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报仇与求救

  冯志毅慢慢醒来睁开眼睛。身处之地像是个破旧的神祠,自己被四肢摊开,绑在一个架子上面,一动都不能动。面前的地上生着一堆篝火,火上架着个陶罐正在烧水,旁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在那撕一匹麻布。

  这人看来好像有些眼熟,假豹子使劲的想,忽然印象清晰起来,是那个拍自己马屁的少年。叫什么来着?管他的,冯志毅张嘴问道:“嘿、嘿嘿!小兄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怎么把我绑了?”

  少年闻声停了手中的活计,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问道:“冯大人,马家河子的瓜子好吃么?”

  冯志毅听完一呆,忽然开始大喊:“救命!救命……”

  马七儿一愣,跟着开始大笑,只是那声音沙哑艰涩,如鬼哭一般,好一会,两人都停了喊闹,互相看着对方,假豹子眼里是恐惧、害怕、不可置信,马七儿眼里只有愤怒,吃人的愤怒。

  “他要不是心虚,为什么我一提马家河子他就喊救命?”马七儿咬着牙自顾自的大声说道,像是在对谁解释什么。

  “我没心虚!不管谁被抓了,都会喊救命!”冯志毅也大喊道,边喊边四处张望,他不知道马七儿到底在和谁说话。看了一圈,不见人影,倒是看到神坛上头,供着个破烂神像,像是土地公。难道有神仙么?

  马七儿听他狡辩,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怒斥道:“你只管不承认,我自然有办法!看到那些布条了么?那是用来捆你的。你肯定会想为什么你被捆成这样了,我还要找东西捆你。哈哈哈……”马七忽然惨兮兮的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嘲弄和阴森,“因为人承受巨大痛苦的时候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我接下来要对你做的,是件精细的活计,你要挣扎太厉害,我就很难做到完美。所以我要把你绑得严严实实的,我要让你自己看着自己的手指,脚趾一点点被吃掉!一点点的……”马七忽然停住话语,瞪大了眼睛,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你千万不要承认,千万不要承认!不然我就折磨不到你了!哈哈哈……”

  冯志毅被马七这种诡异的神情吓得不行,他愕然看着马七儿慢腾腾走去墙角拎出个笼子,里面的东西吱吱吱闹个不停,是十几只老鼠。马七儿放下笼子,拿起一个粗粗的竹筒,走到假豹子跟前,把竹筒套在他的一只手上,然后用布条开始仔细的捆扎,边捆边道:“老鼠其实最有灵性了。它们最怕的是火。待会我把你捆好了,然后就在筒子里放上一只,只要在筒子那头点个火,它们就会疯狂的朝前冲,不管前面有什么挡住,它都会不顾一切撕咬,如果它从筒子这头钻了出来,我们就放过它,好不好?”马七看着冯志毅,慢慢抚摸着竹筒与假豹子手臂的接口处,一脸真诚的问道。

  “你疯了,你疯了!”假豹子撕心裂肺的喊起来,他不敢想象老鼠咬烂他的胳膊,从竹筒里钻出来的样子,“我是官!杀官是大罪!你跑不掉的。会被诛九族!会被诛九族!”

  “九族?哈哈哈……”马七儿的笑声听起来像哭,他一甩手给了假豹子一巴掌,歇斯底里的喊道:“老子十族都已经被你灭了,你还跟我说九族!”

  这一巴掌把冯志毅打得一个激灵,看着马七儿咬牙切齿的绑好了自己,转身去拿老鼠笼子,假豹子扛不住了,痛哭着喊道:“我说,我说!都是张起风造的孽,我只是个运东西的……”

  假豹子的心理防线一旦攻破,事情就如竹筒倒豆子般痛痛快快说了出来。不过冯志毅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鱼菲兹的身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张起风策划,鱼菲兹指挥,他只是把行事的刀。即便有错,也是无可奈何。

  “你是说你看到了龙?”假豹子正描述着那诡异的场景,冷不防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寻声顾盼,只见一个人影从神像背后走了出来,正是守在一旁不便插手的潘延恩。

  “嗯嗯嗯……”此时的冯志毅见到生人立刻就觉得多了两分生机,讨好的应道:“就是龙!好大,根本看不完全!”

  潘延恩心中一凛,难道这龙就送上门了?

  “师傅是要找那龙么?”假豹子看出了潘延恩的迟疑,这说不定就是自己活命的机会,“我知道这龙在哪!师傅只要明日随我一起去……”

  “一起去长宁观对么?”马七儿插话进来,根本不给假豹子卖弄的机会。潘延恩听到长宁观三字没来由一惊,他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近似远,飘飘呼呼,心神都没处停当。

  马七儿注意到了潘延恩的失神,心道:这小真人难道被说动了?他早已在心里杀了假豹子不下万次,若是让这厮得了活命的机会,怎么对得起黄泉路上的族人!心里有了算计,拿定注意,翻手摸出把刀来。

  冯志毅一直紧盯着两人,一见马七儿拿刀,哪里还不明白,急忙大呼:“师傅救我!师傅救我!”

