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
新罗尔区与希维尔区的交界处。
公路旁，一辆装甲车倾翻在沙地中，旁边还躺着一辆卡车。
沙地上，到处散落着金属碎片，以及燃烧的残骸。
无论是铁黑色的装甲，还是红色的卡车皮，都在向外冒出熊熊火焰。
至于两辆车里的人，自是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公路上的其他车辆，纷纷避开了这一侧，对那燃烧的残骸，以及路面的轮胎摩擦痕指指点点。
而顺着摩擦痕，往其反方向直望，大概一公里外的一栋楼顶。
一名身穿白色卫衣的年轻人，正在收起他的枪。
他肤色棕红，鼻梁高挺，嘴唇有点薄，面容线条深刻，身材非常匀称。
此刻，他蹲在地上，将枪的零件一个个小心拆卸，速度不慢，手却很稳。
这把枪通体漆黑，唯有握把处是黄色，枪管较长，还配有多倍望远镜，明显是一把狙击枪。
代号“蜂鸟”的年轻人将狙击枪一点点拆下，收进了一个红木制的大提琴盒，再套上灰色防尘套，斜肩背起。
接着，他默默伫立，望向东面，遥远处的那一团赤红色蘑菇云。
“……愿鹿神在荒野之中接引你，父亲。”
……
波顿区，警察局分局。
一楼大厅，查尔斯·保罗推门而入。
大厅内依然忙碌不止，但相比早上，大家都带了些疲惫和怨气。
毕竟，明明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却因为其他辖区的问题，必须跟着加班。
换作是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查尔斯·保罗扫视大厅，捕捉到了靠右的位置，杰斯·歌德正在桌面上摊开地图，与哈维·布洛克交谈。
回来警局的路上，查尔斯一直在想，自己该如何向歌德询问特殊小组的事，然后申请加入。
虽然克雷兹·西格玛提点他，不需要准备什么，直截了当地去申请即可，但查尔斯还是不敢轻忽。
这毕竟是个极难得的机会，一旦错过，说不定下次要什么时候。
正在他再次默背准备好的说明稿时。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接线员凯文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立刻接起：“你好，这里是波顿警局，请问你……额，你说什么？”
他说没两句，表情突然一变。
“你再说一遍？等等！我打开外放！”
周围的警察感觉到他的异常，纷纷转过头来，说话声也变低。
凯文按下了免提键。
“我说！新罗尔爆炸了！圣佛朗！他们炸掉了圣佛朗！”
“砰砰！砰！哒哒哒！”
枪声，免提里出现了枪声。
大厅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通话对面，某个激动的警察还在呐喊。
“该死的！你们听见枪声了吗？！是红蛮子！红蛮！他们发动了袭击！不知道多少人，这里都是烟雾！”
“我不知道警长他们在哪，到处都是枪声！特警组也完蛋了，根本联系不上！我们需要支援！听见了吗？支援！”
“砰！砰砰！”
突然又几声枪响，通话“嗞”一声挂断。
凯文握话筒的手一下僵住，懵懵看向周围的同事。
大厅内，没人说话。
这时候，脚步声从二楼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分局长扎克·伯德阴着脸走来，站到了走廊中央的平台上。
他高大身材的后面，还跟着一名较为瘦削的绅士。
他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留着马尾发，查尔斯认出来——他是副局长奇林·道斯，据说背景深厚，并不干事，往日极少出现。
扎克·伯德用灰蓝色的眼眸扫视全场，冷冷宣告：“你们也都听见了，红蛮帮又来了，这次他们突袭了圣佛朗大学，总局的那群废物根本拦不住！”
“我接到命令，说军队已经出发，让波顿分局先派人支援，去拖延时间。”
“我说，洛城什么时候，轮到红蛮子来撒野了？嗯？”
扎克·伯德狠狠锤了下栏杆，白色的脸上一片狰狞，对着下面吼道：“现在，拿起你的枪！穿上你的制服！趁那群记者还没走远，让他们看看——真正的警察，是怎么保护洛城的？！”
话音刚落，一楼靠里面突然“轰”一声。
“啊！！！”
