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赌鱼风波 十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家三爷转过身,语气平静,恬然地看向韩城。可熟悉三爷性子的人都知道,三爷是不动则已,一怒惊人。若是责骂你两句,反倒意味着将你当做了自己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大事,若是现在这种状态,反倒是极为危险。

  韩城作为服务赵家七八年的老人,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当即汗水流淌得越发频繁,整个如同是打开了自来水龙头一般。在这样的汗液流淌之下,鼻梁上之前仍旧在坚持着的眼镜终于没能坚持住,顺着汗液,从鼻梁上整个滑落到了地面。

  “叮——”

  锐利且清脆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三爷,小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钱不喜欢待在我赵家这儿,偏偏觍着脸到了那小子口袋里去了不成?反正就是没有道理可言,这些花费了几十万真金白银,好不容易凑齐了的设备仪器都是拿来吃屎的不成。”

  韩城涨红了脸,不置一词。

  三爷却还没有消火,反倒是激起了躁意,继续嚷嚷了起来。“呸,还有你这货,老子早就跟老爷子说了每个月花几万块钱就养着你这个一个废物,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去乡下招两个骚一点的靓妹,训练两个月,保证能勾搭人来玩。老子现在就告诉你,查不出那小子的手段,就他妈的卷铺盖滚人,还有这些年吃了我赵家的好处,都得吐了个囫囵。”

  韩城血气上涌,隐藏在懦弱的中年猥琐男子身形里面的文人血性尊严被激活。此刻,韩城眼中没了世俗的顾忌,只凭借着一股血勇之气,便要全然不顾,只想着将这个侮辱了他的男子狠狠打上几拳,让他知晓匹夫一怒的厉害。

  可就在这时,韩城突然想到了家中的亲人:四位年逾古稀,在医院时间待的比家里还长的双方老人,每个月仅仅是药品也得花费一万多块钱;两个儿子的学费、教材费、补习班的费用;妻子的化妆品,家庭的生活开支,各类水电保险费用……这一桩桩,犹如一盆凉水,将韩城浇得里外透彻一片,刹那间便清醒了过来。

  此事,确有他的责任:整个赌场的监控设备仪器和操控系统,都是他一人所搭建构筑,而这个小子居然在这些天网之下,施展手段,赢取赌场的钱。这不是他的责任又能是谁的?

  但除此以外,冷静下来的韩城突然想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可以解释现今的一切:自己根子上是赵家老大的人,乃是他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受他的邀请便到了这儿。现下赵老爷子病笃日甚,赵家内部的年轻一代间争夺资产的苗头越发明显了。谁敢说这次不是三爷假公济私,公器私用,除掉自己这个大爷的耳目呢?

  是以想到了这点,韩城反倒无所畏惧,也不再反感三爷各种难听话的辱骂:人不怕被人利用,而怕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当下韩城火气尽消,弯下身子将那眼镜捡起,吹了吹镜片上沾染了的灰尘,重新戴上。直到这刻,韩城方才有工夫好整以暇地回望了三爷一眼,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三爷,小的敢保证自己的设备和系统没有出问题。但你也必须知道,现在科学尚未完善,存在许多超出了科学无法掌握的事。说不定这小子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这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呵呵,”三爷冷笑一声,心中却叹息良久:功亏一篑,差一点就可以将老大安插在这儿的监控头子挤兑走,换成自己人。为老爷子那边一翘辫子,这边分资产时多了两分把握,三爷如是想到。至于他方才所说的让韩城卷铺盖滚人,不过是狂悖之语,这人是老大请来的,老爷子那也是报备了的,对于家族中的人员调动以及财务运营,历来不是他所能染指了的。

  “哈哈,我的韩大哥哟。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那般严肃,开不得玩笑。嘿嘿,行了,以后兄弟我就不开玩笑了,你可别生气哈。”赵家三爷行事,犹如水中鳄鱼,一击就致人要害,力求得手。可若是失败了,也如同鳄鱼一般,自顾自地对猎物笑一笑,做出友善的举动,然后灰溜溜回到水中继续潜伏。现如今老三便是收敛了利齿獠牙,和善道:“这小子身上必然有些古怪,说不定是最新型的科技道具,要么便是掌握了我们所不知的某些规律。若是今天不弄清楚,以后他每日都来一次,每次都赢走咱们赌场几十万钱财。那咱们这个赌场也不用开了,直接将他迎进屋里,当做祖宗那般祭拜算了。还请韩大哥不辞劳苦,继续监视着。”

  “好。”韩城微微点头。

  “另外,李辉,你带着几个兄弟准备好,一会儿结束了,将那小子请到爷这儿来品茶……”

  话语的最后,三爷乃是将通讯器中的红色按钮按动:这是赵家命令平日里豢养的打手所使用的单方面唯一通讯手段。外人难以破译,也极难被人监听。

  算是赵家暗世界的冰山一角!

