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身体像一艘破损的船

  我所在的科室主要负责循环系统疾病的,在内科中是一个举足轻重的科室,科室主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我们都叫他布谷鸟医生,为什么叫他这个名字大多数人并不得缘由,只是听着别人叫自己也就跟着叫罢了,并没有几个人想真正的追本溯源,不过听着这名字则让人觉得有趣,让人联想到这个人可能是个颇有些故事的人,布谷鸟医生作为一个主任是无可挑剔的,他医术高明,深得病人的喜爱与尊敬,性情温和,对于下属也是彬彬有礼,很少横加指责或是谩骂。

  布谷鸟医生在这所医院已经工作了几十年,他毕业于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就来到了这里,在这里他度过了他生命中的最好时光,他的青春在这里流逝,他在这里寻觅到了自己的爱人,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是在这所医院出生的,脸上的皱纹也在这里随着时光的雕刻日益增多,认识布谷鸟医生的人都觉得他是一名称职的医生。

  布谷鸟医生称得上是我的老师,当我进入这所医院时,就是他接纳了我,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态度和蔼,说话语气诚恳,让人不由得有一种信赖感,在与他一起工作的日子里,布谷鸟医生更是把我当做朋友,而不是那种壁垒森严的上下级关系,我在心里对布谷鸟医生始终怀着一种敬意。

  下班我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布谷鸟医生叫住了我:“喂,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还是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酒吧么”,我问布谷鸟医生。

  “慕容医生,今天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保准不会让你失望,也该换个环境了,老在一个地方喝酒也让人觉得无聊”,布谷鸟医生回答。

  “那我采取你的建议,跟着你走就是了”,我说。

  我开着车跟在布谷鸟医生的后边,车行驶的很快,路上遇到几次红灯,布谷鸟医生将头探出车窗外,显出很急躁的样子,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已经离医院比较远了,又穿过几条幽暗的巷子,布谷鸟医生才停了下来,进到那家酒吧里面,可以看到客人并不是很多,酒吧的面积也不大,因而显出少有的安静来,客人也只是安静的喝酒,并没有其他酒吧那种世俗的喧哗,布谷鸟医生与老板打了个招呼,就找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得出他们之间很是熟悉,也很有默契。

  “你经常来这里么”,我问道。

  “是的,这里让人觉着与众不同,,很安静,不像其他地方,吵闹的让人没有办法让人心情舒畅的喝酒”。

  “看得出你跟老板很熟”。

  “老板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认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私下里感情很好,他人也很好的,接触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布谷鸟医生回答我说,我看了一眼那名中年男人,他正望着我和布谷鸟医生,同时对我报以微笑。

  我要了一杯鸡尾酒,而布谷鸟医生则要了啤酒,“在这里就是要放松的,不要有什么顾忌,要随心所欲一些”,布谷鸟医生说,我冲他点头表示同意,随之喝了一口鸡尾酒,酒的感觉果然很好,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传遍了我全身,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这对我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里的酒果然非同凡响”,我对布谷鸟医生说,布谷鸟医生喝着啤酒也是一副享受的样子,只是他眉宇间似乎隐藏着某些东西,面部表情虽然表现的平静,但还是看得出他在思考着什么,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这里的酒还合你的胃口么“?

  “这可是我喝过的最好的鸡尾酒了,很有特色。”

  “那就好,也不枉我带你来一趟。”

  “以后你可以一个人来,这里的酒很好,老板人也地道,环境也很令人愉悦。”布谷鸟医生接着说,说话时他燃了一支烟,吐出的烟雾使得他的面部有些朦胧。

  “其实医院附近那家酒吧也挺好的,只不过有些吵闹”,我说。

  “是呀,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还是选一个比较清净的场所来得好些,当我退休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开上这么一间酒吧,想想就让人激动,每天可以有些悠闲的时光,也不至于让自己过于懒散”,布谷鸟医生说这些话时略有些激动。

  “你好像已经计划了很久?”