阴影里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道黑影就从中飞了出来！
那方向正好是歌德与布洛克的桌子，两人连忙俯身避开。
黑影“砰”地撞在桌上，砸出一道血印，再度弹起，终于被众人看清。
“齐格？！”有人惊呼。
那竟是一颗白脸褐眸的头颅！
就在众人被头颅吸引之时，杰斯·歌德却立刻回头望向阴影之内，同时打开了手枪的保险。
大厅门口，查尔斯·保罗躲到了立柱后，一手掏枪，一手摸出了数枚钢珠。
下一刻！
阴影炸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出来！
杰斯·歌德即刻抬手开枪。
“砰砰！”
身影双腿爆开两团血花，但却如若未觉，极速前冲。
不对！
歌德眉头一皱，就看见穿警服的田纳西从走廊里冲了出来。
不，不是田纳西！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赤红的身影！
今早险些闹出乱子的棕红男人，此刻满身冒着热气，扛着壮硕的田纳西，如发怒的公牛一般，狠狠撞了出来。
然后猛然转身，对准二楼的扎克·伯德，甩出了尸体！
……
轰！
一辆警车爆炸。
枪声不断响起，浓烟之中，仿佛刮起了枪林弹雨。
不知是否有人记得，这里是大学，不是战场！
实验楼三层，伊莲·琼斯揪住双手，死死盯住那片浓烟。
不时亮起的火光，和持续不断的惨叫，让她面色紧绷，目光纠结。
“真是……有完没完？”
黑色大理石制的操作台旁，布鲁斯·韦恩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
“我还以为联邦是法制社会，不是射靶场。”
“这就是你的反应？”少女闻言，猛地回头问道，“那边，跟你同龄甚至比你更小的孩子正在遭遇屠杀！而你还想说笑话？”
布鲁斯摇了摇头：“呵，我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时候，可没有人来救我，他们甚至还想把我卖去黑窟。”
“黑窟人仰望旧区，旧区人羡慕波顿，而波顿……圣佛朗人根本就看不起。”
“大概人生就是这样吧。”他无所谓道，“弱者没有选择，下次他们会记得，想在洛城生活，身上得多带把枪。”
伊莲·琼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她脸上的冰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表情，痛惜的表情。
“不，你不应该这样，告死鸟！我以为你不同！”
“叫我莫里亚蒂。”
“去你的莫里亚蒂！”她大声骂道，“我以为你心底有光！你杀人只是误入歧途，你的目的仍然是打击罪恶！”
“结果我只是个喜欢杀人的冷酷疯子？”布鲁斯挑了挑眉，“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正义的，杀人必然就是恶，不杀普通人，不过是我对人类社会的妥协。”
“所以你才失控了！”伊莲怒喝道。
“对啊，所以我失控了，我甚至刚刚才找回脑子。”布鲁斯叹道，“我没有心情，也没有理由，再去为了一群准备通缉我的人，去打打杀杀。”
“……”
伊莲·琼斯骤然沉默，她想了几秒，然后深吸口气，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一个理由！”
“呵，说说看。”布鲁斯靠住操作台。
“你现在最在意失控，我们就来谈谈失控！从原理上讲，失控是无法掌控超凡力量的结果。”
“在没有构建符文核心的情况下，越是动用、激活能力，就越接近失控！”
少女一脸严肃，快速说道。
“先前在我提到自创符文的方法时，你似乎并不认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怀疑，也许你隐瞒了什么，你的失控还有其他隐秘？但我认为有一点是肯定的。”
“——你长期非自愿地杀人，是导致失控的原因之一！”
布鲁斯目光一定。
少女继续道：“我说你不同，我说你不应该这样，是因为我分析了你的人格！你不是一个嗜杀的人！”
“你喜欢黑夜，喜欢黑色不喜欢红色，这代表你其实是更冷静，而非更暴虐的人。”
“你的装备选择，你的战斗风格，你不杀平民的底线，都在说明：比起屠夫，你更像一个战士！或者干脆说骑士！”