  潘延恩闻声回望,只见马七儿手握短刀,飞身一跃,“噗!”一声狠狠撞到冯志毅身上。

  “啊……”一声惨叫,假豹子瞪大了一双眼睛绝望的看着胸口的刀柄,喉咙里发出不知所谓的声音,生命的光华在他那双眼中迅速流逝,转息之间,便没了动静。

  “你怎么……”潘延恩欲言又止。

  马七儿慢慢站起身来,忽然开始放声大哭,嚎了一会,走近潘延恩,对着潘延恩纳头便拜,“小子全族百十口遭人谋害,有幸得小真人帮助才能找到真凶,小子势单力孤,还求小真人能帮我一把,让那真凶血债血偿。小子愿意拜在真人门下,穷尽毕生伺候真人。”话说完,连连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潘延恩连忙上前扶住,寻思既然有了龙的消息,自己定然要去看看。那张起风谋害这百十口性命,也是罪大恶极,能顺手办了也是一件好事。于是应承道:“明日我们便去寻那张起风。不过你却不能如今日一般,便是要报仇也要等我问问明白,事关天下苍生,你绝不可再莽撞!至于其他事情,莫要再提。”

  放下潘延恩二人不表,这星光灿烂的夜里,羯族小子匐勒正拉了辆车朝长宁观赶。车上躺着的是救完他一直昏迷不醒的佛图澄。

  说来也怪。佛图澄把魔物焱燚封印到他背上后他就有了些奇怪的变化。譬如这黑夜里他能清楚的看清四周的情况,虽不能说形如白昼,但十步内的景貌却分毫不差。而且全身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就像现在,拉着车走了几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佛图澄就不太好了。昏迷不醒不说,还浑身发凉,偶尔还打摆子。就像好人生了疟疾一般。他如今没了护身佛像的加持,封印焱燚时又伤了根本,要想活命,怕得天照应才行。

  匐勒年纪虽小,却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而且他是个拗脾气,认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佛图澄如今这模样,一定得找个郎中,可寻常的郎中是使不得的。撇开医术不谈,能见了佛图澄妖身不吓晕的怕也没几个。思来想去,他跟着马贼时听许多人提到过伏民子,在那些闲话里,这长宁观观主是个能拒鬼役神,救命赎魂的异人。异人异人,那就是非常人,想来神仙鬼怪那是不怕的,而且又医术高明,听说心地也好,要救佛图澄,怕就只能去长宁观碰碰运气了。

  一路还算顺利,天蒙蒙亮的时候,匐勒拉着佛图澄终于到了长宁观前。观门口已经有个小道在那洒扫,匐勒遮盖好佛图澄,上前施礼道:“小真人,我家里有个急病,想求观主看看,劳烦您通报一声!”

  小道士瘦瘦小小的,名叫文清,是伏民子最小的徒弟,听完话回了礼道:“师傅今日要修道心,不得空闲,要不你们明日再来吧!”

  “我这病人怕熬不过今日,都说观主是慈悲心肠,要不您去通报一声,说不定观主会答应看看。”

  文清瞧着满头大汗,一脸急色的匐勒,心肠一软,道:“那你们等等,我去问问。”话说完,急忙忙回了观里。

  张起风早起给老道熬了碗补气的药汤,想着让伏民子起了床就喝,刚端着药碗出了厨房门,便瞥见文清一溜小跑冲了过来。

  “一大早,瞎跑什么?”张起风张嘴叫停了小道士。

  “门口……来了个得……得急病的,我去问问师傅能不能给看看。”文清有点怕张起风,回话有些慌乱。

  “看什么看!昨天就跟你们说了师傅今日要修道心,哪来的时间管闲事?让他们明天再来。”

  “可那人好像……要……死了,等不到明天!师傅平日都会看的……”文清的声音越来越小。

  “死了就死了,天要收他……”张起风嘴里碎念,忽然眼角瞟到个人影,伏民子一脸怒气的站在院门边瞧着他,赶紧改口道:“我们不能不管,来,伺候你师傅把药喝了,我去看看。”

  “我和你去!”伏民子怕他又生事端,赶上两步,领先去了观门。

  一出观门,远远看见匐勒,伏民子便是一惊。他虽然道术不精,但常年与地龙打交道,那种观形望气的本领也有几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东西不是凡人,自古人妖不两立,看那小子的形色,小小年纪竟然拉辆大车走到长宁观,定然不好相与,今日还要修补镇地印,须得想个妥帖的办法拿了它们,万万不能多出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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