  “是的,我已是垂暮之年了,该为自己的后半生做些打算了,否则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会怎样的苦闷,我还真认认真真的考虑过这件事。”

  “你的酒吧开业之后,我会经常光顾的”,我说。

  “想想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到时我会为你调制最好的酒,我们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轻松的谈话,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听着布谷鸟医生的话心里掠过一些莫名的感伤,这时光真是无情,一个人竟然可以这样快速的老去,生命总是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中快速的被消耗掉。

  “你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你为医院付出了太多“,我突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思想突然间仿佛被过滤掉了,我看着布谷鸟医生面前越来越浓的烟雾,想象的出他的内心并不轻松。

  “年底就要离开医院了,内心还是有些不舍的”,布谷鸟医生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缓缓地说,我没有接布谷鸟医生的话题继续下去,又向服务员要了一杯酒,在我们谈话期间,酒吧里的客人增加了许多,我扫视了一眼,眼里所见的客人大都是中年人,也不难想象,年轻人多半还是喜欢热闹的,安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种折磨。

  “对于自己的前途有什么打算么“,布谷鸟医生问我,对于她的发问我并不明白其用意。

  “打算”,我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你对于我来说是值得信赖的,正如我对于你一样”,布谷鸟医生说。

  “这我能深切感受到。”

  “你就没有想过我离开医院之后谁来接替我的位置么,科室主任虽说不是一个让人人窥伺的职位,可毕竟还是能够为你带来一些东西,你手中的权利会相应增加,对于你的将来也是有所帮助的。”

  “我想医院里现在应该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吧?”

  “我提前给你透露个秘密吧,这人选将会在你和林医生之间产生,其实这也算是个公共的秘密了,私下里许多人都将你们俩进行了比较,你们俩的能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林医生来医院工作比你要早,一直以来我对他的印象也不错,只不过总觉得这个人身上好像潜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让人觉得他仿佛是隐藏在草丛中的一头兽,时刻睁大了眼睛,一旦有了适当机会就会一跃而起抓住你”,布谷鸟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令我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寒意,想着自己身边有一头随时能攻击人的兽,总是不会让人舒坦的。“就我个人来说,我从心底是更支持你的,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你是值得信赖的”,布谷鸟医生接着说:“在下次的会议上我会向院长推荐你的”。

  “布谷鸟医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由衷的说。

  “慕容医生,我们之间不需要形式作衬托,我知道你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的话对我来说还是少些的好,客套与我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会努力争取这个职位么?”

  “我会的”,我很肯定的布谷鸟医生的提问,同时喝了一大口酒,知道自己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这都不是一件坏事情。

  “那就好,也不枉我对你的信任”,布谷鸟医生满意的看着我,脸上呈现出难得的笑容。

  “布谷鸟医生,冒昧的问一句,最近在你身边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么”,我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呢”,布谷鸟医生直视着着我,但目光明显有些混乱。

  “凭直觉,我能感受到你的内心是并不高兴的,我们作为同事也有些年头了,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没什么,我挺好的,不要为我担心了,在我身后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布谷鸟医生说完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很勉强,带有强迫的味道,我在他身上能闻到痛苦的味道。

  “哦,那就好,我想不管有什么事都不会击倒布谷鸟医生的”,我说。

  在我和布谷鸟医生在酒吧喝酒后的第三天,布谷鸟医生接见了一位病人,这病人四十岁左右,衣着讲究,外貌倒是普通,说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对男性并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布谷鸟医生见到这位病人的时候,病人呼吸急促,脸色苍白,胸脯随着呼吸急剧的起伏,布谷鸟医生仔细的观察了女病人的面部状况,用温和的声音问女病人:“你常常感觉呼吸困难是吧?”

  “是的,常常觉得自己快喘不过起来,仿佛这所有的空气都不够用了,很多时候觉得跟一条垂死的鱼没什么区别”,女病人回答,说话使得她呼吸更加困难,但语气并不慌乱,倒显得很镇定,只是说话断断续续。

  “那平时还有其他什么症状么?”

  “还会时常伴随着咳嗽,咳嗽常常使我精疲力竭,感觉自己跟死亡过多少次似的,许多时候还会咳出血来,这让我真正的感到害怕,我知道自己时刻走在死亡的门槛前。”

  “我想你这个并应该有三四个年头了吧”,布谷鸟医生脸色凝重的看着女病人。

  “我有这个病已经四年了,这几年里我没有过过一天安宁的生活”,女病人脸上充满了悲戚,这种悲戚倒让她显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来。

  “说实话,在你坐到我面前的时候你的病情我就大体知道了,是因为二尖瓣狭窄才导致了你现在的状况,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来。”

