一下,将洛放在地上。</p>

  大一些的孩子立刻跑了过来,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将洛护在身后,然后他们谨慎地后退。</p>

  净伸了伸手,小孩子们掉头就跑。</p>

  回到家,父亲蹲在墙边正在晒太阳,母亲举着木杵,正在捣麦。</p>

  原本的妻,如今的妾,现在正在铡草。</p>

  家里散养的几只鸡正慢悠悠在院子里踱步。</p>

  净站在门口,推门的动静惊扰了家中的土鸡,小鸡子们纷纷远离门口。</p>

  父亲抬头看过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p>

  母亲抬头,也只是微微叹气,不再说话,只埋头做事。</p>

  妻刻意的不看净,只歪着头做事。</p>

  净感受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p>

  就仿佛,自己是一个外人。</p>

  “爹……”净凑了过去,同样蹲在墙边:“咱家的……家里不是养了犬?咱家的犬哪儿去了?”</p>

  “吃了。”父亲闷葫芦一样,问一句便只答一句。</p>

  “都吃了?家里不是养了好几条……”</p>

  “人多。”父亲如此回答。</p>

  这回答使净想起了。</p>

  自己家里吃饭的人的确变多了。</p>

  自己带回来的数名弟兄,可都是在自己家里吃饭的!</p>

  他们身强体壮的,要做活,就必须补充油水,多吃一些,吃些肉食,也是应当的。</p>

  净咂咂嘴,找不到什么话说。</p>

  父亲这时候休息够了,又起身到一边去,拿起了石斧,开始劈柴。</p>

  净很想过去帮帮忙,但是父亲一下接一下劈砍,浑然将净当做了外人。</p>

  净手指屈伸,又走到母亲面前。</p>

  母亲看着净,摇了摇头,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p>

  净咽了一口唾沫,走到妻的面前。</p>

  妻头也不抬。</p>

  净伸出手,她也看不见一样。</p>

  很憋闷,很委屈。</p>

  可是净心底里满是愧疚。</p>

  这是为什么呢?</p>

  他不解。</p>

  看了一眼妻,净慢慢朝着门外走去。</p>

  他又离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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