“杀人，但有着底线，游走在法律之外，那种黑暗的骑士。”
骑士？
黑暗骑士？
一个词，突然勾动了无数记忆！
布鲁斯的瞳孔颤抖一瞬，脑海里闪过了一幅画面。
那是暗沉的夜晚，黑暗都市中，一道光芒打向天空，召唤着某只正义的蝙蝠。
在两年之间，每一次夜行时，都在心里念叨的人物，用于提醒自己的光。
“黑暗骑士……”布鲁斯面带迷茫地呢喃，“我？”
伊莲·琼斯见状，心中一动，右手即刻背到身后，暗暗掐了一道法诀。
同时，眼眸之中亮起淡淡的蓝光，无形的波纹从其中泛起，将说出的话语覆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引人深陷。
“是的，黑暗骑士，你本该是一名骑士，可当你使用死亡力量之后呢？一切都变了。”
伊莲·琼斯盯住布鲁斯的双眼，缓缓说道：“使用超凡的你，简直就像深渊里的恶魔，甚至让我怀疑，你是出现了人格分裂？”
“想想吧，你为什么会变得杀戮无忌？那果真是你的本心吗？也许你只是被超凡蒙蔽，一时失去判断而已。”
“那……我该怎么做？”布鲁斯被话语引导，下意识问道。
“放弃杀戮，甚至完全反过来，去救人。”少女立刻回答，“超凡诱惑你杀人，你就去与它对抗，从神秘心理学的角度，这是让你自己的精神变强，转而压制超凡！”
“救人……对抗超凡？”布鲁斯轻轻说着，眼睛突然变亮，轻轻挣脱了那股韵律。
少女马上松口右手，急急道：“为了治疗你自己——这个理由，够不够？”
布鲁斯眨了眨眼，他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少女的话，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犹豫几秒，问道：“不是说什么契约规定，要隐藏自己吗？”
“那就不要用超凡之力。”少女立刻答道，“用你自己的力量，用你的技巧，去找回自己！”
“这也可以当成是对超凡的反抗，更何况，我相信那就是你的本心，你选择只杀恶人，是有理由的！”
布鲁斯闻言，顿时沉默。
我选择避开普通人，选择击杀罪恶者，是有理由的？
……呵，对啊，那当然是有理由的。
这理由不在今生，而在前世。
杀人杀了那么久，我都快忘了……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是布鲁斯·韦恩啊。
“呼——”
他轻轻吐出口气，终于对少女说道：“你说服我了。”
伊莲·琼斯顿时双眼发亮。
布鲁斯站起身，原本散漫的目光，已重新变得坚定。
他走到窗边，掏出一张乌鸦面具，戴到了脸上，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话说，你应该只能进行‘有准备’的战斗，对吧？”
“你擅长各种奇奇怪怪的法术，可就是战斗力不足。”
“否则，你早就自己冲过去了，用不着费尽心思，蛊惑我帮忙。”
少女闻言心中一紧，就听见他继续说道。
“伊莲·琼斯，虽然你可能做了很多小动作，包括我刚刚的失神……嗯，但我这次并不介意。”
他拉开窗户，望向那冲天而起的浓烟。
“因为你确实选对了搭档。”
语罢，布鲁斯一跃而出。
从三楼窗口直接跳下，同时腰间铁链挥出，缠住了道旁的树木。
呼——
布鲁斯轻松摆荡，然后凌空翻滚，落入了树丛中。
草地被碾出一道绿痕，他一个翻滚卸力，顺势起身奔跑。
即使没有了超凡力量的加持，两年的战斗经验，仍然让他熟练掌握了各种技巧。
布鲁斯一边在树林中奔跑，一边调整衣服。
他穿的是风衣，没有了死亡之力的覆盖，必须调整纽扣和各种小机关，才能变成作战服。
但跑到一半，他脚步突然一顿，停在了树林中。
前方，就是滚滚浓烟。
枪声仍在继续，火光此起彼伏，尖叫和怒吼不绝，根本分不清敌我。
而他马上，就要如凡人一样冲进去。
布鲁斯想了想，蹲下身，竟将乌鸦面具摘了下来。
他看着乌鸦面具，突然从掏出了一枚飞刃，对准乌鸦长喙的位置，轻轻一削。
“咔嚓。”
黑色角状物落地。
乌鸦面具，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黑色平光面具。
布鲁斯打量着新面具，满意点头，将其戴上。
然后，冲进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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