  “之前的所有主治医生都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最近我感到死亡离我是越来越近了,每次咳出的血越来越多,有时候我凝视着自己咳出的血,就会不自觉的全身发抖,心想着有一天自己终会将自己身体内的血咳尽的,想到这里恐惧感就会不断的加深。”

  “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我会帮你的,你要相信医生,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治疗”,布谷鸟医生继续用温和的声音对女病人进行开导,女病人的表情有所放松,布谷鸟医生让他有一种信赖感,短短的时间让她仿佛寻见了失散多年的挚友,她的心开始安静下来,呼吸也有所舒缓。

  布谷鸟医生拿出听诊器对女病人进行听诊,这听诊器就是布谷鸟医生的另一双眼睛与耳朵,虽然现在有越来越多的精密仪器,但布谷鸟医生始终对他们有所怀疑,他把听诊器当作了自己的一部分,通过这东西告诉他的病情会使他更加确信自己的诊断,倾听从听诊器传出的声音,布谷鸟医生的脸色有了变化,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基本上同雕塑没什么区别,他的心情也有些烦躁,因为听诊器给他的信息是这位女病人活在这人世间的时间不多了,他望了望女病人,心里充满了的怜悯,布谷鸟医生一贯对病人充满了怜悯,这悲悯之心更加坚定了他自己的责任,也使他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医生,并且赢得了许多赞誉。

  “我的病情现在到了什么程度?”女病人问布谷鸟医生。

  “只要你配合治疗,你的病情会好转的”,布谷鸟医生说。

  “医生,你就对我说实话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也许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的身体,当然这话很可能有些武断了,因为您是医生,医生通常比病人更加了解自身,我的身体就像一艘破损的船,她的主要部件已经全部损坏,体表青苔密布,锈迹斑斑,现在的航行只是苦苦挣扎而已,沉入海底只是早晚的事情”,女病人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有些空洞,脸上的悲戚也愈加浓厚。

  “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会有转机的,你要相信我”,布谷鸟医生几乎有些乞求的意思了,虽然这些年来他对死亡已经司空见惯了,死亡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秋叶飘离树枝的壮美,生命的终结是不可避免的,没有哪一个生命体能够逃离,当你正视他的时候你内心也就坦然了,可听到这个女病人直截了当的话语时他的内心不由得变得沉重。

  “你要让自己的神经放松一些,否则对你的病情没一点好处,你再去做一个x射线检查和心电图吧,这些仪器的诊断会将一个确定的结果告诉你”,布谷鸟医生接着说。

  “好的,医生,谢谢你对我的鼓励”,女病人说完站起来冲布谷鸟医生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布谷鸟医生发觉自己变得异常烦躁,他想怒吼,想歇斯底里的呐喊,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她在办公室里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试图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心情,他感觉有一条长虫在噬咬着他的心,那女病人仿佛就是她的一个亲人,他打开办公室大门只望见女病人的背影,那背影转瞬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怅然的布谷鸟医生呆呆的注视着背影消失的地方,很长时间以后他才转身关上门走进办公室,他感觉女病人已经消融在了空气里。

  女病人走进检查室,房间里是各式各样的仪器,那些仪器她是熟悉的,她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那些仪器在她看来是一个个怪物的嘴,正在吸纳着她最后的生命能量,总有一天,这些仪器会再也不能测到她生命的一丝痕迹,仪器上长短不一、迅速变化的波状线让她感到害怕,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暗淡,仿佛一个囚室,她感觉想逃走,当她转身的时候,“我们现在开始可以么”,她听到一个年轻护士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稚嫩,温柔而动听,她略有些窘迫的冲年轻女孩点了点头,女孩用安静的眼神看着她,布谷鸟医生那一张诚恳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我们开始吧”,她对女孩说,女孩熟练地操作仪器,她用安静的眼神看着她,“多么年轻的生命”,她在心里想着,从女孩身上折射出的鲜活的生命体征令她嫉妒。

