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投资 (劳动节快乐)

  在这一县之地,齐钺是最大的人。</p>

  即便是当地的土豪、乡绅,也要给他面子服他管教。</p>

  齐钺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权力的来源是什么——他的根基,是秦国的体制。</p>

  所以他所做的事情,需要在他的根基所允许的范围内。</p>

  他不能悖逆自己的根基。</p>

  而现在,他的根基,具体到个人,是咸阳城里的那位年少的秦王,秦王政。</p>

  齐钺本以为,一个十五岁的孺子,初登大位,必然是要做几年他人掌中玩物的。</p>

  可是嬴政一上台就迫不及待地将吕不韦诛杀。</p>

  齐钺那时候就知道,自己这种根植于秦国体制的官,根本不能与嬴政对抗。</p>

  所以齐钺对于净,从一开始就很温和。</p>

  拖延、挑拨、试探、骑墙、赠金、他所做的一切的事情都不出格。</p>

  尽管有些敌意,但这是秦法所允许的。</p>

  他的权力,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拿出来将净这个毫无根基可言的小小贱卒碾死。</p>

  净所受的苦楚委屈,也只是别人借由齐钺权力的一部分“话语权”来压制净。</p>

  话语权,说来飘渺虚无,可是在打压净的过程中,它的作用显现出来,已经几乎将净吓出心理阴影。</p>

  倒转现实、逆乱黑白、混淆是非,无罪的由此有罪,有罪的由此无罪……</p>

  这种可怕,是不同于战场上的刀剑的。</p>

  刀剑杀人,需要真真切切的递进人的身体里去。</p>

  人的肌肤很厚,人的血肉很厚,人的骨骼很坚固。</p>

  杀一个人,是需要费些功夫的。</p>

  而话语权杀人,根本不需要真真切切地递进去。</p>

  它甚至也可以无视你的任何防御。</p>

  甲胄、骨骼、血肉、肌肤。</p>

  在它面前,一切的抵抗都仿佛不存在的一样。</p>

  净谨慎地看着齐钺递过来的酒水。</p>

  他的大脑很清醒。</p>

  他知道,如果齐钺想要杀死自己,那么自己无论接不接这一碗酒水,都逃不过一死。</p>

  甚至自己的那些弟兄袍泽,自己的家人,也没法儿逃出生天。</p>

  理智一些,他应该接下这一碗酒水。</p>

  可……</p>

  净想起了那天的那十斤黄金。</p>

  这碗酒,是不是又是一个“十斤黄金”呢?</p>

  他不敢确认。</p>

  齐钺叹着气。</p>

  他看着净。</p>

  “真可惜啊!”齐钺感慨着。</p>

  “可惜什么?”净问道。</p>

  “可惜你不是我儿。”齐钺认认真真说道:“你是如此的敏感,甚至可以察觉到这中间有着危险……可我儿,他比你花钱更多、比你遇到凶险更多、比你读书更多、甚至比你年岁更大。“</p>

  “可若是易地而处,他不会有你半分!”齐钺感慨着,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p>

  净犹豫片刻,接下了这一碗酒水。</p>

  一饮而尽。</p>

  “好!”齐钺惊叹:“你是个有胆色的!”</p>

  不仅有胆色,还有一定的智慧。</p>

  “我查过你了。”齐钺面色温和:“你以前就是一个并不出色的氓隶人,家贫、人却不丑,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唯一算得上优点的,便是你的勤勉。”</p>

  </p>

  “可你的勤勉也只是教你在田里多做些活,更劳累一些,以此换取多一些的粮食和你父的不那么劳累。”</p>

  “可以说你的勤勉,一钱不值。”齐钺如此说着,没有丝毫的轻蔑,倒是带着些叹惋。</p>

  净静静地看着齐钺。</p>

  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p>

  因为这是现实。</p>

  并不带有主观蔑视的现实。</p>

  “由战场里回来之后,你整个人都似乎变了。”齐钺低头看着净粗壮的臂膀和有力的双腿:“你越发结实,也越发稳重,同时胆量、智谋都有了精进。”</p>

  “你在咸阳之外的蓝田县客舍之中,与人有过争斗,在那里,你杀了人!”齐钺死死盯着净。</p>

  净呼吸骤然停滞,随后浓重起来。</p>

  “后来你回到了家中,蓝田县中一位官大夫派了人追索你,你于是将那些出卖你的同乡与追兵一并杀死,是吧?”</p>

  净沉默着,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齐钺。</p>

  他想我做什么?</p>

  他肯定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一些什么。</p>

  不然的话,强弱之势如此,他根本不需要与我多费口舌。</p>

  他现在对我态度不错,言辞恳切,算是示之以诚,示之以弱。</p>

  那么,按照王都尉曾经说过的。</p>

  兵法里,这种人必然是有所索取的。</p>

  退而后进。</p>

  但他需要什么?</p>

  一切的罪愆被揭开之后,净反而不那么担忧,变得冷静了下来。</p>

  他仔细地审视自己,审视齐钺。</p>

  净十分确信,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值得齐钺觊觎的东西。</p>

  齐钺看着净,心中止不住惊喜。</p>

  “你已经完全的冷静下来了?看来战场果真是个能够磨练人的地方,我早该将慎儿送进战场里滚过一遍的!”</p>

  可惜,可惜。</p>

  齐钺舍不得自己的独子进入战场冒险。</p>

  即便是收获如此之大,他也舍不得。</p>

  “你到底想要什么?”净沉声问道。</p>

  “有些沉不住气,不过年少之人嘛,血气方刚,这也是正常的。”齐钺笑了起来,轻捋长须,齐钺开口说道:“我想要你!”</p>

  “啊?”净一阵迷惘。</p>

  “我要你来做我的儿。”齐钺认认真真,不含有任何玩笑的成分说道。</p>

  可是,即便如此,净依旧觉得,他是在开玩笑。</p>

  “我并非说笑,而是真的需要你。”齐钺说道:“我的独子,齐慎,并无半分智谋,日后我若死,他没有独自活下去的能力,而我族中之人,多为贪鄙之人,我儿若是不拿我的遗产,可能还能够多活几年,他若是拿了我些遗产,我族中那些人,会教他连一年也活不下去。”</p>

  齐钺叹着气:“而我已经几十岁了,人命危浅、朝不待夕了。”</p>

  “如今秦王政想要改制,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把握得住这个机会,封妻荫子,富贵数代,并不是难事。”</p>

  “你没有能力和资格去把握这个机会。”齐钺严肃说道:“就好像你以前的勤勉,并没有什么价值,你现在的智谋和心志,如果只是浪掷在这田野之中,也没有任何的价值!”</p>

  “而我,却可以教你的智谋和心志,变得有价值!”齐钺眸中火光燃烧:“我家中有一小女,年止二七,体貌姣好,未曾与人相好。”</p>

  “我将她嫁你,你日后儿孙姓齐氏,庇佑我儿一家,可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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