  比起这些人因为江帆略微施展的修真手段而手忙脚乱,惴惴不安之际。可以说这十来分钟是刘伟这一生最为辉煌兴奋的高光时刻:望着眼前一手都捧不过来的筹码,刘伟高兴得如同一个100多斤的孩子。扑到了江帆身前,半跪着抓着江帆的裤脚,嚷嚷道:“老大,老大啊,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打我一下,打我一下看看啊。”

  江帆对这小子的反应,可以说既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当即有些觉得好玩,可一旦联系起这个时代各人的处境。便是曾经的自己在这个时代,手中也从未揣过两位数的钱。不免深切体会到了这小子的心情,若是曾几何时的自己突然间拥有了这么一大笔钱,只怕比他还要不如。搞不好得和历史上中了举的范进一样,一口痰涌在喉间,当即就疯癫了起来。

  “行了,是真的!”江帆动了动手,在刘伟脑袋上拍了拍:“真是没出息。跟着你老大我混,这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敢情说你之前就没相信哥说的话?”

  “嘿嘿……”感受到脑袋上传来的真实击打触感,刘伟嘿嘿一笑。又听见了江帆之后的话语,刘伟立马蹦了起来,急着解释道:“不,不是。小弟相信老大,一百个,一千个相信。只是小弟从来没见过这些钱呢,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真切。老大,小弟曾经就有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攒钱攒到了一万块,就在老家买个门面,也不去上学了,就这么度过一生。不怕老大笑话,其实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若不是听涛中学必须招收咱们这汽车厂的职工孩子。我铁定是连高中也考不上的货色,早就去工厂打工去了。即便上了高中,就这个成绩,大学更是不敢想象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前半辈子的梦想,今天却被老大黑我实现了。真是……真是哪怕这一分钟死了,小弟也没了遗憾。从今以后,小弟这条命就是老大你的了。”

  对于刘伟的真情流露似的表忠心,江帆坦然接受之余,并不觉得突兀。这人心底毕竟是人性未泯,骨子里也不是十足的恶人。否则自己也不会饥不择食,选他来当跟班小弟。

  只是江帆经历颇多,早就不喜形于色。对此也只是淡然地将刘伟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么大人了,让别人看到还不得笑话你?收拾收拾,我一会儿有事,今日到此结束。”

  刘伟哪还有异议?当即忙不迭地点头应和道:“好的,老大。”

  周围几个后知后觉的赌客,本想着这一轮跟着这位爷(江帆)下注,沾点运气。哪曾想却没瞧见江帆下注,反倒是他身旁的小弟模样的人,在用着赌场提供的袋子,正在装那些堆积如山的筹码。

  其中两人不由得急了,直冲到江帆身前,拦住了后者,嚷嚷道:“小兄弟,咋地不玩了?别介啊,就冲着您老弟的运势,这赢钱还不是砍瓜切菜,再赌一把呗……嘿嘿,让老哥我也沾沾运气。”“是啊,小兄弟。你可不能赢了就溜,咱双庆可没有这个道理。”

  江帆还没有什么反应,作为小弟的刘伟却吓了一跳,连带着装筹码的手也跟着一颤,些许的筹码便“嗵嗵”两声,掉落到了地面:眼见的出现在江帆面前的二人,俱是膀大腰圆的成年男子,一脸不好相与的凶恶之相。咄咄逼人,煞气十足,想来来者不善。

  刘伟何尝见过这等架势,当即惶恐无比。可一想起刚刚对江帆表的忠心,还是克服了恐惧,鼓起勇气,慌忙跑了过来。立于双方中心,挡在了江帆的身前。只是内心的恐惧可没法强行抑制住,只见他的两腿一个劲地颤抖,快抖落出了虚影一般。

  可饶是如此,刘伟依旧站在江帆身前,没有挪移开一丝一毫。

  江帆心下有些许动容:像他这般,无所畏惧者,乃是心中有了底牌,这不能算是真的勇敢。只有刘伟这般,心中恐惧已极,却仍旧站了出来。如何不让江帆颇为动容?

  当下江帆向前半步,将刘伟揽到一旁,让他脱离了直面危险的境地。刘伟见状,急道:“老……老大,我帮你挡住他俩。”

  “没事。”江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继续去装筹码便好,这事我自会处置。”

  刘伟听到这话,心中没来由对江帆的话语充满着信任感。顿时松了一口气,让他直面二人,毕竟心中还是忐忑无比。

  说完这句话,江帆对二人拱了拱手,笑道:“两个老哥不好意思,小弟家里有事,得先走一步。却不想得罪了两位大哥的雅兴,这样……赶明儿有了时间,小弟再来和两位老哥痛快赌上一番。”

  “呸,你小子。说你胖还喘上了。”其中一人听了江帆的软话,却不打算给江帆一丝面子。一口老痰吐出,凶巴巴道:“识相的还在这儿赌着,顺便带着咱哥俩一块赢。要是不识相,只怕咱哥俩那几千吨的水泥车,一个刹车失灵,你小子就要永远长生不老了。”

  好家伙,这两货已经是明目张胆地软的不行来硬的啦。

  另一边,在场众人早就发现了这儿的情况:绝大部分赌客无不暗自叹息,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小胖子运气真是不好,偏偏得罪了这两兄弟,只怕今日的事没法善了。

  小莉也在人群之中,急忙向三爷汇报道:“爷,出了情况。那阿赖两兄弟眼红那小子的钱,现在站在那挪不动道,想动手呢。这……这会不会横生枝节,要不要咱们……”

  “不!”三爷有些激动地贴近着监视器,看着醒目地站在人群中的几人,咂咂嘴笑道:“刚好让那两个小子替咱们试试水。”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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