  女病人顺从的配合着女孩的检查,她在心里不再想布谷鸟医生,对于结果她也觉得无需再看,因为检查的结果她早已了然于胸,长期的疾病缠身使得她自己也成了半个医生,那些检查结果上的数据与她已很是熟悉,如同它们已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了,但这些检查结果有时会给她带来怨恨,她有时不仅仅怨恨这些检查结果,她甚至怨恨这个世界,感觉上帝对她太不公平,自己竟无端的成了上帝的弃儿,她只能做苦痛的挣扎,像陷进无边沙漠中流沙里的旅人,挣扎的结果只能是越陷越深,直至流沙淹没了自己的双腿,再至腰部,再至自己的颈脖、嘴巴、双眼,最后直至整个身体都被流沙无情的吞噬,然而在整个过程中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承受命运带给人的现实,无尽的怨恨又有什么用呢,有时仔细想一想,如其作无谓的挣扎倒不如在流沙里观看沙漠里的风景,可她有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怨恨,那怨恨是一匹脱缰的棕色马匹,缰绳早已不再她的手中,她只是在无边的泥潭里挣扎。

  女病人拿着检查走出幽暗的走廊,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放松了许多,外边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暖的,有一种被母亲抚摸的感觉,医院里森森的寒气离她也远了,她看着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身边匆匆的行人,这让她切实感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里。

  女病人在医院门口休息了约有二十分钟的到样子,她拿着诊断报告又走进了医院,她要再见见布谷鸟医生,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在推搡着着她向医院里走去,其实医院现在已成了她最为恐惧的地方,这里到处充满着药水的味道,这味道令她恶心,这里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场,每天都有病人在这里结束他们的生命,她能感觉到那些魂灵正在医院的上空飘荡着,并用一双双哀怨的眼在看着她,但想到布谷鸟医生她还是进去了,想到布谷鸟医生感觉到自己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但这希望如同阳光下的晨雾一般随时有被风吹散的可能,可有希望毕竟是好的。女病人走到布谷鸟医生的门口犹豫了一下敲了门,她听到屋内传来布谷鸟医生的声音:“请进”,这声音给她温暖,她仿佛又见到了令人暖和的阳光。她推门进入,布谷鸟医生在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种无法描绘的感觉,他眼神有些慌乱,如同见着幽会的情人,布谷鸟医生让女病人坐下,她没有说什么便将诊断报告递给了布谷鸟医生,布谷鸟医生仔细的看了诊断报告,他的脸色变得凝重,仿佛感到长虫又在咬噬他的心,苦痛感扩散至他的全身。

  “医生,诊断结果怎么样”,女病人问,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狡猾的味道。

  “还没到不可收拾的的地步,你的病还是有希望的”,布谷鸟医生思考了一下告诉女病人,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放松,可面部肌肉已不听他的使唤,那肌肉仿佛已是一块僵死的肌肉,他只有极力张开嘴微笑,可那感觉令他难受,他并不是一个惯于撒谎的人。

  “你没必要太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布谷鸟医生将目光移向别处,又将目光很快收回,他直视着女病人,有一种无比的坚毅,一种不明的痛苦紧紧包裹着他,仿佛有一个内心的强大敌人在跟他战斗。

  “看来我对自己是没有信心了,这疾病总让我感觉在你面前的我脆弱无力,你的话让我活下去的勇气增强了”,女病人直视着布谷鸟医生,她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她心理感觉这布谷鸟医生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她突然感觉有一种想大哭的冲动,但是她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她继续让自己保持着迷人、得体的微笑,同纯真少女一般的微笑。

  布谷鸟医生在女病人面前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一种慌乱感,她没有再说什么,又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拿着桌上的处方纸给女病人开了药,女病人则打量着布谷鸟医生的办公室,房间内布局极其简单,一张办公桌被擦得一尘不染,光洁如新,可以映出人的面孔来,墙角是一个大的文件柜,里面放满了书籍,墙上挂着一座老式时钟,只听得秒针嘀嗒嘀嗒的走动声,如同在幽幽的山谷中弹奏动听的乐曲,又仿佛在吟唱一首苍老的民间小调,墙角有一盆不知名的盆栽植物,生长的蓬勃而旺盛,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弥漫了整个房间,枝丫被主人修剪的错落有致,看得出主人是颇尽了心的,从窗口可以看得见外边的阳光,有树的影子斑驳的映在了对面的墙上。

  布谷鸟医生看着女病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自从他第一眼看到女病人便紧紧地追随着他,一种亲切感不自觉地在他心底产生,“我们说不定在什么地方相遇过”,布谷鸟医生在心理这样想着,但布谷鸟医生并没有说出来,他张了张嘴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窗外阳光及斑驳的树影,布谷鸟医生只觉得精神恍惚,仿佛见得有一个女人从时间深处走来,待他定睛再看时,房间里只有女病人与自己,他为自己的感觉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原因,时钟秒针的走动声固执的响着,在唱一首没有终结的曲子,望着女病人,布谷鸟医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怜悯。女病人看着布谷鸟医生开的处方,站起身拿起处方冲他微笑,然后转身离开,楼道里传来女病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慕容医生,布谷鸟医生让你马上到他的办公室”,护士长急匆匆地跑进我的办公室对我说。

  “好,我知道了”,我对护士长说,然后站起身迅速向布谷鸟医生办公室走去。

  当我走到布谷鸟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来风已经早早的到了,此外还有麻醉师、护士,大家都面色凝重,我知道一定是有危重病人马上就要手术了。

  “刚才有一位危重病人被送来了,现在马上需要手术,我有另一台手术需要做,那么这台手术就交给慕容医生及来医生了,大家赶快做相应的准备吧”,布谷鸟医生见我到了之后迅速对任务进行了宣布。

  我与来风迅速走进更衣室穿上手术服同时对手部进行清洁,并作其他相应的手术准备。

  “慕容医生,你说布谷鸟医生刚才怎么没有安排咱俩谁主刀呢,他是不是忙糊涂了,以前总是安排咱俩谁主刀之后才让进手术室的”,来风边清洁手部边对我说,他小小的眼睛藏在厚厚的眼镜片后边,面部无任何表情。

  “还真是呢,布谷鸟医生可能太忙了,安排的有些仓促”,我回答说,“也许他是另有用意吧”,我在心里想着,布谷鸟医生并不是一个能轻易糊涂的人,同事多年,我对于他这点有着最为深刻的了解。

  “那你说,咱俩谁主刀呢”,来风将问题问题抛给了我,他仍然是面无表情。

  “还是你吧,你肯定比我经验丰富一些,我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学习呢”,我说。

  “可不能这么说,你医术精湛,手术也是一流,这可是医院所有人都知道的,还是由你来主刀吧”,来风说。

  “来医生,咱没时间说这些了,还是你主刀吧,咱俩只要齐心协力将手术成功完成就是了,至于谁主刀不是最重要的事”,我说。

  “行,那就委屈慕容医生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来风说完走出了更衣室,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的笑容。

  走进二号手术室,所有人都已准备好,麻醉师开始为病人做麻醉,麻醉师叫吴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麻醉水平相当高,同时性格也好,人淡如菊,如一株静静开放的菊花。

  “慕容医生、来医生,麻醉已经做好了”,吴影对我和来风说。

  “那就开始手术吧”,来风说,在这场手术上来风已经掌握了话语权,我则充当他的助手,我的心理涌起了一丝的屈辱,因此为来风递手术工具时还是略带些情绪的,内心如同被人投下了一颗隐性炸弹,我看着病人毫无活力的面孔,感觉自己如同独行的落寞旅人。

  “听说布谷鸟医生快退休了”,手术后来风在更衣室以试探性的口吻问我,并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我。

  “好像是吧,布谷鸟医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我回答。

  “哦”,来风随意的点了点头,语调里透出一些欢快,随即如影子般的快速走出了更衣室,只余下头顶明晃晃的灯光,一只小小的虫子在灯光下孤独的飞舞着。

  我与来风就如同两棵树,正枝繁叶茂,生机盎然,枝上鸟雀一片,热闹异常,只是我们靠得太近,枝丫彼此碰撞,树下的阴影也越来越浓,也留下越来越多阳光不能照到的地方。

  我走进布谷鸟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布谷鸟医生正在沉思,目光遥望窗外,窗外的樱花开的正艳,这北国的天气也渐渐的暖和起来了,萧杀的气氛渐渐的退去。

  “手术很成功,你们俩配合的很好”,布谷鸟医生见我走进来后停止了沉思,收回目光对我说。

  “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来医生的医术还是让人信赖的”,我说。

  “你这个助手也当得挺不错的”,布谷鸟医生说,他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其实你的手术能力是在来风之上的”,布谷鸟医生停顿了一下又说。

  “没什么,只要病人脱离危险就好了”,我说。

  “这樱花开的真好啊”,布谷鸟医生转移了话题,同时将目光又投向了窗外,同时发出一声轻微的慨叹。

  “是啊,真是灿若朝霞”,我随口说道。看着樱花,我心里突然想起那个樱花一般的女人,我仿佛正见着她长裙曳地,在樱花树下低吟浅唱,向我投来迷梦一般的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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